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冷如冰,此时此刻他若能回头说一句软话,我也会毫不犹豫地相信他。
可是他没有。
他走到帘外,坐在那张不知是几千年檀木打造出的桌案旁,若无其事地读着他的书。
谁说他不是李泓萧呢?李泓萧是武将,不也活得像个儒生,时不时手捧着本书在那细读。
我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在内室找了一张凳子,坐下,神思飘忽不定。一会想着人间的李泓萧,一会想着如今的泓萧将军。
他们,本是一样的薄情。
我苦涩笑了笑,忽觉窗外风起,树枝摇曳,妖气横生。
我一震,这里是李泓萧的仙府,怎么会出现此等诡异场景!
霎时间,珠帘外灯火全灭,一片漆黑。我惶然大惊,叫道:“李泓萧!”
什么回应都没有,与此同时,我闻到一股浓郁的妖鬼之气。
我立即朝外面走,手臂却是向后一扯,只听一个低沉的声音在我耳边道:“阿芒,别去。”
我大惊,这声音三分温和、三分慵懒、还带着三分妖冶。我不会忘记,这是魔君宗荀的声音!
一袭紫衣转到我的身前,在一片昏暗之中,他依旧手持一盏青灯,潇洒自若。
我失声叫道:“宗荀魔君,你……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气态闲散,笑道:“这里是什么了不得的地方吗?我为什么不能来。”
我皱眉道:“这里是天庭,是泓萧宝殿。”
他“哦——”了一声,十分没诚意地道:“泓萧宝殿吗?真是个很厉害的地方啊。不过,就算是你们帝君的通明大殿,我也敢走一走。在这三界之中,只有一个地方,我是去不得的。”
我心中惦记着泓萧将军,来不及细想他这话是什么意思,绕过他踮着脚朝珠帘外面看。
他道:“不必看了,泓萧将军已经不在了。”
我急问:“什么意思?他去哪了?”
“仙子为何不问问我是因何而来?”
他神态自若,我却心急如焚,只得随口搪塞道:“不知魔君殿下因何而来?”
“有一头凶兽逃离了三十三天,我追过来看看。那畜牲毁了天庭是小,万一惊到了春木仙子,就算是死一万次也不能赎罪。”
我拧眉道:“魔君说的是哪头凶兽?”
“名曰穷奇,形似猛虎而背生双翼。”
我暗暗心惊,“泓萧将军是去追那头凶兽了吗?”
宗荀缓缓摇头,“不是,是那凶兽将他带走了。”
我一颗心顿时悬了起来,“怎么可能呢?他是仙庭泓萧将军,即便那凶兽有些本事,也不能随便将他带走!”
“前些日子,你是不是得了一头坐骑,名曰富奇,喜欢吃衰煞之气?”
我点了点头,心中微动,脱口道:“那穷奇难道喜欢吐衰煞之气?”
果然如我所料,宗荀点头道:“确然,那畜牲会带来无尽厄运。并且擅于制造幻象,泓萧将军是被他引到了幻象之中。”
我愁道:“那该怎么办呢?”
泓萧将军已然是神仙了,他如此清心寡欲,怎么会轻易被带入幻境。
宗荀道:“有两个办法。一,他自己意志坚定,可自行从幻境中走出。二,旁人进入他的幻境,将他引出。”
“那如果他不能出来,会是什么结果?”
“七日之后,仙魄便会消散。也许对他来说,是一件好事。”
这叫什么话?仙魄消散怎么会是好事!我迟疑了一下,问:“旁人如何进入他的幻境?”
“仙子请三思。”
我道:“魔君此番赐教,便已经猜出我的选择了。”
他微微笑了笑,点头叹道:“好吧,我带你进去。”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会这么相信一个魔君,他说泓萧将军被困于穷奇的幻境,我信了。他说可以带我进入幻境,我也信了。
他朝我伸出修长的手,温声道:“仙子,唐突。”
我握住他的手,只觉得一阵冰凉,脑子只是有一瞬间的诧异,接着,我的眼前已经不再是漆黑的房间。
而是,一片泛着柔和而梦幻光芒的紫色蘼芜花田。
风吹来,带着一种远古的芹香。我深吸了一口气,四处看了看,没有看见宗荀,也没有看见泓萧将军。
这一片紫色蘼芜一直蔓延到天际,无穷无尽。在不远处,有一株硕大的树,枝干肆无忌惮地四处生长,在微风中,青绿而繁茂的枝叶轻轻摇曳。
那些叶子在空中浮动,似乎即将脱离枝干,又被坚实地禁锢在枝干上。
我望着那棵树,那是我所见过的最美丽的树。
它就立在这一片紫色的雾气中,虽然巨大,却没有一丝男子的阳刚与浮躁。反而像是一位婀娜的女子,在风中摇曳生姿。
我几乎呆住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情不自禁地向前走。我想到那棵树的底下,看清楚。
不知走了多久,那棵树还是远远地立在那里,我似乎永远也到不了它的下面。
神圣,引人朝拜,却永不可能到达。
我气喘吁吁停下脚步,忽然,远风带来一声极其悦耳的铃铛,接着,是一阵比那铃铛还要动听的女子笑声。
笑声随风而来,于是,我听到了那夹在在欢快笑声中的一句问话:“小道士,你是从哪里来?你叫什么名字?”
我愣住,忍不住四处看了看,没有什么小道士。
另一个少年的声音传来,笑吟吟的带着几分得意、几分戏谑:“我不是小道士,我是三十三天外的少君。小姑娘,你别瞧我穿着道袍像是正道修士,就妄图调戏本少君。”
那女子“呸”了一声,笑骂:“什么小姑娘!没大没小,魔界少君是谁?我没听过,有什么了不起的。你若真心修仙,叫我一声好姐姐,没准我还给你指条明路。”
少年哈哈一笑,十分张狂,“叫姐姐?你年纪多大了,可堪我这一叫?”
“本仙如今虚长九万六千岁。你这小魔君能有多大?”
少年笑得更放肆了,“妙,既是九万六千岁,那我不该叫你姐姐,该叫你大婶才行。”
“你……你别浑叫!”
“我瞧你身上仙环,顶多两万七千岁,本殿如今已然三万岁,是你该叫本殿一声好哥哥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