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第120章

沈宴秋在姜九黎书房呆了两个时辰,总算把大启建国伊始的事件了解的差不多,并通过瞬时记忆,成功把那些拗口的文字记在脑子里,应付过第二天的背书环节。

尽管从抽背结束的那刻,她的大脑就自动清零格式化,但依然感到成就满满。

为了六日后的小考,沈宴秋这天从上书房回来后,先与心儿、莲巧她们在偏殿用完晚膳,转而拎起装满书册的布袋,打算找姜九黎补课。

她想着,要是机会允许,一定要试探出来,为何姜九黎对她的脾性突然变得那么阴晴不定、忽冷忽热。

今天白日里上课,除了抽背时间,姜九黎再也没同她讲过一句话。有时候,她提问,他也不答,多是点名其他人帮忙解答。

课间她与姜白、姜水大闹,他也只批评两个小的,跟眼前没有她这个人似的。

虽然姜白嘴上嚷着“皇叔偏心”,但她总觉得他是在疏远自己。明明昨日里还好好的,老听他毒舌嘲笑自己,突然间变得不搭不理还怪不适应的。

沈宴秋不是那种会放任疙瘩存在太久的人,讲实在的,她挺看重姜九黎这个朋友,虽然不确定对方如何看待她,但她自己心里清楚,每次与他相处的时候她都很开心。

所以面对这种莫名其妙的转变,怎么也不愿就这样放任下去。

然而刚进书房,就与往常不同的看到姜水和姜白迎面扑来,各抱住她一只大腿。

姜水乐呵呵地仰头道:“秋秋姐姐,皇叔让我过来教你做功课,你有哪里不会的尽管问,小水一定把你教到出师!”

姜白不甘示弱:“秋秋姐姐也可以问问孤,孤虽然功课不好,但以前学过的那些多少还记得点。”

姜水马上泼他冷水,做鬼脸道:“少装啦,要不是阿易哥哥这几天不在,皇叔担心你一个人在殿里贪玩,才不会叫你过来呢。”

姜白被戳穿了,顿时瘪嘴蔫着脸:“皇姐,你老欺负我……”

沈宴秋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贫嘴着,笑着摸摸两个萝卜头的脑袋,心思却是飘忽到别处去了。

那边傅朝过来:“姑娘和两位小殿下有什么想吃的吗?属下让人准备些点心送来。”

姜白举手抢答:“孤要桂花糕和银耳羹。”

姜水看沈宴秋没应声,便代她道:“给我和秋秋姐姐沏一壶茶就好了。”

“好嘞。”傅朝朗声应道,阖门退下。

其实不用沈宴秋特别关注,就自然而然地能看到书房里多出来的大长桌,与姜九黎的隔了挺远一距离,上头摆满了姜白和姜水的功课。

显然那也会变成她学习的地方,因为她的黄花梨木椅已经搬到了那里。

沈宴秋沉默地看了姜九黎一眼,打从她进来起,他连眼皮都没抬一下过。

就算公务繁忙,也不至于那么没礼貌吧。

如今把小白小水叫来,是嫌她浪费他时间,还是在跟她无声申明,他讨厌跟她独处。

他要是跟她直说,她决计不会厚着脸皮赖在这里,也不会像现在这般,东想西想,反思是不是自己思虑太多。

姜水看她神游在外的样子,扯扯她的衣袖,道:“秋秋姐姐,你怎么了?我们去那边坐下吧。”

沈宴秋想,但凡自己有骨气一点,这个时候都应该风风火火地冲上前,怒敲一下姜九黎的桌案,问他到底几个意思。倘若只是误会,她也能呆的心安理得一点,不需要在往后的每一天,都思考自己是不是应该再出现在这里。

不过她没那个能耐,有姜白姜水在场,她不习惯把自己对一个人看得很重的样子表露出来,索性做出一副比对方还不在意的模样,不甘示弱。

她在嘴角扯开一抹弧度,冲姜水笑了笑,由他们拉着,来到桌前,将布袋放下。

她坐下时用脚脖子勾了勾,特意将凳子挪了个角度,背对着姜九黎,好杜绝自己再因为他的一举一动而分神。

佯若无事地与两人聊了会儿天,等傅朝端点心进来,这才开始做功课。

夜色降临,窗外的天如同泼墨般,暗沉下来。

沈宴秋时不时出声问些问题,与姜白姜水他们讲到好玩的地方,也会放声大笑出来,继而认真地提笔在桌案上写笔记,仿佛某人的前后转变不值一提,不会给她带来一丝波澜。

姜九黎不知何时起抬眸看向沈宴秋的背影,听着她们的笑声,有些刺耳,又有些不是滋味。

最后看着看着,自己先失了神。

让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并非他所愿。

但……

姜九黎无声轻叹了下,抚额揉了揉酸痛的太阳穴,耳畔似乎还回响着她昨夜熟稔口吻道出的那句“怀信”。

薄易的字是他父亲取的,在他十二岁那年弑父起,再没让人叫过。

但沈宴秋叫了。

她破了薄易的禁忌,她对薄易不一样。

薄易喜欢她。

他既知道,便不能继续自欺欺人的陷入更深。

及时止损,这是记事以来,父皇教他的第一个道理。

————

沈宴秋自认是个合格努力的学生,现代十二年的寒窗不是白经历的,尽管大启的古文学颇有难度,但还是非常快速良好的适应了下来。

她有时也庆幸自己有很多事情要去做,这样不至于沉浸到反复的情绪里纠结太多。

这些天,除了学习,她没有疏于主业,除了腾时间将几本旧书改成舞台剧本,让心儿帮忙送出宫交给虞二,筹备后续的舞台剧新展,新书的进程也在一步步往前推动着。

一天下来轮轴转,休息的时间三个时辰不到,颇有点像是刚到异世那段拼命填满生活、不让自己休息的日子。

她觉得自己已经不再所谓姜九黎的态度,也可以做到在他面前非常平静自然的相处说话。

然而几天的佯装努力,还是被姜水夜里的一句玩笑话全盘打碎……

沈宴秋趴在石桌上,有些郁结地回忆着昨晚在姜九黎书房发生的事情。

那个时候,小水说:“皇叔,你为什么一直偷看秋秋姐姐。”

即便过了一夜,她依然清晰记得自己听到这句话时的如芒在背感,她整个脊柱都僵住了,一动不能动,虽然笑着打岔“分明是你不认真,殿下是在盯梢你的”,但后来没过半盏茶时间,还是捱不住地寻了借口,逃离出去。

得亏今日是上书房的休息日,她被姜白、姜水拉到御花园看花,要不然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那个人。

沈宴秋心烦意乱地握拳刨桌子,啊啊啊啊她明明都做到不在意了,那人没事看她做什么,非要把她心池搅的一团乱才甘心吗。

姜水从花丛里摘了几支蔷薇出来,在宫人的帮扶下,拔掉茎条上的细刺,放到瓷瓶里。最后往石桌上一搁,向沈宴秋求夸奖道:“秋秋姐姐,我想把这个送给母妃,你看我插得好不好看?”

沈宴秋略显敷衍:“嗯,好看好看。”

脑子里却是反常无比地浮现了姜九黎的那片药田,她觉得自己一定是中蛊了,竟然会觉得这些花花草草都没有姜九黎那片药田里的杂草好看。

姜白则精挑细选了一朵木槿花过来,怀揣着小手,忐忑又按捺不住欣喜地道:“秋秋姐姐,孤给你挑了朵御花园里最漂亮的木槿花,孤给你带头发上吧?”

“啊?”沈宴秋有些迟疑,往头上戴花实在土得掉碴,不属于她接受范围内,但对上小太子憧憬希冀的小表情,还是默默低下了脑袋,软声道,“那你小心戴噢,不要把姐姐头发弄乱了。”

“嗯!”姜白开心地应了声,爬到石凳上,小心将花枝插到她的发髻里。

沈宴秋手上没镜子,也不知道最后什么效果,看两个小的捧场鼓掌,只好自我洗脑,坚信此刻的自己很美丽。

三人晒了会儿太阳,又移步到湖畔钓鱼。

沈宴秋接过心儿递来的鱼竿,眼神再次黯了黯,这鱼竿还是她之前凑热闹,想跟姜九黎一块儿钓鱼,姜九黎命人额外给她做的——跟他那把一模一样。

只是她拿到鱼竿后新鲜劲就过了,放到殿里,一次都没用过。

沈宴秋烦躁地摇摇脑袋,逼迫自己不再去想那些与他有关的。

然而不知道湖里的游鱼是不是也察觉了她混杂的思绪,半个时辰下来,连姜白的勾子都有动静了,唯独她的岿然不动。

姜水和姜白看沈宴秋情绪低落,以为她是因为没钓到鱼而感到气恼,纷纷化作贴心的小棉袄,把自己钓来的鱼匀了一部分到她的水桶里。

“秋秋姐姐没事的,我和十六多钓点,反正咱们就三个人,晚上烤鱼够吃的。”

沈宴秋笑了笑:“嗯,谢谢你们啦。”

最后他们钓到下午太阳光都弱了才收起竿,择了桶里的幼鱼放生回湖里,留下几只成年大鲤鱼,作为今晚的晚餐。

宫人早先便把烤具炭盆和食材佐料准备好了,姜白和姜水想自己动手,所以没准旁人帮忙,只让御膳房的总厨站在一旁,时不时指点他们两句。

两个小的先把鱼身除鳞去腥处理了一遍,用木棍插好,全程下来有模有样,到头来却被点火环节给难住了。

鼓着腮帮子对炭堆吹气半天,连脸颊都吹得跟花猫似的,还是没能将火点燃。

在宫人的心惊胆战中,还是沈宴秋出手帮忙,才成功用稻草引燃。

把鱼架放到架子上撑好,姜白这才命殿里的公公为他打水净脸。

站湖边把水往脸上扑洗,刚巧看到对面湖岸垂柳下的蓝色衣影,顿时欣喜挥手叫道:“师傅!”

薄易绕路过来花了小两分钟,看着狼藉一片的园林,哑然失笑。

姜水一个熊扑,一双小黑手直接往人身上蹭:“阿易哥哥今天怎么会到宫里来。”

“找你皇叔说了点事。”薄易笑,视线若有若无地从沈宴秋身上飘过,“我听闻上书房明日便有小考检测,两位小殿下有这个闲情逸致在这儿烤鱼,想必是胸有成竹了?”

坐在炭火旁翻转鱼架的沈宴秋听言没忍住乜斜了薄易一眼,她怎么觉得怀信这话实际是在埋汰她的呢。

奈何两人明面上还未摊开身份过,对上他回视过来的眼睛,只好冲人点了点头,招呼了一句:“薄大人。”

薄易微微颔首,以示回敬。

而全场最心虚的姜白,听了师傅方才的话,瞬间焦虑,想着提前为自己考差拉拢下师傅,于是讨好道:“师傅,您晚膳还没用过吧,要不然留下来与我们一起吃鱼?这几条鱼是孤和皇姐亲自做的,您一定要尝尝看!”

“是么?”薄易尾腔懒洋洋地上扬了些许,“既然是殿下做的鱼,下官自是要好好尝尝。”

日渐西斜,黄昏过后,夜幕降临,月明星疏。

一行人围成圈坐在篝火旁,手上各拿一条鱼,吃得龇牙咧嘴。

才吃几口,姜水提议,让阿易哥哥押题,帮她们复习明日的小考,而答错的人,作为惩罚,要往鱼上随便浇一抹调味料。

沈宴秋原本自信满满,但经薄易提问下来,水平竟与姜白不相上下,眼看着美味的烤鱼上多添了一勺酱油、一勺料酒、一勺粗盐……与白日里不甚明朗的心情两相累积,顿时有种自闭的感觉。

“喂,就不能给我出个简单的题吗。”沈宴秋皱着脸,有些不开心,她都还没吃饱呢,再往下加料,她这条鱼也毁的差不多了。

薄易轻笑了下,火光映照下的眉眼说不出的纵容,道:“启国上一个年号叫什么。”

“嗷!这个题目太容易了,师傅不公平!”姜白嗷嗷大叫。

沈宴秋却是乐了,马上答道:“光瑞!而且是在光瑞二六年改的年号叫大启。”

建国百年庆典刚过去不久,现在是大启七四年,这个知识点她当然记得。

薄易笑着颔首:“下一个,太子殿下来答……”

姜白忸怩哼哼:“那孤也想要个简单一点的题。”

沈宴秋和姜水顿时被他这副模样逗得乐得不行,各种放声取笑。

假山后的小道上,有个明黄色的身影拄那儿看了很久,直到傅朝犹豫出声:“殿下,咱还过去吗?”

明黄衣影转身重新隐入黑暗,飘来低凉的一句:“回殿吧。”

傅朝看着篮子里提的青梅酒与烤鸭鱼翅,长叹一声,碎步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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