庆合一年秋分，封后大典。
成千染的孕肚已经很明显了，走起路来慢悠悠的，一旁的清心和如月紧紧地跟随在身侧搀扶着。
她这一身衣裳是当初楚凤璃在南族的手中买给她的，颜色艳丽明亮，夺人视线，只是形制不大对，所以便交给了尚衣局根据从前皇后的封后大典的衣制修改，尽量将腰腹的尺寸做大了些。
钦天监测算好了时辰，交由礼部的人再去安排。
只是成千染觉得，其他的礼程倒还好，就她头上的这顶凤冠，实在是重的很。
听说还有西海的珠子坠在上面，传闻上万颗里也才能出这么一颗又大又圆润的，珍贵非常。
顶着这顶异常珍贵凤冠的成千染险些有些站不稳，只能僵着脖子朝前走。
脚踏在石阶上，入眼瞧着也没有多远的样子，只有亲自踩上去的时候，心中才顿觉百味杂陈，石阶似有千万层。
成千染只好抬眼看着身侧的男子，他的步子踏得极慢，与她走路的速度相和。
一股安心的甜蜜从心间涌了上来。
一瞬间心思漂浮，也不知是裙摆做得是否是长了些，还是她走路不大小心，竟然一脚踩在了裙摆上面。
眼瞧着便是要从石阶上摔下去，好在楚凤璃眼疾手快地护住了她。
如此一幕，自然是引得众人的视线。
成千染从他们的脸上，都能猜出来他们回说出些什么话来。
这些个老臣，是极为不满她做皇后的，最主要的原因便是，秀女选拔之事她一手推拒了，还当众表示不需要如此。
后来她才知晓，原来楚凤璃是当着众人的面先是拒绝过的，只不过他们仍然不罢休，便将主意打到了她一个女子的身上。
深以为她不过是个弱质女子，难不成还能违抗祖宗的规矩。
可她偏生是这么做了，等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打了众人一个响亮的巴掌。
楚凤璃微微蹙眉，压低了声音在成千染耳边问询道：“可还能走？”
成千染倚靠着楚凤璃这才站直了身子，只是脚腕处传来了一股刺痛。
她痛的眉头都紧皱了起来，“好像是扭到了。”
话音落下，整个人便已经悬空了。
楚凤璃直接将成千染抱在怀中，走上了石阶。
“皇上，这不符合祖制啊！”
老臣们见到这一幕，就差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哪个皇帝能在封后大典上，做出这么荒唐的事情。
皇后是没有腿吗，需要堂堂的国君抱上去？
成千染只是静静地扫了他们一眼，嘴角勾起了一抹灿烂的弧度，“新朝需要破旧立新，皇上是我的夫君，诸位在家中难不成是没有抱过夫人吗？”
如此明目张胆的挑衅，更是引得一堆人的讨伐。
楚凤璃将成千染抱到了高台之上，安安稳稳地放下后，这才面色发冷地出声道：“诸位爱卿何必如此上纲上线，不过是走个礼程罢了。”
“若是看不惯的话，那就……忍着吧。”
话音里带着浓烈的威胁之意。
虽说楚凤璃的年纪并不大，在先帝的光芒笼罩下，所做出来的事情，好像都是按照吩咐去办的。
可他做了许多利国利民的事情，还让人找不到一丝错漏之处，原来是修生养息，眼下是得到了天子之位，便是锋芒外露了。
整个封后大典便在众人神情各异中过去了。
一年后，依旧是国泰民安的局面。
这一年内，成千染依旧遭受着各个大臣的笔诛墨伐，就差将她按个霍乱皇上后宫的名头了。
不过瞧着也差不多了。
无论那些人怎么说，成千染也没有丝毫退让的意思，想要让他们的女人跟她呆在一处，除非那些个女人都是死人。
好在这事也没有落在她一个人的头上，楚凤璃也帮她承受了不少的压力。
生气的时候，干脆将这些个老臣的女儿赐了婚，还寻了不少名头。
一时之间，也没人敢胡乱提起后宫之事了。
成千染身着着浅粉色的宫衣抱着怀中的孩子在御花园里玩耍着，抬眼瞧见了正与小强子踏入园中的楚凤璃。
他的眉眼一如往昔那般锋利，却在看到她的一瞬间后，好似山涧的溪流一般柔顺了下去。
这一年里，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整个朝堂都被肃清了一遍，本来闹得很凶的边境，在楚凤璃掌管楚国半年后，也偃旗息鼓了下来。
日子如细水长流一般过去了，春夏秋冬，看春日繁花似锦，秋日登高踏青，留下的回忆数不胜数。
可那些让人难以忘怀的回忆，占到的最大比数，都是二人携手相渡的日子。
成千染朝着楚凤璃微微一笑，刚要张口说些什么的时候，忽而听到了身后的叫声。
“七嫂！”
是楚东灵。
成千染以为她生了孩子后，会从一个少女完全蜕变出来成为一个稳重的妇人，可她到底还是想太多了。
楚东灵的性子没有半分的改变，甚至还不断坑着她的孩子。
明明是个可爱的男孩子，楚东灵非觉得生错了性别，倒是给孩子准备了好些个裙子。
成千染都想象不出来，等到这个孩子长大之后，该是什么样的心情去面对亲生母亲。
简直就是个坑娃好手。
“我来瞧瞧轩逸胖没胖，我家的那个……”楚东灵话说到一半，这才发现楚凤璃也在，“七哥你怎么也不发出点声音来，吓了我一跳。”
成千染笑着无奈地摇了摇头，楚凤璃一直都站在此处，这个小妮子没有瞧见人，还要怪起旁人来了。
“东灵，你的孩子可千万别像你。”楚凤璃面不改色地说道。
楚东灵微微一愣，便激动地拽着成千染的衣袖道：“七嫂，七哥这是不是在与我开玩笑？我可是从没有听到他跟我开玩笑过，我待会一定要去寺庙里烧根香。”
音调是欢欢喜喜的，没有一丝的防备和龃龉，外人都称呼他们为皇上皇后，可楚东灵的称呼，一直都是七哥七嫂。
没有规矩，却听上去格外亲密。
“对了，安夫人也就是七嫂你的五姐今日也要去寺庙里烧香呢，说是还愿去了。”楚东灵忽然想起来说道。
成千染微微一愣，不确定地问道：“你是说——我五姐有好消息了？”
“自然是的，那药方都吃了那么久了，好事自然就成了，这事安家知道了，安老夫人还主动要请他们两个回去呢。”楚东灵出宫入宫都没人拦着，想在哪里便在哪里，所以知晓的消息也多的很。
毕竟她这个做公主的，日子从来都是好过的。
原先是先帝父亲，现在是七哥皇上。
就是嚣张跋扈起来，也没人将她如何，真是不高兴了，又叫容色偷偷去使坏。
成千染为了处理她闯下的祸事也出面过一次。
“那便是好事，我出不了宫，你帮我去送些贵重的吃食给五姐吧。”成千染脸上挂着笑容道。
她虽是能出宫去，不过不能常常出去。
有时候出去，也不过是去山海阁坐一坐。
听听客人们与人谈起在外面的奇闻乐趣，其中也不乏来自天运国的子明。
说起山海阁的时候，经常拉着人在那里问，天运国的山海阁与楚国的山海阁为何如此相像。
明明是两个单独的店面，一个受天运国的庇护，一个则是受楚国的庇护，当真是诡异的很。
楚东灵用力地点了点头，“对了，七嫂你就不好奇凌夫人吗……”
“她应当是快要生产了，应当是还没生呢，难不成发生了什么事情了？”成千染歪头疑惑出声道。
“凌世子被人撺掇着可是要与七嫂您的孩子定娃娃亲的，这事我可乐坏了，虽说凌家的确是肱骨之臣，厉害得很，但他们也不能私通了神仙，确保生出来的必定是女孩子啊。”楚东灵捂唇笑得一脸欢快道。
成千染微微一愣，也随着她笑了起来。
云淡风轻，眼瞧着又要秋分了，今年的天气似乎格外好。
都这个时候了，也没有似往常那般寒凉。
成千染回过身来，朝着楚凤璃看去，见他唇角也挂着一抹弧度。
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眼下岁月静好，把握当前才是。
成千染忽而想起来，她当初是不愿意被困居在这一方天地的。
可最终，她还是心甘情愿留了下来，并且想在这一方空旷之地种出一朵明艳的花朵来。
天空鸟鸣阵阵，小黑站在墙头，毛发被风吹乱了，它便自顾自地梳理了起来。
远在楚国的边境处的小镇里，年近四旬的女子绣着手上的花，忽而想起了年少之时，也曾有个少年策马而过，潇洒倜傥。
只是在人群里看了一眼，便被他的风采吸引得转移不了视线。
可兴许就是如此，这才是一切悲剧的根源。
想到此处，眼睛微微发酸，劝慰自己道：好在是物是人非，一切都翻篇了——
“芝兰，纸钱都准备好了吗？”
在门外收拾的芝兰急忙应道：“都准备好了，酒水也准备好了。”
若说一别两宽，轻易能割舍掉，那都是假话。
此生不复相见，只愿年年岁岁花相似，不见岁岁年年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