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沈宴秋自然没有答应虞回的请求,明明她自己就是那个正主,若还假惺惺地陪人小姑娘左右忙活地做无用功,等对方哪天知道真相后还不得怪罪自己欺骗戏弄她。
可是对方心性坚定的很,无论怎么劝都不见半分动摇,她只好推托自己每天都要在书坊里做活抽不开时间,但虞回又说可以帮忙跑去找段老板请假,实在没办法了,索性破釜沉舟,严肃地跟对方告知道:“虞小姐,你去找那沈小姐和首辅大人是没有结果的,因为实话跟你说吧,我才是真正的巨先生。”
谁知对方默了默,将她上下扫视了一圈,竟露出听到天大笑话的样子,捧肚子笑道:“秋哥你扯谎也扯个像样点的,怎么连这种胡话都说出来了,你从头到脚半点巨先生的样子都没有好嘛。”
沈宴秋瞬间被对方的表情打击到了,她一长得不矮,二长得不丑,怎么就半点巨先生的样子都没有了!明明身高气场一米八好嘛!
虞回取笑完又轻哼一声,冲她做了个鬼脸,娇俏的脸上稚气满满:“你不愿意陪我就算了,等我成功跟巨先生认识后你可别太妒忌。”说着双手环抱于胸,得意地扬扬下巴,“看你到时候要怎么哭着喊着求我抱大腿!”
沈宴秋面色怪异地抽搐了一下眉角,是这个世界太怪异还是她太格格不入,对方连首辅是巨先生这种怪诞的说法都可以相信,怎么就不能相信她才是正牌货呢。
等虞回离开后,沈宴秋还是有些意难平,实在想不通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看看柜案上的算盘,偷师的计划落空,顿时也没了耍弄的兴致,索性到里院找段老板寻求安慰。
段老板跟往常一样,无所事事地在院子里晒太阳,不是看书就是拿着张羊皮卷研究新棋路。说来也是奇怪,明明整日整日地呆在阳光底下晒,肤色却仍是呈现一种病态的白。
听到走路的声音,段老板抬眸望来,温润地笑了笑,招她在身边坐下,声线清浅:“怎么样,第一天算账可还习惯?”
沈宴秋“唔”了一声:“还算凑活吧。”
段老板眸光轻敛,将羊皮卷收了收,放到一旁,还是那般洞悉人心:“可是有什么事想同我说?”
沈宴秋愣了愣,寻思着应该是自己情绪外露太明显,既然被发现也就不再遮掩,将方才的事提了提,莫名戳心地沉痛问道:“段老板,我本人看起来真那么肤浅无知?半点不像个写书的文化人?”
她这个人吧,就是有那么点小臭毛病,平日的低调说白了都是为了追求自己眼中更加不动声色的高调,是以一直略显中二的想要塑造出高深莫测的形象来满足自身的小小恶趣味。
但高深莫测的前提至少得要人家觉得你高深啊,方才虞回的反应分明就是在质疑她的能耐和水平,这可就太让人感到膈应和不爽了。
段老板哑然失笑,笑意流散开来,眉眼浅润温柔得不像话。
沈宴秋却是不开心地蹙蹙眉,也不知道对方是不是觉得她这个样子过于可笑,竟左手握拳抵在唇边克制了好一会儿才敛下笑意:“喂,不是吧,连您也这样看我?”
段老板笑笑,解释道:“你误会了,虞回姑娘应该不是这个意思。”
沈宴秋轻哼:“那她为什么不相信我就是巨先生。”
段老板不紧不慢地给她倒了杯茶,悠悠道:“沈小姐可能自己不曾注意到,你本人和文字的风格相差太远了……现实中的你虽然有意待人亲近,但总归是冷漠有距离感的。你把内我藏得很深,不与人交心,也不期待情感,跟人相处更多的像是客套的寒暄。而你笔下的那些人物渴望友情、亲情、爱情,不断在生命的尘网中建立羁绊与维系,传递出的情感温暖而静远。你试想一下,这样一个对待人情冷暖不抱任何幻想期望的真实的你,如何让虞回姑娘相信是那个创造无数美好真切爱情故事的人呢。”
沈宴秋听后难得有些沉默,指尖覆在杯沿慢慢摩挲,低垂的睫毛在眼底投下影影绰绰的阴影。
哎哎,原本只是想找段老板随便发个牢骚,顺便寻求点认同感,但像现在这样被人扒的一点不剩的感觉可真是遭透了呢。
她将杯中的茶水一口饮尽,再次抬眸时眼底已经清亮一片,一脸毫不相干的样子,用玩笑的口吻道:“段老板你这就有点过分了啊,我哪有你说的那么不近人情,你随便拉书坊里的人问问,大家都觉得我超级善解人意、温柔大方的好嘛。”
段老板眸子幽邃了一瞬,也不戳破她故作轻松背后的防护盔甲,笑了笑,自顾品茶。
沈宴秋只觉得全部力气使在棉花上,好像无论她说什么,都只会让对方更加看透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一般。烦闷地抿抿唇,也没了伪装掩饰的心思,轻啧一声,索性没了坐相,放任自己摊在椅背上仰头看天空。
段老板也默契地没再说话,周边安静的只有穿堂风不疾不徐地飘过,在初夏的日子里带来些许凉意。
半晌,她叫道:“喂,段老板。”
“嗯?”他侧眸看她。
她没看向他,仍仰着头,望着院子上空悠悠飘过的白云,侧颈的线条显得格外修长姣好,勾勒出漂亮的脸廓。
薄唇微张,懒洋洋地道:“看样子让虞小姐教我珠算是没有机会了……但您那么闲,要是不介意的话收我做个徒弟吧。不保证勤奋,但聪明劲还是有点的。”
段老板还是头一回听人这么自夸,嘴角扬了扬,道:“乐意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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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回一边玩着腕上的两根小飘带,一边往风满楼走,刚好看到弟弟带着一帮朋友从学堂回来。
“三姐!”虞庆看到姐姐,主动跑上前来问好。
虞回笑着摸摸弟弟的脑袋,看向他身后的伙伴,客客气气地跟大家打了声招呼,问弟弟道:“今天怎么那么热闹,带了这么多朋友过来?”
虞庆拉过身边的沈南飞,解释道:“过几天就是南飞的生日了,我们几个朋友想提前给他庆祝,所以就约着大家到我们风满楼来了。”
虞回“啊”了一声:“南飞生日啊,祝你生辰快乐呀,姐姐也没什么礼物准备给你的……阿庆你带他们去楼上雅间,今天这顿就由姐姐来请了。”她虽然只见过弟弟这个朋友几面,但知道两人私下关系极好,是以也当做自己弟弟看待,自然不会怠慢。
“谢谢虞回姐。”沈南飞脆生生地应道,礼貌朗正的模样十分讨喜。
虞回非常受用地笑眯了眼,带着几个弟弟一同进楼。
将人在雅间安顿好,打算亲自去吩嘱后厨,便让几个弟弟先坐着用点心,自己出了屋子。
走在廊上,刚好看到自家哥哥揉着脖子懒倦地从楼梯口上来。
“二哥,你又去御史大人府上了?”
虞优眼皮半敛不敛,懒怠地只用鼻腔闲散地应了声“嗯”,便无意多说下去。
虞回啧啧两声,吐槽道:“你这哪里是去谈生意啊,我看说媒都没你那么累吧!”
虞优眸子微眯,身形顿了顿,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戳到了痛处,自顾岔开话题:“你现在又出去去哪?”
“没。”虞回指指后面的厢房,“阿庆带了朋友回来,说是过两天南飞生日,他们提前给他庆祝,所以我下去后厨帮忙看着点。”
“噢。”虞优没什么表情地应了声,又补了一句,“让他们玩得开心点,花费记我账上,不用省。”
虞回见二哥这么说了,自然乐得开心:“行,那我不打扰你了。对了,管事说光远哥也来找你了,估计等了好一会儿,你快进去找他吧。”
虞优耸耸肩,摆手让她管自己去忙,便拾步朝走廊尽头走去。
刚推开雅间的门,就被人从侧面袭击,一记蹦跳加锁喉缚得瞬间动弹不得。
对于打斗虞优向来没有什么斗志,身上的重量压得他脊背微垮,撑着双死鱼眼,也不反抗,只是幽怨地低低道:“郝哥儿,差不多就得了,今日留一线,他日好相见。”
郝光远还是挂在他身上,勒着人脑袋使劲儿晃荡,笑骂道:“你还好意思说,躲了我这么些日子,现下总算被我逮到了吧。”
虞优勉强稳住身形,侧过脸,看白痴似的看他:“谁躲你了?”
郝光远被他的眼神刺激到了,锁喉的力道又加了两分,笃定道:“你丫骗谁呢,要不是躲我,按你这能躺着绝不站着的性子能成天往外跑?”
虞优翻了个白眼,抽出腰间的折扇直往人锁在自己脖子处的胳膊上打,轻哼道:“二爷我可是有万贯家财要打理的人,怎么可能像你一样成日游手好闲。”
郝光远被扇柄拍得小臂火辣辣的疼,明哲保身地从他身上跳下,跑去找躺在榻上看书的姜九黎评理。
姜九黎翻了页书卷,适时出声,语速很缓,但说出来的效果却很实打实:“听说虞二最近跟御史夫人的娘家一带往来很近。”
郝光远错愕片刻,一下子醍醐灌顶,冲人挤眉弄眼地调笑道:“好家伙,你早说啊,你这是看上了之前寻芳宴上诗柳姐那远房妹妹了吧,啧啧啧,还打理万贯家财呢,这是要找媳妇帮你打理的节奏啊……”
虞优脑后落了满地的黑线,一言难尽地按了按额角狂跳的青筋:“九黎你这都从哪里听来的。”
姜九黎挑了挑眉,眼梢难得勾了点笑意,却是不置一词。
虞优见他不说,动动脚指头也大概捋清了是怎么一回事,想也不想地直奔窗户,打开窗案,果不其然看到黑衣小侍卫叼着稻草根儿躺屋檐上,冷气森森道:“清风,是你小子跟踪我通风报的信?”
清风原本还优哉游哉地晒太阳,听言忙不迭地起身叫“二爷”,那叫做个慌乱至极,末了尴尬地擦擦脑门的汗,“小的哪敢跟踪二爷,只是二爷出入御史府没个遮掩,后来宴请御史夫人的族人吃饭也被城里巡逻的禁军撞见几回……您也知道,禁军统领是我发小,就……聊天时提了两句……咳……然后小的又随意跟殿下提了嘴……”
虞优简直就要被这群人给气笑了,一个个的跟个长舌妇似的,成日八卦来八卦去。
笑啐一声,见两个朋友都知晓了,索性不再隐瞒,坦荡地回桌边坐下:“行了,被你们知道就知道吧,本来是打算等事情有把握点再告诉你们的。”
说实在,他有时也怀疑自己只是一时兴起,但细想后觉得这种感觉并不讨厌,便索性任性随心了一回。
那日从寻芳宴回来,父亲问他有没有哪家看对眼的姑娘,说他也到了该成家的年纪。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脑海里一下子就想起了宴上刚认识的云家丑姑娘。
他从前一直觉得娶媳妇是件麻烦事儿,茫茫人海很难寻到真正情投意合的对象,是以要求不高,只想寻个能让自己开心的就差不多了。
他这个人吧,并不在乎外貌美丑这种虚表的东西,一开始仅是考虑了一下按对方那笨笨的模样,可能不太适合做他们商人家的媳妇。不过后来又觉得没什么关系,反正家里只要有他一个会赚钱的就够了。
是以在被父亲催婚的情况下,他想着反正都要添个人过日子,若跟云家姑娘凑一对应该可以让日子更加有滋有味些,是以这几天便跑御史府上试了一试。
郝光远笑侃道:“怎么样,我们虞二少爷魅力无边,是不是分分钟就将人拿下了?”
虞优摆摆手,说来就丧:“别提了,我跑了御史府那么些天,连姑娘的人影都没见到。”
郝光远懵:“这怎么可能,那姑娘宴上不还给你献过花吗,你现在对她有意,她应该开心还来不及啊。”
虞优也郁闷:“天晓得诗柳姐把那远房妹妹保护得那么好做什么,我都把来意说得那么明显了,她还一直跟我打太极,不准我见她那妹妹。”
郝光远跟着气愤:“没事儿,我下回帮你一起找她。”
云诗柳要是在场听了这些对话,恐怕要叫冤死了,她也拿不准巨先生到底是否对虞优有意,想联系巨先生吧,寄给沈府的信件却都尽数未拆退了回来,因此一直不敢直接把人身份吐露给虞优,累得她还要跟族人串通,说最近确实有个城外过来探亲的亲戚,可真是太不容易了。
虞优没太在意:“好了,不说我的事了,你呢,刚才没事对我火气那么冲做什么?”
郝光远这才想起自己的正事:“哼,你还说呢。你之前那么笃定,可把我给坑坏了。沈家大小姐压根就不是我在相思亭见到的那位沈姑娘。我和九黎宴上不知道,还看好戏的跑上去献花,现下全临安城都在传我俩对那沈南卿有意思……”
虞优蹙眉:“不可能啊……”顿了顿,不知想到什么,又嘀咕道,“不会也是个沈家的远房表小姐吧……”
郝光远跟他想到一块儿去了,也跟着默了默。
虞优拍拍桌子起身:“刚好,阿庆正带沈家小子在隔壁吃饭,我们过去问上一问就知道了。”
于是俩兄弟一拍即合,愉快地去了隔壁厢房,留姜九黎一人躺在榻上看书,前后大约安宁了一炷香时间。
虞优和郝光远进到厢房后先是跟几个弟弟热络地寒暄了阵,然后同沈南飞道生日快乐,套近关系。
见气氛差不多了,虞优再闲聊似的问起沈南飞家里可还有其他兄弟姐妹,听他说出家里有两个姐姐的时候,郝光远再巧妙的补上一句,那他之前在相思亭见到的是否就是大姐沈南卿。
这个时候沈南飞自然而然地开口解释,告诉他们那日陪自己出游的其实是二姐沈宴秋。
这下子之前的所有乌龙都彻底解释清楚了——沈家姑娘的真名唤做沈宴秋,而非沈南卿。
郝光远见好就收,打算拉虞优离开,不再打扰小辈们吃饭玩乐。谁知后者坐着岿然不动,继续在那和沈南飞闲诌,还顺便套出了沈府几日后会给沈南飞举办盛大的生日宴。
虞二爷可谓是不请自来的厚脸皮问了句,要是不介意的话几个哥哥可以一同去他府上帮忙庆生,沈南飞哪里知道老狐狸算计的是什么,受宠若惊地连道可以。
等两兄弟从厢房离开后,听了全程墙角的虞回方震惊地出声结巴道:“南,南飞,你大姐的名字叫沈南卿?就,就是京城第一才女的那个?”
沈南飞不觉有误:“是啊,虞回姐怎么了吗?”
虞回两眼瞬间燃出熊熊火焰,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她嘿嘿一笑,赧着脸难为情道:“你要是不介意的话,也算上姐姐一个?一并去你府里帮你庆生?”
年幼的沈南飞只觉得今天的人生有些幻灭,明明都是些不太熟的大人物,怎么就一个个都要来参加他的生辰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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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光远和虞优回到自己的雅间后,还是没忍住笑着吐槽:“虞二你这也忒不要脸了些,估计沈老爷子压根就没想咱几个去他家儿子的生日宴,届时被人轰出来可就丢脸丢大发了。”
虞优看他一脸傻了吧唧的样,拿扇柄敲敲人脑袋:“本少爷做到这个地步还不是为了你!再说了,沈群这些年在朝堂上过得那么艰难,难得有你这么个皇亲国戚愿意跟他走近关系,高兴还来不及呢,哪会不识相地赶你出来。”
“行吧行吧,反正你怎么说都有理。”郝光远已经放弃治疗,相反觉得走这么一遭也挺有趣的。
虞优大爷似的往软榻上一坐,翘着个二郎腿:“正好我也去凑个热闹,人沈家老二在京城里可是半点名气都没有,你还夸得那般漂亮,我倒要见识一下,到底是郝哥儿你眼光有问题,还是京城里的风评有失公允。”
“滚蛋吧。”郝光远笑啐着拿脚踹他,“你一美丑不分的人还敢质疑我的眼光。不信你去问问九黎,他在相思亭也见到二姑娘了的,你问他是不是和沈南卿不相上下!”
虞优不给面子地轻笑一声:“我看是你情人眼里出西施吧,我分明记得那个时候九黎说沈家姑娘长得一般呢。”
郝光远噎了噎,竟然发现自己无言以对。
气呼呼地鼓了鼓腮帮子,不过又很快释然,同虞优继续叫板道:“九黎说一般你就真当一般啊。那家伙眼高于顶,在他眼里能称得上一般的姑娘,按市面上的说法都可以算做上等珍品了好嘛。”
他说着踢了踢姜九黎的长榻,寻求认同:“九黎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姜九黎也不知道是不是敷衍,眼睛都没从书册上离开一下,轻描淡写地竟真的应了声:“嗯。”
虞优大跌眼镜地回头看他一眼,简直不相信这个字会是从他嘴里吐出来。
郝光远顿时得意了,哼哼两声,又冲人抛出橄榄枝:“诶,那九黎你过几日要不要也随我和虞二去沈府凑热闹。”
“什么。”姜九黎淡淡道了句,尽管已经从两人方才的对话中猜出了大概,但也不知出于什么目的,总之就是再问了一遍。
郝光远没想那么多,把沈家二小姐的乌龙解释了遍,又说明了沈家小子的生日宴,强烈邀请他作伴。
姜九黎神情不变,并没有允下,只是道:“看我那日抽不抽的出时间吧。”
郝光远轻嘁一声:“在我面前还装呢。清风可都跟我说了,你自前两日从城外回来后,连宫里都没回,上书房教书的活更是推给了太师院的老家伙,哪还有什么事需要忙。”
窗外躺在屋檐上晒太阳的清风再次感到脖子后袭来一阵森森寒意。各位大爷,麻烦你们下次聊天都别带上我了好嘛,哭唧唧。
姜九黎被人拆穿了也不恼,悠悠道:“我只是告两天假,又不是永远都不回宫了。”
郝光远没趣地瘪瘪嘴:“你这人可真够难请的。”
三人又随意聊骚了会儿,郝光远提出离开,他和军营的伙伴约了晚上在别处的小酒馆吃饭。
见他走后,虞优也问姜九黎:“饿了吗,要不要我现在叫小二端菜上来。”
“嗯。”姜九黎从城外处理完任务后便一直住在风满楼,现下正好看书看得几分倦了,将册子往榻上一扣,支起身坐起来。
虞优正打算出去叫人,余光却是瞥见那本书的封面,一时间拄在那儿,表情变得非常的古怪难言,跟人大眼瞪小眼了好一阵,方不可思议道:“你一下午看得这么入神的就是这个玩意儿?”
姜九黎顺着他的视线垂了垂眸,封面上绘着精致的华服男女,以一种非常唯美的姿势相拥在桃花树下,亲昵缱绻,即使在现今这个开放的时代下依然显得十分大胆。
明明和他那克己复礼的模样万般不搭,但虞优偏生听对方答了句:“有什么问题吗?”
怎么没问题,问题可大了啊!
要是把摄政王殿下在看《吻安,我的太子殿下》这种事传出去,还不得被全城的百姓揶揄调侃至死。
而且对方可不可以不要摆出一副严肃在学习的样子哟,读这种消遣书物哪里用得上摆出这么一本正经的表情。
虞优吞了吞口水,好奇道:“那你看到现在感想如何?”虽然他一直知道童话镇的书很火,但还是无法想象九黎这种性子的人竟会花时间认真的钻看。
姜九黎煞有其事地拧眉思索了一下,耿直道:“跟我想象中的有些不一样。”
虞优做出洗耳恭听状:“哪不一样?”
“我原以为这种书讲述的无非就是男女之间的风花雪月之事,不过现下读了,发现并没有我以为得那么肤浅。”
虞优:“……”这话听上去好像也不那么像是夸奖的样子啊。
其实姜九黎抱有的心态非常简单,虽然那日站在大人的姿态,将小十一的所有说辞都怼了回去,但心底还是承认那个叫做巨先生的人的,对方信笺里体现出的很多观点都十分奇妙,让他觉得并非无聊之辈。这才抱了想要知道这个写作者到底是个什么样人的心思,开始研究起了他的文字。
虞优却不知道他的这层想法,只是琢磨着那童话镇的书真够有魔力的,不仅把他那无脑甜的傻妹妹勾得鬼迷心窍,连九黎这等按理古板性子的人都未能幸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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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宴秋傍晚从书坊回府,去上泉苑的路走到一半,就被人横空截住了。
丁管家靠在路边不知等了多久,看她过来,恭恭敬敬地上前行了个礼,对她的男装扮相恍若无视,只是道:“二小姐,老爷书房请。”
沈宴秋挑了挑眉,她那个爹可是很少会有事亲自找她,莫名搞个突然袭击,恐怕没什么好事。
不过丁管家也不像是能从嘴里撬出什么话来的人,想着到时候随机应变,便颔颔首,在对方的带路下朝书房走去。
到地方后,丁管家并没有直接领她进去,而是让她站在外头等候。
古代木板门的隔音效果并不好,所以沈宴秋不是故意却也不费心力地就听到了里面的对话声——她大姐正在里面。
沈群将誊好的帖子递给女儿:“你明日去趟薄府,把这份请帖送到首辅大人手上。”
沈南卿垂着视线微不可见地蹙了蹙眉梢,知道一定是母亲和奶奶在父亲面前说了什么,才让父亲也误会她和首辅大人有什么特殊关系,心知推却不了,接下后还是道:“女儿不确定能否请得动薄大人。”
沈群叹了口气:“你只需把请柬递了,届时来不来便看他吧。”
沈家这辈在他手上是彻底不行了,所以他想着尽可能给儿子未来的仕途铺好路。眼看今年就要参加乡试,所以打算借生辰宴的机会大办一场,能让儿子提早接触和认识些官场上的人物,将来借着这点薄面,道路也能走得舒坦点。
单凭他手上的关系,能请来的官员朋友实在太有限了,但若能把朝堂上现今举足轻重的首辅请来,想必光景就会大不一样,不过这种事情也强求不来,纵然这几日早朝后经常会有同僚冲他道恭喜,但他心知薄家寡情,双十不到便位居首辅高位的薄易更是难以猜透心思,寻芳宴里传出的风声说明不了什么。
沈南卿颔首稳声道:“女儿知道了,如果没有其他事的话,女儿就先退下了。”
沈群摆摆手,坐回书桌后的圆木雕椅上:“去吧。”
沈南卿拿着帖子推门而出,刚好看到站在院子里的妹妹,只见她一头长发高高束着,一袭男装仍掩不住身上的芳华,许是等了些时间,正百无聊赖地盯着花丛里的两只蜜蜂发呆,天边的晚霞在她身上笼下了一层淡雅的烟粉色光晕,静谧而美好。
对方听到开门的声音也侧眸朝自己望来,两人平静地相□□头示意了一下,便不再言语,交错而过。
说来也是奇怪,明明是姐妹,却连一次安静坐下说话的机会都不曾有过,恐怕告诉别人她们是一个屋檐下长大的也不会有人相信……
沈宴秋淡淡然地进了书房,对上书桌后的威严中年男子,没什么表情地鞠了鞠躬:“父亲,听丁管家说您找我。”
举止上说不出什么毛病,但相处模式可以用疏离来形容。
沈群将二女儿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不满地敛敛眉:“你这是一身什么打扮,半点女儿家的样子都没有。”
沈宴秋并不放在心上,无关痛痒道:“您找我来就是说这个的吗?”
沈群张了张嘴,喉间有些哽,但很快就恢复回那副厉色:“怎么,我现在说你两句就那么不耐烦了么。”
沈宴秋敛眸:“女儿不敢。”但那懒厌的神情分明就是什么都能做出来的无所谓感。
沈群抿抿唇,道:“听门口的侍卫说,你最近半个月都早出晚归。”
沈宴秋事先就考虑过了这个问题,“大姐每天也从早到晚呆在锦绣山庄,虽然不奢望父亲能对我有所偏袒,但也请您在这些方面做得公平些。”
她顿了顿,像是格外周到的考虑到对方所担心的,贴心道:“您放心,我在外从未自称沈家人过,您不必担心我会辱了您的颜面。”
沈群被她接连平静的两句话堵下来,一时没了言语,靠在椅背上显得格外苍老,许久才道:“知道了,但你也别呆在外面太晚,一个女儿家多少会有些危险。”
沈宴秋从他嘴里听到这样的话只觉得一阵陌生,怀疑是自己耳朵出了差错,看向对方的眼神充满探究。
过了会儿,沈群方想起自己这趟的意图:“五日后是南飞的生辰,他从小就和你关系好。你那天就别出去了,一家人一起给他过个生日。”
沈宴秋眯了眯眼,对这慈父的形象一下子有些消化不过来。南飞的生日她自然还记得,但先前这种全家的晚膳都不曾让她参与过,今年怎么就变得这么好说话起来。
不过沈群并没有给她追问的机会,一边翻开桌上的刑部案文,一边道:“行了,你下去吧,出去记得把门带上。”
沈宴秋回到自己的院落时,还是有些没搞清楚状况。
她爹竟然这么轻易就放她回来了,既没有追问她每日在外面做的是什么,也没有强制要求她不准再出门。如果真要说给她下了个什么命令的话,那也只是出席弟弟的生辰宴而已,怎么想都跟往日的画风很不一致。
……
但是到了五日后,沈宴秋就觉得自己一切都明白过来。
原以为生辰宴跟往年一样,就是一家人坐一块儿吃顿饭,只是今年多她一个而已。
等她傍晚来到主院落后,才发现此次生辰宴操办的非常盛大。
光院子里就摆了十来张桌子,还不包括主厅里专门招待贵客的三张大圆桌。一下子想起之前听到父亲和大姐对话所说的请帖,那时还不知道指的是什么帖子,现下瞬间了悟过来。
她出席的时间不早也不晚,场上已经到了不少客人,有大半是南飞学堂里的伙伴,以及双方家庭往来较好的孩子父母。一些官员打扮的人进府后,前脚刚将礼盒在院子空地放下,后脚就被府里下人点头哈腰地请到主厅。如此想来,院子里落座的想必都是些政党以外的人士,因为那些足够尊贵的都被请到里头去了。
沈宴秋慢悠悠地环视一圈,院侧的礼物已经堆垒成一座小山,瞩目不已。她想了想,也把自己准备的小礼盒放了上去。
旁边登记的侍从瞥见后,也没往手册上记,甚至连见到府里二小姐正常该有的恭敬反应都没有。反而在看到门口又进来的一个贵客后,谄媚地迎接上前。
沈宴秋不甚在意地笑了笑,便往主厅走,心想这种场合怕是少不了要遵守那些有的没的虚礼,届时就算想提早离席恐怕都很难。
然而事实证明她太高看自己了。
刚在主厅招待完的丁管家出来看到她后,便把她中途拦了下来,反将她引向另一个方向走,最后停在树荫遮挡的偏僻角落:“二小姐,您的位置在这边。”
沈宴秋沉默了两秒,盯着桌上略显简陋的菜食,轻笑出声来。
果然没那么好心啊……让她出席宴会,却让她坐在府里门客吃嗟食的最次座,不是给她下马威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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