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后,蛊毒终于偃旗息鼓。
热潮渐渐退去,孟尘泛红的皮肤重新变回冷白色。他?恹恹闭上眼?,漆黑的睫羽凝成一线,如同暴风雨抗争后的蝶翼,疲惫不堪的轻轻颤动着。
薛朗这才松了一口?气?,活动了一下冻僵的手臂,把?孟尘抱起来,飞速回了栖雪居。
“你?先泡个热水澡,”薛朗把?浴池里放满热水,对?孟尘道,“我就在外?面,有事喊我。”
孟尘看着少年不断滴着冰水的衣角:“一起。”
“我还有东西落在外?面,”薛朗语气?轻柔,“你?先去,我一会就来。”
孟尘进去之后,薛朗又跑回寒天瀑,把?落下的两个食盒拿回来。鸡汤已经凉透了,他?端着碗四处转了一圈,发现栖雪居还有个小灶房,只是平时根本不用,于是捣鼓着把?火升起来,把?鸡汤重新温了。
孟尘泡完澡,穿着干净外?衣出?来后,便闻到了充盈了整间居室的诱人香味。桌上摆着一个冰蓝花纹的陶瓷碗,里面盛着热气?腾腾的浓汤,不知是什么做的,鲜香扑鼻。
年纪小的时候,孟尘还有些贪嘴的毛病,但近几年来,他?对?凡俗食物的兴趣已经大大削减。可现在,或许是因为身体太累,那香气?闻着分外?诱人。
“柳师姐她们做的锦云白爪鸡汤,很补身子,快来喝。”薛朗小心翼翼的把?碗端起来递给他?,“有点烫,慢一点。”
孟尘接过鸡汤,喝了一口?。汤白汁浓,还有鲜笋的清香,热腾腾的一口?下去,只觉的疲惫都?消散了不少,整个胃都?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他?把?碗递给薛朗:“尝尝。”
“这是给今天切磋大会上的功臣的,我可不敢喝。”薛朗笑着把?碗推回去,催促道,“多喝点,一会儿又要凉了。”
孟尘拗不过他?,一口?一口?把?一碗汤全喝光了。
薛朗看着他?苍白脸色上的病容,心里针扎似的一阵一阵抽着疼,连忙打开另一个食盒,有点紧张说:“这是我跟柳师姐学做的青团。你?尝尝看好不好吃。”
他?把?碟子拿出?来,这才发现因为放的太久,青团已经变凉,形状也坨了下去,看起来实在不怎么可口?。
薛朗神色中?露出?懊恼:“糟糕,放的太久了……算了,还是别吃了。”他?把?碟子放回食盒,见桌子上还有一叠桂花糕,便想拿过来让孟尘垫垫肚子。孟尘却止住了他?的动作,伸手从食盒里拿了颗青团,放在唇边轻轻咬了一口?,认认真真的品了品味道,说:“好吃。”
薛朗:“……真的?”
孟尘又咬了一口?,有些疲倦的眉眼?轻轻舒展开来,弯起唇角道:“真的。以后也可以做给我吃吗?”
“当然!”薛朗用力?点头,“只要你?想吃,我每天给你?做!”
孟尘把?青团吃完,再次催他?去沐浴。薛朗这才匆匆进了浴房,他?似乎不放心让孟尘一个人待着,不消片刻就出?来了,头发也只是匆匆擦了两把?,还泛着湿漉漉的热气?。
孟尘坐在床边,也懒的用术法了,取了一条干净帕子,示意薛朗坐过来,帮少年擦干头发。
薛朗乖顺的坐在他?身前,低着头任他?动作,沉默了片刻,略显闷沉的声音从帕子下传来:“是殷迟么?”
孟尘擦头发的动作微微一顿,没?有说话。
薛朗深深吸了口?气?,握紧拳头:“他?在哪里?我去找他?。”
丝丝入扣是天下至毒的情蛊,即使是梅花谷的神医也束手无策,要想解开蛊毒,只有找到殷迟。
孟尘回忆了一下梦中?看到的陌生景象,摇了摇头:“不知。但,他?会主动来找我的。”
不管殷迟到底在做什么,他?总归还是太玄宗的弟子,迟早要露面。
只是,解蛊之法,殷迟必定不会轻易交出?来。
正思索间,孟尘突觉自己的手被猛的握住了。
少年的头发已经半干,因为被巾帕揉搓了太久,头顶七歪八棱的炸起来,显出?几分滑稽。可他?紧紧抓着孟尘的手,神色却分外?认真:“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如果再遇到危险,不要一个人面对?,让我陪你?一起,好不好?”
虽然我还没?有那么强大,虽然我还没?有能力?彻底保护好你?……
但只要我有一口?气?在,就一定会永远站在你?身前。
孟尘注视着少年几近恳求的目光,轻轻点头许下承诺:“好。”
薛朗松了一口?气?,轻轻笑了,然后催孟尘上榻睡觉,又搬来被子,仔细的给他?盖好,最后轻轻吹灭了桌上的烛火。
室内暗下来,只余窗外?漏进来的一捧银白月光。孟尘的小半边脸掩在被子下,在黑暗中?小声问:“你?要回去了吗?”
“我不回去。”薛朗盘腿坐在了床边的地?面上,怀里抱着剑,回头冲他?笑了笑,“睡吧,我守着你?。”
孟尘往床里侧挪了挪:“上来。”
薛朗一怔,连忙摇头:“不用,我在这里就行……”
“上来。”孟尘又重复了一遍,“地?上凉,快。”
薛朗的喉结滚了滚,心跳开始止不住的加速。
上一次和孟尘同床共枕,还是在那仙乐城的桃花源幻境中?。当时,他?憨傻的以为那人是假象,放纵心意肆无忌惮的说了许多浑话,露底后一度后悔的恨不得?去撞南墙,还以为对?方这辈子都?不会允许他?靠的那么近了。
他?心跳如鼓,红着脸脱掉外?衣,轻手轻脚的上了床,钻进被子躺在了孟尘身边。这床本是容一人睡的,两人躺上去有些挤,能感受到彼此的体温和呼吸。
薛朗嗅着孟尘身上传来的淡淡兰草香,紧张的双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正想着要不要说点什么,低头一看,才发现青年闭着眼?睛,呼吸均匀,额头轻轻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已经毫无防备的睡着了。
——
第?二日,切磋大会继续举行。
晨光熹微,离比赛开始还有一段时间,有的弟子为了占个观战的好位置,三三两两的提前去了比武场。
薛朗则去秀水山转了一圈,准备再打只鸡给孟尘煲汤喝。
早上他?起来的时候,孟尘还没?醒,缩在被窝里睡的很沉,看起来是真的累着了。
那锦云白爪鸡的效果很好,只是太稀少,薛朗转了一圈也没?找着第?二只,只好打了两只乌鸡勉强代替。见时间差不多,便提着鸡往回走。
“我本以为鲁师兄已经是年轻一辈中?的第?一人了,没?想到这个孟尘居然比鲁师兄还厉害,实在是天赋卓绝。”
薛朗敏锐抬头,看见了走在自己前方的两名真武山庄的弟子。清风小筑就在附近,这两名弟子大概也是准备前往比武场的。
另一人嗤笑一声,语气?嘲讽:“你?真当他?这么厉害是因为天赋?”
先前的人不解:“怎么?”
“天赋再厉害,怎可能在二十几岁的年纪便突破化神?这根本是天方夜谭!”那人道,“你?忘了那孟尘的师父是谁了?大名鼎鼎的钟离仙尊,那可是大乘巅峰境强者!而且他?们太玄宗真是邪乎的很,那天极峰上竟只住了几个人,平时与外?面隔绝,要是发生点什么上不了台面的事,谁能知道?”
他?低低笑了两声,语气?逐渐变的猥琐狎昵:“你?再看看那孟尘,明?明?是个大男人,竟长了那样一张脸。要我说,他?那境界绝不是自己修出?来的,必定是和他?那师尊搞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事,从他?师尊身上‘吸’来的……”
他?没?说完,后脑勺猛的被什么东西狠狠一砸,顿时眼?前一黑,往前扑了一下,差点磕到在地?上。
“谁!?”他?怒而回头,只见地?上落在两只被捆起来的乌鸡,正抻着脖子咯咯乱叫,一名看上去十八九岁的黑衣少年站在距他?不远处,面色冰冷的盯着他?。
“太玄宗的?”那真武弟子反手从后脑勺拔下一根鸡毛,恼火道,“你?什么意思?这就是你?们宗门的待客之道?”
“我们宗门待的是客。”薛朗冷笑一声说,“不是没?长脑子只会背后乱嚼舌根的狗。”
“你?!”那真武弟子脸色扭曲,不顾同伴劝阻向?薛朗走过去,阴恻恻的盯着他?道:“小子,你?知道我是谁么?”
“真武山庄杜长老的独子,鲁元山见了我也要尊敬喊一声大师兄。”没?等薛朗说话,杜锦就已经自报家门,“你?又算什么东西,敢在我面前叫嚣?”
杜长老和真武掌门是交情过命的兄弟,在山庄中?地?位非凡,他?儿子的待遇自然也差不到哪里去。杜锦虽然修炼天赋一般,却从小把?增灵丹当糖豆吃,如今也不过四十几岁,修为却已经突破了元婴,因此常常自命不凡,觉得?自己也是年轻天才中?的佼佼者。
“啧,态度这么放肆,我还以为你?是太玄宗中?哪个厉害的人物呢,原来只是区区一个金丹弟子啊。”杜锦满脸嘲讽,一双吊梢眼?居高临下的睨着薛朗,“别光嘴上嚣张啊,你?敢和我打一架吗?”
薛朗拾起地?上的两只乌鸡,越过杜锦目不斜视的往前走去:“不敢。”
杜锦一愣,随即疯狂大笑起来,故意提高声量对?同伴道:“堂堂太玄宗里竟有这种孬种怂货,我今天算是开了眼?界了!”
另一名真武弟子看着黑衣少年挺括沉稳的背影,却在心里泛起了嘀咕。
那人的眼?神和气?场,可真不像是“区区一个金丹弟子”啊……
——
薛朗回到比武场时,观战坐席上已经热热闹闹的坐满人了。他?把?两只乌鸡打晕藏在一棵树后面,又去洗干净了手,然后在人群中?找到孟尘,坐到了他?身边。
“怎么不多睡会儿?”
“已经睡了很久了。”孟尘问,“你?早上去哪了?”
“抓了两只鸡,中?午再给你?煲汤喝。”
孟尘轻轻笑了笑,应了好,又道:“今天要不要上场切磋一下?真武山庄很多弟子,实战很不错。”
“嗯。”薛朗点头,“我已经找好人了。”
此时,真武山庄的坐席中?,也不断的爆发出?阵阵大笑。
“真的?太玄宗真有这般奇葩的弟子?”
“放完狠话就跑,简直没?见过这么怂的人!”
“如果我是太玄掌门,早就把?这不成器的弟子给逐出?去了!可惜杜师兄你?不知道那小子的名字,不然咱们一定把?事迹传出?去,让他?好好在门派里丢丢人!”
“我也这么想。”杜锦被一帮真武弟子簇拥着,翘着二郎腿悠然道,“那个臭小子最好祈祷别让我再撞见他?,否则我一定要好好教育他?一顿……”
正说着,只见擂台上不疾不徐的走上来一名黑衣少年,黑发高束,腰窄腿长,目如寒星,语声清晰道:
“太玄宗弟子薛朗,请战真武山庄杜锦。”
在后山我不敢跟你?打,因为如果再违反宗门私自斗殴的规定,又要惹那人担心了。
所以,我会在这方擂台上,堂堂正正的打败你?。
作者有话要说:然后回去给我家师兄煲鸡汤喝qv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