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第28章

因为最近风满楼的事务都是虞老爹在处理,虞优也吃不准他爹这个时辰回府了没,所以没敢自己往老虎嘴边送,索性带着沈宴秋去了别处的小酒馆。

正值傍晚的时间,酒馆里沸沸扬扬,酒令声与吆喝声掺杂在一起,混乱不已。

刚进馆子,虞优就被扑面而来的乌烟瘴气弄得呛了呛,修眉轻蹙,肉眼可见的嫌弃,抬手拂了拂眼前的空气,对前来招呼的小二道:“要个楼上的雅间。”

小二哈着腰道歉道:“不好意思啊客官,雅间客人都满了,只剩大堂空着一张桌子,您看还要不要?”

沈宴秋眼看娇生惯养的二爷板着张脸就要往外走,这已经是他们找过去的第三间酒馆了,要等小少爷找到心满意足的吃饭的地方,恐怕天都亮大半了,于是连忙将人拽住,笑呵呵地对小二道:“没事,就大堂吧,劳烦小哥带我们过去。”

小二看这个眉清目秀的小兄弟说话温温软软,也不由和气了几分,将手巾往肩上一挂,引路道:“好嘞,两位公子这边请。”

虞优脸色仍是不太好,他打小挑剔讲究惯了,自家酒楼也是打理的有条不紊、一尘不染,头一回见识这种民家小酒馆,不论是周遭刺耳的大嗓门,还是空气中弥漫的混杂气味,都让他说不出的膈应难受。

垂眸看了眼走在他身侧的沈宴秋,酒馆里说不上亮堂的烛光在她脸廓罩上一层莹莹的柔光,心间莫名闷了闷,道:“你确定这里就可以?”

他们时隔那么久好不容易再一次见面,怎么说也该找个安静惬意的地方度过才是。

因为环境太嘈杂,沈宴秋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理所当然地点点头:“这个时辰的酒楼饭馆都一般模样,再找一家也未必有多余的雅间,况且你不是已经很饿了吗。”

要知道她现在脑子里想的只有快点把人喂饱、脱身回府,哪愿意在这种地方折腾浪费时间。

二爷却是把关注点全然集中在了最后的半句话上……看吧,她对他果然有情谊,担心他会挨饿伤身体,既然如此,他就勉为其难受用着好了。

小二将两人引到里头偏僻靠窗的位置,给他们倒上茶水:“公子想吃点什么?”

虞优自己家中就是经营酒楼的,是以报起菜名一溜一溜,不过须臾就报了七八个菜名。

沈宴秋看小二傻眼似的除了茫然摇头再无其他反应,无奈地叹了口气,抚抚额,道:“虞少主,我知道您平日国宴级的山珍海味吃多了,但咱到了农家酒馆也稍微入乡随俗、接地气点成不?”

小二忙不迭附和点头。

虞优默了默,薄唇轻抿,被她苦口婆心的语气搞得有些郁闷。

思虑半晌,也没想通什么样的菜才算作入乡随俗、接地气,只是闷声妥协道:“那就把你们店里拿手的小菜上个十来道吧。”

小二顿时松了口气,连连应声退下。

沈宴秋表情却是有些沉默,末了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虞少主,浪费可不是为人处世的优良品德啊。”

十道菜,暂不提她已经用过晚膳,就算是给五个人吃都绰绰有余,更何况他们才两人。

虞优晲她,清泉似的眸子熠熠闪光,晃人而不自知,盯得他一阵心烦意乱,烦躁地轻啧一声,有些不爽,他又不知道什么菜好吃,什么菜不好吃,还不允许他多点几道了?

一下子脾气上来,臭臭道:“本少爷又没让你出钱,哪来的那么多意见。”

沈宴秋耸耸肩,灰溜溜地将手缩了回来。

不一会儿小二就端着菜上齐了,十几盘菜将整张桌子摆得满满当当。

到头来,虞优只是提筷子每道菜尝了两口,便不再动了,反倒是沈宴秋一个事前已经用过晚膳的啧啧吃个不停。

虞优看她吃得津津有味,也不忍打击她怎么连这种东西都吃得下口。左右闲着无事,又让小二上了壶清酒来,记着自己的病没好全,所以只敢小酌两口,大部分时间便是看着人姑娘吃饭。

许久,虞优慢条斯理地晃了晃杯中的清液,冷不丁道:“既然已经见过面了,那我再知会你一声,过两日我会去你府上同你父亲提亲。”

说起这话时二爷还有些心虚,他从前可是没少暗地里贬低这位刑部侍郎,这下要央人做岳父了才知道难处。

沈宴秋却是受到惊吓,嘴里的东西卡在一半,顿时咳得一阵揭斯里底。

虞优没眼看的给她倒了杯水,帮忙顺背,哼哼道:“本少爷才说两句提亲的事你就激动成这样,往后十里红妆迎娶,你还不得当场厥过去。”

沈宴秋呛得眼泪汪汪,一边拿手帕揩嘴角,一边控诉道:“虞少主,做人哪有像你这般自说自话的,也不曾问我是否爱慕你,便随随便便决定这一切,未免有些太不尊重人了。”

虞优指尖顿了顿,还是继续给她顺背,“噢”了一声,非常走过场的道:“那你可爱慕我?”

一副我笃定你一定心仪我已久的口吻。

沈宴秋被他的自信弄得有些哭笑不得,认真回道:“抱歉,虞少主,我对您并无男女之情。”

虞优不悦地蹙眉,平日张扬的眉眼因为沾染病气少去几分跋扈不羁,现下显出点孩子气,闷声道:“方才这句我便当你是在说笑,再给你个机会,重说一次。”

沈宴秋叹了口气,好声好气地解释道:“虞少主,我们统共才见过两次面,我也不知自己到底是哪处让您瞧对了眼,先前听诗柳姐提起,也只当是误会没有放在心上。不过倘若您真的对我动了心,我还是有必要跟您解释一下,我这个人随性惯了,感情这种东西很多时候对我来说都可有可无,但一旦有了,就会表现出绝对偏执的占有欲。您是风满楼的少主,与生俱来的张扬自信,不服管教,绝不可能拘囿于小家的情感,像我们这样的两种人,是不可能成功在一起的。”

本以为自己的这番劝说能够奏效,谁想对方突然道:“不是两次,是三次。”

沈宴秋:“嗯?”

虞优眸光灼灼地看她,悠长深直:“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童话镇吧,那时我只当你是男子,还误以为虞回对你有情谊。”

沈宴秋无言,当时不过惊鸿一瞥,连她自己都快忘了,没想到对方记性那么好。

不过意识到自己的注意力被他带偏后,及时扯回思绪,无奈道:“三次和两次又有什么分别,我们甚至都不了解彼此,虞少主还是三思,婚姻大事儿戏不得。”

虞优一脸平静,垂眸转看向杯中的清酒,缓缓道:“你也说了,我们不了解彼此,那你怎就断定我是不拘囿于小家情感的人?”

沈宴秋错愕,又听他继续道:“我暂时不会那么快去府上提亲,我会给你机会慢慢了解我,不过等你哪天真的爱慕上本少爷了,也不准偷偷不告诉我,届时我也好着手准备聘礼。”

沈宴秋:“……”这厮压根就没考虑过她会不爱慕他的可能吧?

二爷自顾决定完这一切,便觉得通身舒畅轻松,拍拍人脑袋:“吃饱了吗?”

头顶亲昵的触感叫人有些炸毛,沈宴秋呆怔地点头:“呃……嗯。”

虞优却不觉得任何不自然,心情愉悦,一边摸钱袋一边唤道:“小二,结账。”

覆在腰间的手不知怎的僵了僵,沉默两秒,侧目看向沈宴秋的表情有些尴尬窘迫。

小二已经迎上前来,哈腰道:“两位客官,一共二两银子。”

虞优却是久久没有动作,只是一言难尽地将沈宴秋看着。

沈宴秋默了默,心头涌上不祥的预感:“怎么了?”

二爷难以启齿:“我出门得有些急,钱袋忘记了。”

沈宴秋:“……”

得,跟富二代出门吃饭最后还要自行付费,还能有人比她更惨么。

沈宴秋掏出自己的钱袋,因为平日中餐晚餐都被段老板包了,就算她有时想跑出去买些零嘴,也都是直接冲人伸手要钱,导致这些日子也忘了要出门随身备些银两的习惯,最后把全身上下摸了个遍,连带着小铜板七拼八凑,这才凑足二两,跟人小二结了账。

直到出了酒馆,她还是没忍住对人冷嘲热讽,仿佛看对方红耳根的模样心情格外舒爽。

啧啧道:“哎呀,当初哪位爷说的,本少爷又没让你付钱,哪来的那么多意见,嗯?”

虞优轻哼一声,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你家二爷。”

沈宴秋嗤笑,故意道:“那劳烦二爷记住,您还欠我二两银子,可别赖了。”

虞优晲她,一把扯下腰间的玉佩塞人手上,臭臭道:“你这女人是掉钱眼里了吗,不过二两银子都那么斤斤计较。这玉佩给你,至少值九千两银子,别傻乎乎几百两就当了。”

沈宴秋被人不由分说一顿猛塞,掌心就多了块圆玉,拇指摩挲过光滑清润的玉身,突然道:“虞少主,您可知道二两银子对您来说可能一顿饭钱都算不上,但对很多寻常百姓来说却是半月的伙食费。”

虞优怔了怔,以为她所说的那些寻常百姓就包括了她自己,心间蓦地闷了闷,说不上的烦躁郁闷,刑部侍郎好歹也是三品官,怎么可以对子女这般疏忽冷落,虽然知道其中定是与母家于府叛国有诸多关联,不过现下更恼得则是自己方才没轻没重地说错话伤人。

垂在身侧的拳头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最后不善言辞地道:“明日我会把银子还给你,这玉佩你收好,往后到风满楼来吃饭,他们不会收你钱的,就……就当是小爷我对你的一点赔礼道歉。”

沈宴秋方才故意做出落寞的样子只是想膈应他一下,谁想对方真的煞有其事地道起歉来,破功地笑了笑:“虞少主,我同你说笑的,玉佩还是还给您。这东西那么贵重,要是不小心磕坏了,我可还不起几千两银子。”

虞优没接过,自顾往前走,倨傲地扬了扬下巴:“本少爷送出的东西就没收回过,管你是要扔了还是拿去当了,别还我就成。”

沈宴秋吸吸鼻子:“噢。”

说着四顾了下周围,最后听话地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把玉佩“扔”在地上,十分乖巧。

没等她跟玉佩进行一个郑重的道别仪式,就听到头顶气炸了的声音:“沈宴秋!把本少爷给你的东西捡起来!”

沈宴秋呆呆地仰头看人:“是你方才说的随我处置。”

她不习惯欠人这么大的人情,东西再好,也还是弃了的好。

二爷头顶青筋直蹦跶,这女人简直要气死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