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光坚定,让人根本没有办法拒绝,像极了带着面具的宗荀。我没有犹豫,扶住了他的手臂。
但我还是有些担心柳小姐,“我们走了,这位柳小姐如何是好呢?”
他毫不在意地道:“不过是一副躯壳,空无灵魂。”
我看着躺在地上的柳小姐,有点于心不忍。她也曾真心悦爱一人,若真的被妖精附体才发生这些事情,我倒宁愿她再也不要明白过来。
那种痛苦,未必是她能承受的。
李萧仆将我带出了厢房,他有些谨慎,似乎除了柳小姐,这栋楼内还有真正厉害的角色。
我们走入一条安静的狭长的甬道中,木制甬道两侧墙壁上悬挂着长长的画布,上面绣着一些图案,春日宴、夏日雨、秋日林、冬日雪,绣工精美,意境绵长,却又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阴森可怖。
我细细看过那些场景,喃喃道:“这都是柳小姐的手笔?”
虽然没有柳小姐的署名,我却觉得这些绣画必定是出自柳小姐之手。
昔日欢情,今日冷寂,一场荒凉,真叫人唏嘘不已。
李萧仆微微点头,道:“的确是柳小姐所绣。”
我是做过针线活的,以前给李泓萧缝制衣衫时笨手笨脚,颇为费劲。如今看了这精美的绣画,不由又惊又奇,不知要费去柳小姐多少心神才能完成此间格局。
李萧仆忽然问:“为何如此惊奇?”
我“啊?”了一声,回过神看向他,他也正看着我,目光淡淡的,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我老老实实地道:“柳小姐不知花了多少时间才完成这些绣工,我是万万不行的。我只会一些粗糙的活计……”
他挑了挑眉,不相信似的问:“桃花姑娘还会这些人间功夫吗?”
这叫什么话,我还能不会绣个花了?又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
我道:“当然会的,只是不好罢了。道长这话问的不对。”
他轻轻一笑,“有何不妥吗?”
这一笑搅得我有些心神不宁,我缓了片刻,才讷讷地道:“就像一位女子说她不会做饭,私以为,只要不是傻子,将饭菜烧熟总不是问题的。哪有真的不会做饭的女子呢?只不过是懒罢了。”
他轻轻点了点头,对我道:“你的手艺的确是极好的。”
他这一说,我立即想起来他在那小茶馆吃了我一碗面条。当时南华殿下也吃了一口,差点都给他吃出心魔。但李萧仆却十分给我面子,将一大碗面吃的连汤都不剩。
我抿唇笑道:“道长若真心喜欢我做饭,我……我以后常常给道长做吧。”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移开目光,道:“姑娘以前的夫君,应该也很喜欢你烧的饭菜吧?”
我恍惚了片刻,李泓萧,他是喜欢的吧,不然怎么可能昧着良心哄我七年呢?
我记得,那七年间,不管我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美食”,他都能坦然下咽,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的。
他是喜欢的吧。
我没有说话,李萧仆又状似无意地问:“不知是何人如此幸运,能娶到姑娘。又不知何人如此痴傻,要休书于你。”
我看着他,他真的忘了,将我忘了,那七年忘了,他是泓萧将军也忘了。
呼吸都带着疼,我勉强笑道:“他是个凡人,那时候,我也只不过是个凡人。”
他点了点头,“是啊,仙人,原是不配。”
我不知他说的不配是什么,但我能看出,他现在十分失落。
我沉默了片刻,又道:“他忘记了我,也许……永远都不会再想起我。但我……我总不能也忘记……”
他问:“为什么?”
“我看着他在这世界迷途,我当仙人,他为凡夫。我……我心中便觉得痛快……既然如此痛快,为什么要忘记呢?”
“他还活着吗?”
我笑道:“自然了,他好好的活着,与道长一样,他也当了道士。我……倒要看看他修的是什么道。”
李萧仆愣了一下,微微拧眉,似乎陷入沉思。
我心弦紧绷,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他却在沉思片刻后,微微一笑,叹道:“道,不可道。”
我对此玄机一窍不通,心中隐隐失落,闭嘴不言。他走了几步,忽然又问:“他……对你好不好?”
我摇头道:“道长觉得一个将我完全忘记的人,会对我很好吗?”
他轻声道:“虽一时忘记,然未必不会再记得。”
我笑了笑,苦笑,泓萧将军会吗?有一天他会想起在人间七年和我……姚雎芒的故事吗?
他犹豫了一下,问:“恨不恨?”
我沉默不言,恨,当然是恨的,我恨他那七年当我是替代,我恨他赠了我一场空欢喜。
可是,现在回头想想,若无李泓萧,我会不会永远庸庸碌碌下去,到最后连个心仪的男子都不曾遇到。
等我老成了忘川摆渡的老船夫,若是什么也没有,只怕也会觉得遗憾吧。
我轻轻叹了一口气,道:“他也曾给过我安心,也曾让我快乐……”
我本来是扶着他的手臂,他忽然手腕向上一翻,握住我的手,轻声道:“别说话。”
甬道的尽头已经到了,呈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一面屏风,翠绿色的翡翠底座,屏面清透如蝉翼,上面绣着一个穿红衣服的小姑娘。
憨态可掬,眉眼弯弯。
我心中甚奇,这小姑娘可不就是柳小姐的表妹,那个喜欢玩布偶的小姑娘!
我看向李萧仆,正要出言提醒,他忽然将我拉入怀中,按住我的脑袋,将我整个人严严实实护住。
我埋在他的胸膛,被他按着后脑无法挣开,只听一声轻笑,姚小姐表妹的稚嫩声音在我的耳边荡漾开来。
“呵呵,来和我玩——来和我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