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竹屋,李萧仆站得笔挺在灶房前等我。我远远地望着他,他没有穿道袍,一身粗布长衫,让我有一种错觉,仿佛他还是当年的李泓萧,他没有死,没有忘,什么都没有改变。
我朝他走去,双腿沉重,一步步走的艰难。
“你的东西,还给你。”他将手中的碧玉簪送到我的眼前。
我伸手接过,看着那支簪子,轻声道:“这其实不是我的东西,等他回来了,我会还给他的。”
泓萧将军似乎忘了,他上一世化身李泓萧,在人间辛辛苦苦寻找的此物还在我身上,等他回来,我是要还给他的。
李萧仆问:“他?”
我道:“是一位天界上神,这支碧玉簪子本是他之物。”
李萧仆道:“你与花神的恩怨,我会给你一个交代,但……不是现在。”
我收起簪子,冷声道:“既然是我和花神之间的恩怨,那就不劳李道长费心了。我知道我现在杀不了花神,她又受了伤,行动不便,明日我会一人前去寻找摇光星君。”
“一人?你可知槐化山是什么地方?”
灶房内昏暗的灯光打在他的半张侧脸上,我微微仰头看着他,淡笑道:“我是修为低浅,但为了摇光星君,就算那槐化山是龙潭虎穴,我也要去。”
李萧仆微微皱眉,重复道:“为了摇光星君?”
我点头,“摇光星君多次救我于危难,我在天界得他照拂,感激不尽。于情于理,我都要去找他。”
李萧仆沉默不言,我从他身旁走过,他却忽然握住我的手臂,沉声道:“你想去哪,不先问问我的意思么?”
我勃然大怒,回头怒视李萧仆,“道长这是什么意思?我要去哪便去哪,与你何干?”
“你身上,还有那一块玉珏。”
我愣了一下,气急反笑,点头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怪不得道长对我诸多关怀,原是记挂玉珏。”
我伸出双臂,朝他笑道:“玉珏是你自己给我的,我并没有要。现如今,你拿回去,我也不会说一个不字。”
李萧仆静静地看着我,没有动手。
我知玉珏的仙灵现已融入我的体内,但我不知道如何取出。见李萧仆没有反应,我又道:“不是我的东西,我不会妄求。你取走那块玉珏吧!它对你来说是稀世珍宝,但对我而言,不过就是块顽石。”
李萧仆还是站着未动,我等了片刻,放下手臂,淡淡地道:“这是你自己不愿意拿,明日一早,我便离开,还请道长解了此处结界。”
李萧仆将我的手臂握的更紧。我恼了,使劲去掰他的手,掰不开就掐,掐不动就咬,他的手被我咬出了两排牙印,微微渗血,他却依旧不放。
我急得汗都出来了,冷笑道:“道长这是做什么呢?深更半夜揪着我一个小女子不放,要做登徒子么!”
李萧仆盯着我的眼睛,缓声道:“一则,你并非小女子;二则,你出不了这个结界。玉珏在你身上,我不会拿回。任你说什么,我只是不放。”
我简直要七窍生烟,在他的鞋上狠狠一脚踩下,“你放开我……哎呦……”
一脚下去,脚踝崴了,疼得我背后的冷汗直下,我跳着一只脚怒目瞪他,他却将我抱了起来,放回灶房的草铺上。
我对他拳打脚踢,他捏着我受伤的那只脚,道了个“定!”字诀,我立即动弹不得,只得被他握着脚踝,与他大眼瞪小眼。
他看了我一会,估计是觉得没趣,专心致志地看起了我的脚。
我骂道:“原来你是假清高,真小人。朗朗乾坤之下,你看我脚踝,成何体统!”
他道:“此时正当深夜,并非朗朗乾坤。”
我噎了一下,“那你也不能看我的脚。”
他动作轻柔地按捏我的脚,道:“下次别这样冲动了,你以为你杀了花神,便是你一人之责么?你想要承担,首先你得能承担。”
我盯着他的半张清俊不食人间烟火的侧颜,咬唇没说话。
他继续道:“你身后是幽冥界,你出了事情,涓离不会不管。怎么,想让幽冥再来一次天翻地覆么?”
我忍不住辩驳:“我杀花神,是报当年之仇,与幽冥无关。”
“呵呵,你报的是什么仇?”他忽然看向我,目光是从未有过的严肃。
我喃喃道:“当年钩吻去地府滋事,被涓和一怒之下杀了。帝君震怒,花神追究,冥王叔叔和涓和不得已只好自戕谢罪……这……这个仇,我难道不报么?”
李萧仆道:“既是为了老冥王和冥府太子,那么你杀花神,就是与冥府有关。当年不过是死了一个钩吻,如今,你要杀的却是花神女夷。这个罪过你一个小仙担当不起,你担不起,自然要有人替你背负。”
我心下一片凄然,我知道李萧仆说的是对的,我知道我若真杀了花神,整个幽冥都要被牵连。
可是,我该怎么办?谁来告诉我该怎么办?
这一瞬间,我忽然心如死灰,我倒霉了三千年,到现在也没办法保护自己要保护之人。
李萧仆道:“与其自怨自艾,倒不如想想如何才能破此僵局。”
“僵局?”我茫然。是啊,对我来说现在就是僵局。我要杀女夷,却又没办法冒然下手,否则就会连累幽冥。
我道:“涓离不能再出事了。”
李萧仆道:“是,涓离不能出事,你也不能再出事了。如今天界大乱,正是良机,我自带你破局。”
我看向李萧仆,有点不敢相信地问:“你带我破局?”
他握住我的手,无比坚定地道:“是,我带你破局。”
我恍惚了片刻,猛然将手抽开,别过脸道:“我的事情与你无关。你若只是怕我连累了你的那块玉珏,趁早拿走。别在我面前假惺惺装好人!我不担你的情。”
他的手停在半空,顿了顿,放下,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我何时装过好人?我对你如何便是如何,并非假装。”
我冷笑了一声,并不言语。
他无奈道:“我……我究竟什么地方惹你不快,你要对我如此冷言冷语?你告诉我,我改便是。不要这样让人莫名所以。”
我道:“道长做什么是事情都自有道理,我并不敢指手划脚。我这人便是如此,对谁都冷淡。”
他默了默,忽然问:“那么对李泓萧呢?”
我愣住,呆呆地看着他,他苦笑道:“你对他,应是十万分柔情,比我好很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