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谭。
阴云再次笼罩在这座城市上空,日复一日的。
哥谭放晴的天数一年到头少得可怜,正如这座城市带给人的第一感觉,沉闷,压抑。
这是哥谭。
淅淅沥沥的雨点打在建筑物上,形成黑点,或是汇聚在一起成为并不平坦地面上的水洼,雨水混杂着化学物质刺鼻的气味。
城市的居民早已见怪不怪,他们的脸色没有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而变得更有生气,他们只是一如既往死气沉沉地,像是执行命令,取出伞,打开它。
雨滴砸在防水布料的声音响起,再顺着伞的弧度滑下,落在地面上飞溅起来。
这里是哥谭。
许久没有人迹的工厂内部,白炽灯铺了一层灰垢,它的灯光不同于往日明亮,飞蛾围绕着灯火一圈圈不耐烦的转动着,或许是在等待一个机会说服自己,无谓的扑向那足以让它灰飞烟灭的热度。
事实却是,敢于面对死亡和自己必死命运的总是少数。
“回家操自己去吧,杂种!”
粗壮、青筋暴起的手臂砸在破旧的木桌上,使得桌面发出颤动的同时连带着头顶的白炽灯同样受到影响晃动起来,本就接触不良的白炽灯闪烁了几下失去了它的作用,原本就昏暗的房间更是直接陷入了黑暗。
一抹微弱的黄色光芒出现在站在一旁的青年手中,黑色的手套包裹着煤油灯的灯柄,他将手上提着的煤油灯放在桌子中间分界线上,没有半分偏差。
灯罩里忽明忽暗的火焰只能照清坐在桌边的两个人的表情和部分肢体,让他们清楚的看到对方的愤怒。
“我就知道你他妈的想后悔是吧?”男人恶声恶气地说。
“后悔?你他妈的不看看你做了什么?哈?你怎么敢把这个怪物带来了。裁决天使?”
“那又怎么样?你在害怕?在哥谭谁不知道裁决天使是最公平公正的。”
“但是那已经是十二年前的事儿了,伙计!裁决天使已经十二年没有出现在哥谭了!每个人都知道裁决天使在十二年前因为‘大事故’死了,你他妈的觉得这个不明来历的家伙是裁决天使?”愤怒的男人指向阴影下背脊挺直的青年。
“他身上有裁决天使的象征,裁决天使的手杖。”
“草,鬼知道那玩意是不是假的。清醒一点,裁决天使不为黑帮交易做见证人,他只会板着一张死人脸拧断你我的脖子。”
“你才该清醒一些,没有人规定每一代裁决天使都必须遵守上一代裁决者的规则,消停点吧,鉴于现在蝙蝠侠快把我们抓干净了,至少现在裁决天使是我们这边的。阿斯璀雷亚这个姓代表了公平,在蝙蝠侠只会揍我们屁股的情况下,他无疑是最公正的见证人。”
“见鬼的,你简直疯了。”
“谢谢,我只是比所有人都更清醒。”
两人议论的对象——裁决天使。
青年站在他们的桌前,他穿着哥特风的黑色长衣外套,里边是西装马甲和衬衫,黑色的丝带系成结打在领口。
青年鸦黑色的短发垂在耳边,灰银色的双眸中倒映着跳跃的烛火,毫无血色的脸上只有那两瓣薄薄的嘴唇稍有些血色,他维持着完全说得上漠然的表情。
青年没有因为两人将他当作物品和屠夫毫无忌惮在他面前肆意诉说不信任,而产生愤怒或者别的情绪,他只是静静地伫立在那。
裁决天使需要做的,只是维持和确保天平不倾向任何一方。
所谓‘绝对’中立。
裁决天使阿斯璀雷亚,在哥谭最混乱的日子里也就是黑暗骑士出现前便诞生存在的裁决人,他被上帝恩赐,是上帝的使徒,他被上帝派来守护哥谭。
阿斯璀雷亚身上背负着上帝给予的荣耀与天赋,他是调节和测量黑与白平衡的天秤。
被称为毫无光明和未来可言的哥谭黑暗时期,裁决天使是哥谭唯一敢于审判恶的骑士,被他斩杀的罪犯不计其数。
在裁决天使即将把哥谭黑势力逼入绝境前,他又会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留下惶惶不安的一群罪犯。
他在放任黑暗继续滋生,当黑暗滋生到一定程度,裁决天使又会对哥谭的恶进行一次大清洗。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直到,黑暗骑士蝙蝠侠的诞生。
一开始年轻的蝙蝠侠并不强势,他年轻、没有经验,像一头不知疲倦的野兽闯入恶龙的领地,几度濒死之际,裁决天使总是会从各种地方突然出现救走蝙蝠侠。
到现在蝙蝠侠以一己之力便能够与黑暗抗衡,裁决天使真正的使命展现了,他站在了中立阵营,哪方过于强势,他便会站在对立的弱势方,直到黑白再次平衡。
裁决天使一直在维护黑白的平衡,他是绝对公正,绝对中立的,无法被任何人或势力收买的存在,无论裁决天使暂时加入哪一边的阵营,都是强大足以撼动另一个阵营的存在。
所有人想拉拢裁决天使,所有人都畏惧裁决天使,所有人敬仰裁决天使,所有人恐惧裁决天使。
上帝不会给任何一个人绝对的恩赐,上帝是公平的,拥有审判才能天赋异禀的裁决天使无一列外地生命只有三十五年。
通常,他们在成年那年就会结婚生子,培养下一代裁决天使,随后奔赴天堂成为真正的天使回归家人和父亲的怀抱。
年轻的裁决天使会接过父辈的责任,在母亲的教导与刻在DNA里的天赋帮助下继续维持自身作为天秤的运作。
当然,这些都是不被普通人知道的。
上帝是残酷的。
他以‘荣耀’之名剥夺了阿斯璀雷亚选择的权力,迫使他们高仰头颅承受这份荣耀,并在未来坦荡接受命运慷慨赴死。
去他妈的回归天堂,上帝会回收所有裁决天使的灵魂碾碎他们,天堂不需要第二个,还是来自人间的裁决天使。
这些只有短暂几十年生命的裁决天使们为主父付出了一切,到头来却连接纳灵魂的天堂或是地狱都去不了,他们的存在真正地被抹去了。
以上两句是这一任裁决天使索恩·阿斯璀雷亚的想法。
他已经过世的父亲、祖母、曾祖父,或者任何阿斯璀雷亚可能都无法赞同他的话,无所谓,反正他们不可能从墓地里爬出来抽他耳光。
很奇怪,不是吗?
被万人敬仰的裁决天使想要摆脱荣耀。
他是家族里唯一的异类,鉴于现在家族只剩他一个人,他不认为他的家人能从墓地里爬出来揪着他的领子让他承认错误并怀着感激和骄傲之心接受命运。
毕竟他们连灵魂都被磨灭了,真正意义上的消失在了现在和未来,只存在于过去。
他是被世界摆布的棋子,上帝的棋子。
可笑的是,偏偏只有他——
闻到了空气中某种熟悉的味道,索恩微微抬眸,烛光映照的墙壁上一道黑影一闪而过。
索恩不动声色地瞥了眼正在讨论交易内容的两人,这两人对哥谭的秩序而言无足轻重,最重要的是他们双方代表的势力。
疯帽匠与黑面具。
即使这场交易不公平,短时间内双方的摩擦也不会爆发,到时候他可以再从中出手搅合。
现在。
这两人还未察觉到危险已经悄然降临。
索恩暂时不想遇上这座城市真正的守护者,基于他们过去有很长一段时间生活在一起,熟识对方。
对于自己当初的不辞而别,索恩再次遇到他们也会觉得尴尬什么的。
所以索恩在两人不明所以的眼神中,从容地迈着平稳的步伐走到窗边,从身后拿出历代裁决天使的武器,也是他们的身份象征——艾斯特莱雅。
一根约有一百四十厘米长的黑色手杖,手杖上雕刻着金色的纹路,手杖的头部是金色的底座,底座上正义与群星女神艾斯特莱雅的雕像静静的竖立着。
浅金色的女神散发着璀璨光芒,她穿着席地的长裙,头戴昂贵的金冠,双手交合在胸前握着火炬,巨大的羽翼微微合拢,羽尾交合在一起。
索恩将‘艾斯特莱雅’抛起,以握棒球棍的姿势抓住黑色的尾端,扬了扬手杖,将女神像对准黑色的玻璃窗狠狠敲下。
看起来裁决天使对群星女神毫无尊重之心的模样。
刺耳的声音混着破碎的玻璃片散落一地,索恩在两人的叫骂声中一只手撑着窗台,双腿越过窗栏从二楼一跃而下。
索恩轻巧的落在地上站直身体,落在地上的那刻身后那人毫不隐藏的气息让索恩无意识地轻微撇了下头,下秒熟悉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索恩缓缓转过身,他面无表情地想,说不想念这声音倒是太过虚伪,只是这声音更多时候代表了索恩暂时不想面对的家伙们哥谭的守护者就在附近。
“索恩哥,晚上好~”青年的声音听起来柔软、富有磁性,两种完全不合适的声音组合在他身上竟听起来没有半分违和感。
索恩有些不适应的抖动了一下手指,抬眸把视线放在青年身上。他以为提姆的语气和反应应该更暴戾一些。
青年穿着红黑的紧身制服倚在墙面上,双手环胸,笔直修长的腿交叠在一起,微长的黑发反翘,眼罩盖着他半张脸,唇瓣翘起一个角度,条状斗篷被风带动微微摆动。
与索恩年纪相仿地年轻人身上带着青年人独有的朝气和活力,与索恩身上死气沉沉的感觉全然不同。
青年的声音与索恩上次听的时候略微不同,当初全是柔软的少年音已经变成了如今清爽的音色。
索恩不动声色的打量着青年,他比起过去长高了许多,身形利落,有着健硕的肌肉却又不夸张地布满全身。
这种种没有一点不再告诉索恩,曾经喜欢抱着他的腿躲在他身后对着达米安吐舌头的小男孩长大了,现在他已经足够强大,能够尽情的展翅飞翔。
“我想索恩哥应该不至于忘了我叫什么名字吧?”见索恩没有回复他,青年挑起眉毛略带揶揄地发问。
索恩沉默着,没有回复青年的话。也对,这才是提姆的风格。
索恩不想承认,他从这份难得的熟悉感里找到了丝丝让他安心的感觉。
索恩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周围,戒备着身边,以免某个熟悉的黑色身影突然出现在他身后或者从天而降。
工厂里响起的吼叫声、枪声隔着水泥墙传入索恩的耳朵,让索恩明白现在他最不想遇见的那人正在处理工厂里的敌人短时间内没空来找自己。
半晌后,索恩高仰头颅缓缓开口:“提姆。”
见索恩准确无误的叫出了自己的名字,提姆抿着唇笑了笑。“我就知道索恩哥不会忘了‘家人’。”
索恩皱皱眉微微别开视线,他不想听提姆说些没用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