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4、第124章

沈宴秋的伤养好后,上书房不知怎的突然开办起了各项武术课,从近身格斗、耍枪舞剑,到骑术箭术、鞭戟斧钺,总之五花八门,应有尽有,而且全部是从最基础的入门教程学起。

按姜水的说法,在上书房里设置武学,是历朝下来前所未有的。按照从前的惯例,大多是皇子皇嗣们到了合适的年纪,统一进军营,由皇家禁军统领进行训练。

此番改革虽然发生的莫名其妙,但大伙儿也只是讨论一阵,便纷纷扭头准备起各自的武术服,兴奋不已。

沈宴秋得知要上武术课,就跟体育课得知要跑八百米似的,顿时陷入自闭的状态。

因为上课的激情不足,直接导致她在准备武术服这种花里胡哨的方面也不愿花太多心思,随意让婆婆帮她做了身白灰色的收身衣服,妥妥的像个练太极的佛系选手。

由于连续几天下来都是早间在上书房学理论知识,午后到武场里实战演练,天晓得她上一次进行如此频繁沉重的体力活还是在段老板的书坊帮忙搬书打扫,这回运动量直接翻了几番,每天起来都是腰酸背痛,体倦肢乏,一点精神都没有,胳膊和腿上还多出了不少淤青。

这天午后,沈宴秋回殿里用了午膳,又小憩了会儿,到时辰被心儿叫起,这才拖拖拉拉地往皇家武场荡去。

秋末天气正好,阳光不烈,许多皇子们都提前几刻钟便相约着过来比试,摩拳擦掌。

沈宴秋相比起来实在显得心有余而力不足,到武场里见时间未到,便拄树荫下开始打瞌睡。

姜白和姜水两人一身劲装,发髻高高竖起,长马尾在后头一荡一荡,很是精神焕发。

两人在靶场较量了几个来回,听小太监通报沈姑娘到了,兴致冲冲地扔下手中的弓箭,跑去找人说话。

姜白看沈宴秋睡眼惺忪,还懒洋洋打哈欠的样子,不解道:“秋秋姐姐,你最近怎么都一副睡不醒的样子啊?是不是身体太累了,要不要孤让母妃派人给你熬点补药吃。”

“没事。”沈宴秋懒倦地摆摆手,“最近婆婆已经给我熬了不少,但效用不大。应该是我年纪太长的缘故,身体有些负荷不住这些刀啊剑啊的舞弄。”

“可是咱们的武术课训练强度也不大啊……”姜水纳罕,“秋秋姐姐,我看你是平日里太缺乏锻炼了,下回皇叔再叫我们自行练习的时候,你可不能再跑到边上偷懒了。”

沈宴秋尴尬地摸摸鼻尖,倒没想到自己课上摸鱼都被人发现了。

适时围场入口一侧的七皇子小跑进来招呼道:“皇叔来了,大家快来列队集合。”

大伙儿似乎都早有准备,听声后不慌不忙地到了围场中央按个子排好四列纵队。

谁不知道皇叔到上书房乃至围场授课的时间都是随着沈姐姐变化的,沈姐姐迟到两分钟,皇叔便会好巧不巧地跟着迟到两分钟,沈姐姐若是早到,皇叔也同会破天荒地早个个把刻钟出现。

总之学生里谁都可能迟到,只有沈姐姐不会。

大伙儿有时格外庆幸,幸亏沈姐姐是个不勤快的主儿,大多时候都是卡着时间过来学课,要不然大家光猜今儿个授课时间改到什么时候了,就得累个半死。

不过这些旁观者看在眼里觉得十分显见的,沈宴秋却是半点察觉没有,老老实实地站在队列中,余光留意着某人晃进的白色衣影。

尽管已经在心里无数次的告诫自己不要再去过度关注他,但身体总是诚实地做不到这点。往往都是先这么做了,再亡羊补牢地强制自己学会收敛。

沈宴秋眼睑轻垂,为身体的下意识反应感到些许沮丧。

今天的课学的是箭术,别看沈宴秋写的五本话本中,有四本男主都是精通骑射,但她自己却是对此一窍不通。

要知道弓这类武器,在手感方面最为考究,但凡有点小钱的,都会命人量身打造一副。

所以事实上今天到场的诸位皇子中,人手都配备了一套弓箭,只是开始时由各殿的侍从拿着,沈宴秋没注意到。

等大家听完注意事项进行操练,她才有些傻眼地发现空手到武场的只有她一人。

眼看着其余人四散开,沈宴秋拄那儿有些无语。

这应该不能怪她不积极吧,明明是他事先没在上书房里通知。

沈宴秋憋闷地想着,其实无论她做什么,他都不会理会言说半句,是她自己梗着脖子,不愿变得他所说的那般“仗着特权”,这才强迫自己跟着做了许多不喜欢的事情。

轻叹了口气,勉强打起精神,打算到树荫下,把下午的两个时辰耗光。

傅朝是这个时候朝她走过来的。

“姑娘,这是我的弓,您不介意的话,就先拿去用吧。”

沈宴秋脚步顿了顿,条件反射地先侧眸向不远处的姜九黎望了一眼,方才队伍刚解散,他就拎着姜白姜水身体力行地教学去了,并没有注意这边的动静。

她有些犹豫,迟疑地看着傅朝:“方便吗。”

他不想跟她有牵扯,倘若他的手下帮了她,他会迁怒的吧……

傅朝却是笑了笑,宽慰道:“姑娘安心拿去用吧。”

沈宴秋纠结少许,还是接了下来。

重新回到围场,每人对应一个靶位,大家正如火如荼地射箭比箭程,姜九黎则挨个儿下来帮人矫正站姿和握姿。

沈宴秋挑了最末端的靶位站好,独自摸索。方才讲授的时候她只听了一知半解,不过看上去并不难的样子,她只需学着别人的动作,照猫画虎一下,应该难度不大。

沈宴秋这么想着,将箭兜放在一旁,拔出只箭,撑开箭弓试了试。

“嘶。”她吃力地划拉两下,只觉得弓弦意外难拉。

边上的七皇子看她倒腾费劲,热心过来道:“沈姐姐,你不会拉弓吗,我来教你吧?”

沈宴秋没逞能,感激地冲他笑了笑:“那就多谢七皇子殿下了。”

七皇子腼腆地挠挠脑袋,有些脸红,不太敢直视她地教道:“您先调整下站姿,站到这条射线上。两只脚稍微迈开点,差不多跟肩膀同宽……对,就是这样,下面您再试着把箭的尾部扣到弓箭上,食指放在箭头上方,中指和无名指抵在下方,扣紧弓弦……”

沈宴秋不知怎的怎么也扣不准,箭身老往一边偏移,试了几次都这样,七皇子便上手帮扶了一下。

不过这下也叫他看清了弓柄上的流日纹路,惊异道:“咦,这不是皇叔的逐日弓吗?沈姐姐,皇叔把他那么宝贵的弓箭都送你啦,难怪我母妃同我说,您会是我们未来的皇婶婶……”

七皇子这么说着,又觉得哪里不对,自我反驳地嘀咕道:“不对啊,可我前阵子还听十一说皇叔和您没戏了……呀,沈姐姐你的手怎么流血啦!”

沈宴秋有些出神,被七皇子的这声惊叫,勉强拉回思绪。

食指被锋利的弓弦划破一道线,血迹迅速渗了出来。

伤口很小,但不知为何痛得厉害。

原来这把弓是他的,难怪方才看傅朝的神情怪怪的,那时候没看懂也就没多想。

她还傻乎乎地问傅朝,借用这把弓方不方便,谁想让他送来弓的人会是姜九黎……

其实只是道小伤,但在七皇子的一惊一乍下,附近的其他皇子也不约而同围了过来,纷纷问候。

姜九黎不过是片刻没看着众人,就发现围场里乱作一片,走近厉声道:“一个个都练会了是不是,今日考核目标改成射红心,一个射不中,通通不准解散。”

大伙儿顿时痛苦地嗷嗷大叫,但有机灵的皇子及时举手道:“皇叔,是沈姐姐手划伤了,我们方才是在商量送沈姐姐到太医院来着。”

老实说,大家心里都清楚,就算所有人都把箭术练好射中红心了,沈姐姐也不可能射中,皇叔那话说出来就是给他自己打脸用的。

不出所料,只要一搬出沈姐姐,皇叔神情就变得全然不同了。

只见他阔步迈进人群,先凝着沈姐姐上下打量了眼,接着皱眉冷声斥了句:“怎么连这么简单的事都做不好。”

语气很凶,吓得他们大气不敢轻喘一声。

下秒却又看见皇叔扣着沈姐姐的手,将人拉出围场,一边让侍卫傅朝把若雨神医叫来,一边带沈姐姐朝不远处休息的长棚走去,分明是真的心急了。

等两人双双走远了,众人方松了口气,从皇叔的冰冷气场中解救出来。

十三皇子小声问道:“所以咱们今天还要射中红心才能散吗?”

六皇子道:“不用吧,皇叔现在忙着照顾沈姐姐,想必没时间再管我们。”

众人相视一眼,开心地大“耶”一声,相互击掌。

……

沈宴秋被姜九黎带到长棚下,没一会儿傅朝便领着御医回来了。

姜九黎看清来人修眉蹙了蹙,不满道:“若雨呢。”

这嫌弃的表情全然当御医不在场似的,弄得御医尴尬地擦了擦额角的冷汗。

还是傅朝帮忙解释:“若雨不在宫里,属下看姑娘受的小伤,就去太医院找温太医过来了。殿下不放心的话,可以先让温太医处理一遍,晚点再让若雨过来看看。”

姜九黎没吭声,虚点了下下巴,算勉强应声了。

温太医长舒口气,提着药箱躬身上前,沈宴秋则把缠着手指的白帕解开,由太医帮忙上药。

姜九黎一直站边上盯梢着,温太医不似若雨,有那么大的心理抗压能力,被人多盯几秒,手上就忍不住发颤着加大了力道,疼得沈宴秋一个哆嗦,嘴唇花白。

姜九黎面上沉得都能滴出墨来了,拂袖愠声道:“罢了,换本殿来。”

温太医心中苦不堪言,像是得到解脱般,连忙欠身退到一旁。

沈宴秋全程没有发表任何意见,眼睛一瞬不眨地看着姜九黎在自己身前半蹲下。

他的左手手心托着她受伤左手的手背,右手拿着蘸了酒精的棉球,为她清理已经半结痂的伤口。

她很久没有那么近的看过他了。

沈宴秋有些恍惚地想。

“轻点,我怕疼。”

她抿抿唇,开口道。

语速缓缓的,带着点江南的侬语小调。

姜九黎正准备上药的指尖顿了顿,低不可闻地轻“嗯”一声,本就轻柔的动作又放柔了几分。

长棚里弥漫开古怪的气氛,傅朝干咳了声,非常有眼力见地领着温太医到外头等候。

沈宴秋低着眉眼,专注地看着姜九黎为她上药。

这回总不能再不承认他是对她有感觉的了吧。

她舔舔唇,三分矫情七分商量地道:“我不喜欢武术课,不学了好不好。”

“不行。”姜九黎几乎没有多想就拒绝了。

他对她没有太高的要求,也无需她学的太好,只要会点皮毛,足够自保便可以。

虽然被拒绝了,但态度没有以往那么冷硬,许是这点错觉,让沈宴秋鼓起点勇气讨价还价道:“可是真的很累啊,每天晚上都手痛脚痛的,一点都睡不着觉。再说了,我一点武学天赋都没有,学再多也没什么成效,还不如不要浪费那个时间。”

姜九黎一直没回话,沈宴秋莫名有种回到以前两人相处,她无理取闹、得寸进尺,他却极尽包容的时候,一时间卸下心房,接着絮絮说道:“你看,我和这些弓啊箭啊的就是八字不合,今天才碰一下就划伤了,而且那把弓根本就拉不动……”

沈宴秋还在发着牢骚,姜九黎却是蓦地抬眸笔直看她。

很冰冷的眼神,深如潭水的眼波里没有一丝起伏,凭空散发几分凌厉:“没有人会无限度包容你的任性,你以为凡事都可以自己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吗。”

冷不丁地一句质问,把沈宴秋满肚子的话全部摁了回去。

前秒还侃侃而谈的神情几乎僵在一瞬,眼睫眨了两下,充满无措。

这回的沈宴秋沉默了很久,良晌,将手从他掌心抽了回来,垂落回身侧,攥的很紧,刚包扎好的伤口又裂了开来。

她道:“抱歉,可能是你今天突然对我太好,让我误以为自己是可以向你撒娇埋怨的,以后不会了。”

她说着又由衷地对他重复了句“抱歉”,继而起身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长棚。

作者有话要说:注:弓箭用法引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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