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 出逃(三)

北国朝堂一直与江湖牵扯甚深,官府惹不起或不愿惹的,除权贵便是草莽,权贵是断然不会支馄饨摊来玩,那便只剩江湖草莽了。

欧阳不着痕迹回望了一眼,见那小妇人菜鸟果在屏风后徘徊,殷切望向这边。

“想吃馄饨。”欧阳果断道。

孤行少蹙了眉,下意识也往后看,不过小妇人菜鸟好歹机灵了一回,迅速缩到屏风后,孤行少什么都没有看见。

孤行少显然不是好糊弄,拉紧了欧阳的手:“想耍什么花样?”

“没有。”欧阳敷衍道,就着孤行少的牵制率先往回走。

“先去用早膳,馄饨本座差人买来。”孤行少双脚抵定,手腕一回便将欧阳拖了回来。

知道孤行少在提防什么,欧阳却不愿意放弃任何可能,那小摊位,指不定就是莲峤的呢?周围指不定还有其他的接应呢?或者旁边那条小巷,自己如果窜进去,小菜鸟们只要拖住孤行少半刻,她也能脱身了。

方才是被孤行少的杀意吓着了,才想着走为上策,如今冷静下来,方觉营救不当如此草率才是。

欧阳越想越觉得在理,无论如何要过去看看,哪怕估算有误,保不齐就是被孤行少捉回来罢了,还有什么是比留在平南王府更凶险的吗?

如此想罢,欧阳决定以退为进。

“那还是回去吧,反正都能差人买。”欧阳一面说着一面挣脱着孤行少的牵制,心知是徒劳,不过是做出一副委屈至极的样子罢了。

孤行少拉着欧阳,定定看了半晌,看得欧阳以为他都不打算说话的时候,他却突然沉声道:“真的是想吃?”

欧阳点头。

孤行少又憋了憋,仿佛要说出多难以启齿的话来,良久才道:“欧阳,不要骗本座。”

欧阳心下突突直跳,他果然看穿她处心积虑找得是这个机会,可是知道又如何,反正他时时刻刻都在准备迎接她的逃躲。

欧阳将满心波澜忐忑掩在温顺的面皮之下,轻轻点头。

“哎……”

终还是不忍拂了她的意,孤行少带着欧阳去而复返。

欧阳抬头,不确定飘进耳中那一声轻叹是不是来自身边这个男人。

孤行少面色沉肃,下颌紧绷,欧阳仰视着他抿着的半线唇沿,这样冷肃的神情,怎会叹气?

“一碗馄饨。”孤行少带着欧阳挤到了摊前。

掌勺熟练地捞起一勺装进碗里,就着勺尖将碗往前推了推,示意自取:“汤碗烫人,小心啊。”

欧阳心急地伸手去捧,孤行少长臂一伸,已当先一步将粗碗端了起来。

汤碗粗实,一时半会儿并不觉得烫,孤行少将之端了起来,等到温度起来了,再想撒手,却已进退不得。

孤行少蹙眉,只得换只手来端,只是如此就要松开一下怀中人。

被松开的欧阳倒还老实,乖乖跟在孤行少身边,孤行少不由松了口气。

“在这里吃?还是端去茶铺?过去几步路,用完再将碗还回来就是。”孤行少道。

还是不放心欧阳。

“端过去都要凉了,就这里。”欧阳亲选了张还不算邋遢的矮桌,人还没坐下,当先便闻到一股腌臜的烂臭味。

不过欧阳对味道素来敏感,端看孤行少面色如常将粗碗往上放,就知道这味道只欧阳闻到了。

便是孤行少躬身这一瞬,欧阳脚跟后撤,旋身踏进了旁边的僻巷。

欧阳的目标相当明确,是下了决心要拼力一搏的。

她转瞬便奔出去了四五步,扬手抛出一只信号筒,金红的烟火窜天而去。

孤行少一见脸都绿了,盖因这条小巷若只是破陋便罢,那歪斜的墙体上张着独具风格的银红姹紫的彩布,不用细查也知道定是专做皮肉生意的所在。

欧阳果然还是逃了。

虽然所去不是小秦淮,却巧合得与小秦淮同一性质。

孤行少哪会甘心放人,运起轻功便朝欧阳追去,按理说欧阳功法未复,要追回来轻而易举。

可斜地里破风之声激越而来,紧接着数枚银镖长了眼睛似的直往孤行少身上招呼。

孤行少抬袖一挥,刚劲的袖风扫过,冲得银镖凌空翻转,反向来路掷去。

再回头时,欧阳身前赫然立着四条人影,个个青衫劲装,面罩轻纱。

几乎是一眼,孤行少便猜到欧阳这是铁了心了,心下不由更加慌乱。

到了自己的地盘,欧阳便再无所惧,当下撕破脸直言道:“近日来多谢王府招待,不过本姑娘实在受用不起,今日在此,索性便将同贵府的婚约也解了,以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这是成功与暗卫接上头,不用再仰人鼻息了,欧阳的八面威风倏地便回来了,开口闭口间又是一副天地不惧的姑奶奶橫模样。

孤行少面色大变:“你这话是何意?”

他以为,她只是不想呆在王府而已。

“沧海月明固然重要,若是命都没了,还怎么取回圣物,”欧阳顿了顿,接着道,“大公子可要记住了,圣物,欧阳志在必得!至于姚曼歆的命,欧阳也绝不拱手相让。你可要将它们准备好了!”

孤行少旋即明白过来,欧阳这是还没压下与曼歆的仇。

“你这是不信本座能护你周全?”孤行少道。

“哈,大家彼此彼此!”欧阳讽笑道,他们之间,何谈信任?

孤行少沉声道:“你可知悔婚的后果。”

欧阳知他是怒了,左右他都是爱怒的,也没什么可惊怪的。若是从前,她还怵一怵,不过今日,一想着能脱离苦海,便混也不怕了,道:“不清楚又如何?重要吗?”

孤行少发狠问道:“你是不是已经打定主意不嫁了?”

欧阳却说:“与其说本姑娘打定主意不嫁,不若说本姑娘从未想过要嫁。”

是的,从一开始,欧阳就见缝插针地提起悔婚之事,原以为她是以退为进,现在看来,竟是真心不愿。

孤行少恍然回想起来,一幕幕都力证分明,可他却仍不能置信。

“你敢!”

此时方知欧阳所言皆是出自真心,孤行少掌间蓦然发力,招式开合间不留余地,不管欧阳作何想法,既得知她是自己的未婚妻子,他孤行少便断无放手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