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经过一天的户外活动,大家都稍显倦了,将篝火升起,便多坐一团,西坐一团,各自打发夜晚的时间。
一群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不修边幅地趴在地上玩骰子,即便环境简陋,也将赌场那套整得像模像样,眯着个三角眼紧张掀盖,该有的仪式感半点不缺,时不时会发出一阵胜利的哄叫声,与此伴随的还会有懊恼地吁声。
心儿和婆婆跟厨娘们围在火堆边,分享着厨艺心得,女人间的话题总是来得那么简单,随便扯些家常,便拉近了距离。
沈宴秋看和段老板约定的时间到了,便从帐篷里出来,跟心儿和婆婆说了声去附近走走。
心儿原本犹疑着想起身陪她,沈宴秋表示不会走太远,让她们留这儿继续玩。
婆婆没忘白天听到的嘱咐,道:“对了小姐,吉云白日提醒过大家,林子的东南那块好像被富人包了,让我们小心别误闯了进去。”
沈宴秋了然地点点头,和她们分开后,便朝帐篷区的外围走去。
不过她显然忘了,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二十一世纪青年,在她的世界里从来都只有前后左右,不分东南西北。
好在段老板深知她在认路方面的迷之缺陷,下午同人传话时,说的也只是面朝溪流的方向,向右走上百来米路。
虽然沈宴秋觉得夜里背着大家吃独食的感觉非常酣爽,并有种莫名的兴奋战栗感。但她并不觉得凭借段老板的手艺能做出什么好吃的来。那位看上去估计比她还要十指不沾阳春水,是以绕过锅碗瓢盆的那块区域时,顺捎拎了两包麻花和麦芽糖。
要知道她晚膳时为了留肚子给这顿烤鱼,特意只盛了半碗菜粥。不过如果待会段老板做的实在太难吃,她也顾不得给他留面子,只能自己另找干粮解决了。
在安静的月色中,她慢悠悠地沿着溪流晃荡。
身后的火苗滋啦声、巧笑倩兮声、赌骰口令声,都渐渐拉远,回归到山林最原始的静谧。
借着水面的粼粼波光,她看见远处的平地上有袅袅的细烟升起,火光在夜晚的清风中摇曳,在树干间若隐若现。
紧接着水面发出巨大的声响,引她惊疑地抬眸望去。
只见一道颀长的身形在水中直起身来,因为动作的剧烈起伏,披散而下的发丝尽数在空中扬起,于月练下凝着细腻悠长的光,修眉俊容,尽显绝世风华。
段老板将竹竿扬起,尖端刺入的鱼身在弥留之际还在顽强扑腾,溅起星点水光,迷人乱眼。
许是注意到她的震惊视线,他准确地侧眸向她所站的方向望来。
接着月光下的男子倾颜笑了笑,连头顶皎洁的圆月都为之黯然些许。
大抵是头一回在外人面前展露处这番模样,段老板揉了揉后脑勺,笑脸上难得带了点矜态与憨然。
他的袖子裤腿不合往日风格地卷到了臂处,少了点文人的书生眷雅气,添了几分弱冠少年的意气风发,只是眉目间的清和润泽一如往昔。
他道:“你先坐一坐,我很快便好。”
说着往岸边走两步,将叉了鱼身的竹竿扔地上,又拾起另一根光秃完好的竹竿,重新往水里走。
沈宴秋拄在原地又看了会儿,还是觉得有些新奇。她一直觉得段老板是个弱不禁风的人,每缝春冬,都会染上咳嗽病,无论将衣服包裹的多严实,都避免不了。
没想到原来他也会在溪边淌水摸鱼,尽管不那么熟练,甚至带着点笨重,但莫名就是让人移不开眼。
片刻后,沈宴秋乖乖盘腿席地而坐,一边啃着手里的麻花,一边打量四周。
独处一次,她发现自己对段老板的认知再度刷新许多。
除去火苗上搭建好的木烤架,地上还瘫了一大堆调味佐料,样样俱全,看上去是个生活能力满分的人。
想到自己曾经一度觉得她和段老板在生活低能方面应该半斤八两,差不开太多,现在才发现果然是她从前太瞧不起人了。
没过多久,段老板执着两根竹竿走上岸来。他将裤腿衣摆往下放,尽管水迹在上头晕开一层深色,也没在意。
就着案板将鱼身清理了一下,又往鱼腹塞了些去味的佐料,两条鱼成功地架在了木架上翻转烘烤。
沈宴秋啃完一根麻花,拍拍身上的碎屑,便单手托着下巴悠悠盯着鱼身看,末了还啧啧赞叹两句:“段老板,将来若是哪家姑娘有幸做了你的妻子,怕是这辈子都要有享不尽的口福了。”
不过等她试着咬下第一块鱼肉时,她决定收回她今晚上述的所有褒奖。
怎么会有人在技艺娴熟、卖相好看的同时,却做出那么难吃的东西?!
显然边上的段老板在尝过第一口后,脸上同时露出了五味杂陈的表情。
面对沈宴秋不加掩饰的纰漏眼神,他微赧地翻了翻脚边的调味料,神情尴尬,还低低辩解道:“不可能啊,我明明全部都是按照石大娘教我的步骤去做的……”
沈宴秋愣了愣,想到下午心儿在她面前随意提的那嘴“没想到段老板也对做菜感兴趣,竟跟石大娘追问了好久”,心间涟漪轻泛,却又不动声色地压了下去。
佯装玩笑地唉声叹气两声,悠悠道:“段老板,我发觉是我方才错估你了,为了你的终身幸福着想,将来你还是找个厨艺精湛的妻子可靠保险些。”
火光下,段老板的耳根微不可见地熏了熏。不自在地举着竹竿,重新往上头撒佐料。
显然二次加工后的东西口味也不咋滴,但两人也不知道哪来的决心和勇气,竟艰苦卓绝地将鱼解决大半。
不过最后,两人还是躺在草地上,一边啃着麻花,一边给嘴里去味。
沈宴秋保证,这一定是她有生以来吃过味道最奇葩的一条鱼了。
大家大可试想一下,在原生态的古代,从一条烤鱼里吃到一股汽油味会是一种什么样的神奇特殊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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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回去后时间已经有些晚了,月亮正挂在头顶,大家伙都进各自的帐篷休息去了,营地上一片狼藉。
心儿和婆婆还撑着眼皮守在树边,看她回来,这才放下心回篷里休息。
因为男女的帐篷分在两处,沈宴秋掀开帘子进去前,还朝那个方向望了一眼。
没想到段老板也还没进去,见她看过来,笑着摆摆手,做了个“早点睡”的口型。
微不可见地眨了眨眼,便钻进了帐篷。
心儿和婆婆是真的累坏了,才进来没两分钟,就传来了熟睡的呼吸声。
帮她们把被角掖了掖,自己则在大通铺的最侧边躺下。
外头彻底寂静了下来,因为是在深山中,隐隐能听到周围耸人的鸟叫声和怪异的风吹草动声,不过帐篷外还有柴火燃烧的噼里啪啦响,倒是给人带来一丝安心。
沈宴秋对着漆黑的篷顶好久,忧郁地发现自己好像有点失眠了。
翻来覆去几次,许是动静大了点,引得边上心儿梦中呓语,问她怎么了。
将人安抚睡着,于是披上一件单衣,决定到外头走走。
帐篷外已经没有人走动,唯一一个坐在篝火边守夜的吉云,也靠在树边,脑袋一点一点地几欲睡着。
没忍心把人摇醒陪自己聊天,便独自往前走坐到溪边发呆。
她皮肤敏感,最怕深山老林里这些百八年没吸过人血的蚊虫,不过婆婆给她新做的香囊意外好用,一天下来也没见什么虫子在她身上叮个疙瘩。
望着溪面胡天海地的胡思乱想,突然发现对面岸上有几点荧光闪过。
一开始只当自己看岔眼,渐渐地,发现树丛里有越来越多的荧光升起。
是萤火虫!
沈宴秋脸上闪过一丝欣喜,不知不觉地起身跃跃欲试,但对面的萤火怎么也不往溪流这边飞,而是向更深处的方向涌去。
要知道在现代时,她也曾跟所有的熊孩子一样,三更半夜与好友们相约着去后山看萤火虫,看流星雨。
不过她运气比较差,但凡她在的地方,都和这些美好事物绝缘。
这回是她人生中第一次见到那么多萤火虫,自然不愿错失机会。是以不顾中间横淌的溪水,直接提起裙裾,越入了水中。
好在溪流不深,横宽也才十余米,三两下便成功到了对岸。
大概是身上佩戴了香囊的效用,萤火虫不敢靠她太近,但正是这种若即若离的距离感让人觉得格外美妙。
沈宴秋动了玩心,一时忘记这片山海林并非所有地方都是他们自由活动区。
全然没有意识地,随着萤火飞舞的方向,朝东南方走去。
……
林间的树梢上簌簌闪过几道黑影,偶尔纠缠打在一处,发出刀剑碰撞的清脆响声。
施展轻功飞在前面的人似乎无意与后头的追侍牵扯太多,看他动作间隐约的僵顿,不难猜出是有伤在身。
勉力将人击退两分,便急于寻个藏匿之处。
那边还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沈宴秋全然没发觉到危险在靠近。
指尖覆了一只小萤火,还天真的想着跟它们往前的方向会不会寻到什么桃花源地、人间仙境。
只听身后草丛一声窸窣轻响,紧接着有什么冰凉的金属质地抵在脖颈后。甚至无从反应发生了什么,就被人拽着隐匿进了草丛中。
须臾,几个人影不做任何停顿地从高空树梢略过,然后引入黑暗消失不见。
草丛里,沈宴秋紧张地一动不敢动,迫于被动的姿势,她只能斜眼瞥见身侧男子露在黑色面具外的一双眼睛,看对方沉敛的样子,应该是在确认敌人走远了没。
到了危险关头她也没敢耍小聪明,两眼无神地仰望着夜空,乖乖地跟人蛰伏,为自己凭空招致来的祸端感到些许惆怅。
等了许久,始终不见身后拿剑威胁她的人有什么反应。
不过她实在有些忍不住了,眼珠子转了转环顾四周,凭借她人类的眼睛和耳朵,确定没什么危险了。
于是她小声道:“这位小兄弟,我们可以换个姿势站起来吗?”
男人错愕一瞬,声音低低沉沉:“嗯?”
沈宴秋尴尬地轻咳一声:“抱歉,我腿麻了。”
“……”
作者有话要说:黑衣小哥说:猜猜我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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