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是一惊,紧张看向他,却见他摇了摇头,“不知是何方仙人,从未听说。”
涓离听说地府有难,也无法镇定了,一挥衣袖开了道黑色的门,对李萧仆道:“忘川凶险,你要去,我不拦你,自求多福。”
我无言以对,忘川的确凶险,却不如涓离此时奸险。这时候让李萧仆去忘川,他一介凡人,又喜欢行侠仗义,万一遇上穷奇要与那畜牲死磕怎么办?
我连忙拦住李泓萧,沉声道:“不能去!”
李泓萧什么也没说,握住我的手,上前跨出一步,我眼前白光一闪,眨眼间便听鬼哭狼嚎,睁眼看时,眼前已是忘川。
腥风阵阵,李萧仆脱下他的道袍披在我身上,又将他手中的拂尘塞给我,“阿春,去问忘川船伯,他会带你去找徐客礼。”
我紧紧抓着他的手臂不放,“你要干什么?”
他反手从身后剑匣中取出南华殿下送来的法剑“断情”,对我笑道:“我去冥府大殿看一看。”
“冥府大殿?穷奇定在那里,你打不过它的!不能去!”
他笑道:“又没打过,怎知打不过?”
我急道:“连泓萧将军都不行!你……你……”
他轻笑一声,“泓萧将军是谁?”
我没法与他解释,只能紧紧抓着他不放。
忽然忘川之上传来一阵呼喝。我回头看去,船伯撑船而来,“阿春——是你吗?”
我正要回答,只觉身子一轻,整个人被李萧仆法术禁锢,轻飘飘飞向船伯的小舟。
我大惊,扯着嗓子叫道:“李泓萧!你别去!”
然而,他已经消失不见了。
我落在船板上,被船伯拖进船舱,禁锢才得以解开。岸上什么都没有,忘川下着血雨。
我急道:“爷爷,快送我去冥府大殿。”
船伯却摇头,不紧不慢地对我道:“我在这忘川之上几万年了,从没去过冥府大殿。”
“那快送我上岸!”
他还是摇头,“奈何桥塌了,你去不了冥王殿。”
我双目眩晕,只觉天昏地暗,抓着船伯的手道:“他去了冥王殿,要与穷奇打架!”
船伯点了点头,“刚才你叫错了他的名字。”
我愣了,意识到自己刚才情急之下,喊了他“李泓萧”。
船伯道:“他不叫李泓萧,他是道士李萧仆。”
我凄然道:“都是一样的,都是一样的!”
船伯叹了一口气,“不一样,李泓萧只不过是一国之将,一介凡夫。但是李萧仆,是近仙。”
“近……近仙……”
“说到底,他就是失去了记忆的泓萧将军。李泓萧,只牵扯一国之安危。但泓萧将军,却肩负这个三界啊。他有他要做的事情,你拦不住。”
我愣愣不语,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离,只剩下沉重的躯壳。
“他会不会死?他若死了,泓萧将军还在不在了?”
船伯摇头,“他没有做完他想要做的事情,不会死。”
我问:“他要做什么?匡扶这个三界吗?”
船伯又摇头,“也许,你把他的志向想得太大了。他可能只是为了一件在旁人看来无关紧要的小事。”
我动了动唇,觉得船伯这话似乎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来。
船伯又笑了,三分苦意,七分怜悯。他轻声道:“但那件小事对他来说,却是十分艰难。比匡扶这个三界都难。”
我的心忽然有些痛,“爷爷,您是不是知道什么?”
船伯戴上了他的斗笠,走到船头,撑起了他的桨,“阿春,忘川已经下了很多天的血雨了。”
我回过神来,心思忽然有些通透。
船伯将船撑到了忘川中央,对我道:“阿春。你不能帮他完成匡扶三界之事,但相信爷爷,你可以帮他完成那件看起来很小的艰难之事。”
我问:“我该怎么做?”
“帮他找到那块阴玉。”
我伸手揉了揉脸,“我知道了,谢谢爷爷。”
船伯道:“徐客礼就在这忘川之中,只是,我唤他不出。”
我也戴上一顶斗笠,钻出船舱,看着黑漆漆的忘川水,愣愣出神。
耳垂忽然有些异样,我伸手一抹,触到一团冰凉。
那团冰凉从我的手指尖滑开,慢悠悠浮上半空,原来是一团幽幽的鬼火。
是那个在忘川等了我几百年的鬼,他说过,几百年的等待,只求化为一团鬼火,为我在暗夜中照明。
我轻声道:“谢谢你。”
鬼火在空中左摇右摆,似乎在说不用谢。它悠悠飘向忘川的上空,血雨无法将它浇灭,忘川的大浪也没能将它打灭。
过了片刻,小舟周围的忘川水中挤满了鬼魂,一个弱弱的声音道:“阿春姑娘要找一个叫徐客礼的鬼,大家伙都去找找。”
这话,是鬼火发出来的,水中的那些鬼魂立即沸腾起来。
“啊,阿春姑娘要找的鬼,那我们肯定帮她找到!”
“那个叫徐客礼的不会是阿春姑娘的心上人吧?长的俊不俊,配不配得上咱们阿春姑娘?”
“不是不是!徐客礼不是阿春的心上人!我恍惚记得她的心上人姓李……”
“哇!我也姓李!”
“滚吧!死穷鬼!也不照镜子看看自己长啥样,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面红耳赤,开口道:“徐客礼不是我的心上人,但他非常重要,请大家帮帮忙。”
水面忽然安静下来,一个鬼冒出水面,“阿春姑娘,你怎么哭了?”
我伸手抹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流下来的眼泪,笑道:“我忘了在阴间还有你们知道我的名字,我……我很感动。”
“那是!我们当然知道阿春姑娘你了,想当年你赤脚在忘川洗脚,我们为了瞅一眼,眼珠子都挤出来……”
还没说完,就被另一只鬼拉下水中,“说啥呢!死变~态!快去帮阿春姑娘找徐客礼!”
众鬼散了,那一团鬼火从重新变成耳坠回到我的耳朵上,我伸手摸了摸,又说了一句“谢谢”。
船伯笑道:“小阿春,你可是三界中唯一敢在忘川洗脚的,不管是仙是妖,都没有你这番魄力。”
我红着脸笑道:“爷爷,你取笑我了。哪有什么魄力,明明是无知。”
船伯扬起他的白眉,笑而不语。过不多久,几只鬼争先恐后地游过来,抢着叫道:“阿春姑娘,找到啦,找到啦!”
我俯身望去,水面上浮出一个白衣鬼,是我在水镜中看到的徐客礼。
他是被那几只鬼托着才浮出水面的,脸上并没有太多的伤,想来是铜蛇铁狗也觉得他在世间很苦,并没有折磨他。
我道:“徐客礼,你还记得柳小姐吧?”
徐客礼原本闭着的眼睛睁开了,他嗓音沙哑,轻声道:“早就不记得了。”
我叹道:“若是不记得,就不会在忘川了。”
他苦笑了一声,“我跳忘川,不是为她。”
我道:“那是为何?”
“我,死不瞑目。”
我伸手弹指施了个法术,徐客礼的身子从水面缓缓升起,落在出船板上。
我上前扶住他,“柳小姐在等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