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同孤行少穿了四条小弄巷才转到主街,一路走来人迹罕至,歪斜的陋室高矮不一连成漆黑的一片,走得欧阳都怀疑是不是天太晚,家家户户都熄灯歇息了,她甚至已经在心底盘算这个时辰出来还真得有酒酿圆子吗?
欧阳一路都紧盯着孤行少,想着他莫不是将自己故意往这偏僻的地方带,孤行少握着她一只手,她的另一只手就一直摆在腰间,挤进腰封内的两指刚好捏住蚊须针管。
琉璃听了她一路的遭遇,在备蚊须针时特意多装了一管,只是这次应欧阳的要求,一管还是淬着剧毒,一管淬的却是迷药。为得就是防止万一不小心惹毛了孤行少,用迷针对付他既不伤他性命,自己也能脱身,只是实在没想到,这么快就要派上用场了。
欧阳低低叹了口气,低得她自己都没发现自己在叹气,前方弄巷的出口隐约有光,欧阳想,若是这个巷口出去还是弄巷,那她到底要不要将孤行少扎晕?
还是扎晕吧,大晚上带她出来游“僻巷”,怎么想怎么都觉得是别有用心。
嗯,那就扎晕吧!欧阳捏紧了针管,虽然在前两个巷口她心底也是这样想的。
欧阳几乎是被孤行少拖着一前一后走进巷口昏黄的灯光下的,果然前面还是一截弄巷,只不过前面这截弄巷不深,三十来步开外便又是巷口,欧阳站在灯下,见那巷口外终于有了些许人气儿。
“本座知道你手里有针,为什么不用呢?”孤行少冷不丁开口。
他竟然知道?他怎么知道的?欧阳面色辣红,摆在腰间的手一时如针扎芒刺一般。
“早两条街你就准备好了,怎么不动手?”孤行少再问。
他是她肚里的蛔虫吗?被孤行少知道了自己的小算计,欧阳吓得腿根发软,下意识就朝后缩。
孤行少牵着欧阳的手往回一拉,本来用力不大,可是欧阳腿软,孤行少一使力,欧阳不由自主就往前扑去,孤行少赶紧伸手扶了一把,二人阴差阳错便抱了个满怀。
“投怀送抱也没用,还是要回答本座的问题。”孤行少搂着欧阳,口说无情,嘴角却向上扬成了好看的弧度。
欧阳骇然抬头,正想着要怎么狡辩,孤行少笑意收放不急,被欧阳抓了个正着。
逗她玩呢!
欧阳铁青了脸,这个男人越来越可恶了,明知道她怕过他,却还来吓人。
孤行少见欧阳面色不善,赶紧先先入为主道:“你想暗算本座被揭穿了,怎得你还生气了?不过离最近一次你怕本座,似乎是许久以前的事了吧?”
久吗?其实不久,只是最近发生了许多事,他们患难与共、相互搀扶,欧阳对他的情感已然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现今蓦然回首,才会觉得那是许久以前的事。
欧阳从孤行少怀里退出来,摸出怀里的晶针,虽然孤行少看似没有生气,但欧阳觉得自己最好还是应该解释一下:“琉璃这次给我备了两管,一管剧毒,一管只是迷药。”
孤行少从欧阳手中将两只晶管抽走,尽管头顶灯光不甚明亮,却还是无碍他看清手中的东西,一模一样两只晶管,造型同样的两捆蚊须针,区别只在于一管针莹白通透,一管针嫣红似血,至于哪管有毒哪管是药,孤行少一目了然。
孤行少举起白管道:“这是专门为本座准备的吧?”
难得他竟然这么有自知之明,欧阳尴尬地直点头。
孤行少看罢将两管针放回欧阳手里:“既然你还是怕本座,那便留着吧,这样你能心安一点。”
他本来想说“防备”,却觉得与其欧阳是防备他,还不若“怕”的好。
欧阳赶紧将晶管塞回腰封里,小心翼翼确认别好后才抬起头来,这一看,却发现孤行少眼仁暗了暗,神情中多了些沉重。欧阳顺势觑了眼头顶的大灯笼,觉得是不是光线太昏暗自己没有看清楚,等她回过头来时,孤行少的神情又恢复如常了。
果然是,没看清楚啊!
孤行少伸出手来再次牵上欧阳,没头没脑地道:“欧阳,信我,我不会伤害你的。”
“呃,我知道。”欧阳赶紧答道,想着莫不是自己不小心哪里又表现的不对,不然孤行少怎得娘兮兮提这话?
“呵,真敷衍,”孤行少轻笑道,“你就没想过自己为什么走了两条街都没对本座下手吗?”
“啊?”这倒是将欧阳问住了,她为什么不下手?她还真没想过。
“是你下意识觉得本座不会将她你如何,还是在等个出手的时机?”孤行少假设道,本来不用走这么多条小巷,他是在感知到欧阳的紧张时才决定绕路的,可是她,迟迟没有动手。
欧阳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她觉得自己若是不傻的,当时定然是在等一个相对有利的时机啊,毕竟孤行少也不是那么容易被暗算的。
“嗯?”孤行少追问。
“大概私心里觉得你不会将我怎么样吧。”欧阳道,给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说是在等时机啊。
欧阳偷偷吁了口气,虽不是说的真话,可这假话却遥遥呼应着心底的某种笃定,于是这话说出来,便是她自己也没察觉语气中竟带有几分偏信。
“可你还是一直都准备着。”孤行少道,准备着一旦他有不利于她的行动,就会毫不留情给他一针。
孤行少说得是事实,欧阳无言以对。
孤行少牵着欧阳往主街上走,穿过弄巷,顺着街灯越走越热闹。
“曼歆的人还在镇上,本座只想带你出来吃点宵夜,不想引来无谓的追杀,所以选了僻静的弄巷。”孤行少道。
他这是在向自己解释?
“走陋巷就不会遇上了?”欧阳问。
“确实没有遇上。”孤行少道。
“可是我们这会儿也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要说被发现,那也只是迟早的问题。
“所以需要做点伪装。”孤行少道,顺手从身旁的摊位上取下两只面具。
“公子,三文钱。”小贩眉开眼笑的卖出今晚第一单买卖。
“过来,戴上。”孤行少冲欧阳扬了扬手中的面具。
说实话,那面具真心丑,欧阳蹙了眉,扫视过整个货架,不是蝎子就是蚕虫,还有一面一人高的,白底的草纸上竟然绘着一条龙,这是什么鬼面具?戴头上还是捆身上?
“有没有稍微好看一点的?”欧阳问。
孤行少愣住了,这才仔细看了看自己拿的面具,黑白的墨面看起来粗糙极了,画得也是随性潦草。
欧阳拿过面具还回货架上:“你不会看都没看过就准备拿来戴吧?”
他哪里在意过这些,不过是想着能用一用,压根没想过要考虑美丑的问题。
“这位小姐,小人这摊位是钱货两讫,您看这钱都付了,您再退货,不是坏了小店的规矩吗?”小贩为难地指了指货架一侧毫不起眼的小木牌,上面确然写着“钱货两讫,买定离手。”
这是卖面具还是开赌坊的?还买定离手?难怪这摊位前门可罗雀,无人问津。
“你若看不上,那边便算了,我们再换一家。”孤行少道,三文钱而已,也不算什么。
那小贩听孤行少这样说,立时揣了铜钱就缩到摊后的小凳子上去了,摆明就等孤行少这句话。
欧阳恼恨地瞪了一眼小贩,这种哑巴亏她怎么肯吃,回头愣是从一众货架上挑出两面相对正常点的面具才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