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向李泓萧,他眼中的阴霾一闪而过,随即风轻云淡地笑了笑,道:“贱婢之女?偏我李泓萧也是市井莽夫,谈不上出生高贵。”
老将军双目圆睁,怒道:“李泓萧,我花家抬举你这么多年,你还真是不识抬举!”
李泓萧淡声道:“我是不识抬举,所以金银也不要,权位也不要。”
老将军猛地抽出腰间长刀,指着李泓萧喝道:“逆子!”
李泓萧闭上双目,并不反驳。
花云慕连忙上前挽住老将军的手臂,撒娇道:“叔叔这是干什么啊?你若伤了他一分一毫,云幕都不依的!”
老将军哼道:“这等胸无大志之人,你还稀罕他什么?要我说,早就该当一颗弃子扔了,偏偏你爹还看重他这么多年!”
花云慕回头看向李泓萧,笑道:“叔叔嘴上这么说,却是比我爹爹还要舍不得你呢!好歹你是叔叔看着长大的。”
李泓萧微微拧眉,随即,对老将军振袖作揖,郑重地行了一礼,“这么多年,李泓萧多谢将军的教养之恩,没齿难忘。”
老将军的脸色微微缓和,半响,才叹道:“我老了,可你才而立之年,只要你愿意举旗谋事……”
尚未说完,李泓萧便缓缓摇头,“我志不在此。”
“李泓萧!”老将军勃然大怒,刀尖直指李泓萧的心口,沉声喝问:“你果然不愿听我一言?”
李泓萧摇头,向前迈出一步,刀尖紧紧抵着他的胸口,有鲜红的血珠从刀尖滑落,砸落在地上。
他一个字一个字沉声道:“李泓萧欠花家的,这些年都已悉数奉还,大燕朝举国上下,没有比花家更显贵的家族,当年将军识李泓萧于微末,对李泓萧有知遇之恩,伯乐之德。但李泓萧在认识将军时,将军也只不过是一个不得意的千夫长。”
我心中微动,千夫长?看来花家是武将出生,为什么花云慕的爹爹会当过大理寺卿这样的文官呢?
李泓萧继续道:“是花家成就了李泓萧,不错。但从另一方面,又何尝不是李泓萧成就了如今的花家?”
我在一旁微微发抖,他此时此刻的磅礴气势,像极了天上的泓萧将军。
老将军嘴唇发颤,指着李泓萧道:“你……你……”
李泓萧不卑不亢,沉声道:“如今我只愿归隐灵泉,将军若是不允,不妨再给我一刀,彻底断绝了我与花家的情份吧!”
花云慕跺了跺脚,急道:“叔叔!还不收刀!你,你若伤了他,我便死在你面前吧!”
她说着拿下鬓发上的金簪,抵着自己白净纤细的脖颈颤声道:“叔叔!我说到做到!”
李泓萧沉声道:“云慕退下,我还没沦落到让你来以性命救我!”
花云慕一愣,瞬间脸色惨白,回头对李泓萧道:“原来我以性命救你,让你受委屈了?”
我暗暗叹了一口气,花云慕这是什么理解能力啊?李泓萧明明是不想让她受伤。
这个时候,我若不说点什么好像说不过去。我若真说点什么,那我就是个混蛋。
这个混蛋我当定了。
我伸手搭在那柄刀的刀背之上,对李泓萧道:“你背上的伤还没有愈合,就又这么急着添新伤吗?”
李泓萧一把将我拉了回去,向后退了几步,离开老将军的刀尖,对我道:“未得你的应允,我自然不敢受伤。”
老将军气的脸都绿了,指着我叫道:“哪来的狐媚子,还不快滚!”
我笑道:“刚才您老人家还叫我贱婢之女,这么快就忘了我是从哪里来的了?”
“老人家”这三个字,我通常用来背地里称呼帝君的,现在用在他身上,算是便宜他了。
帝君虽然年纪大,却是个儒雅清癯的中年男子形象,可比这位五大三粗的花将军好多了!
不知道花云慕的爹是不是也是这么个形象,那他怎么能生出花云慕这样倾国倾城的容颜呢?
唉,就算她爹是个麻面多须郎,花云慕该是花神女夷投胎转世,也不会差的。
我胡思乱想,听花云慕劝解了那老将军几句,老将军气鼓鼓地走了,留下一队披甲的士兵在外面看守,似乎是将我们给软禁了。
李泓萧对此不甚在意。
花云慕道:“泓萧,?你看到了,叔叔对你很失望。”
李泓萧道:“无能为力。”
“你……你就非要这么对我吗?”花云慕一双美目直直看着李泓萧。
我不由心间发颤,被这样一个美人盯着看,很难面不改色心不跳。
李泓萧的心跳不跳我不清楚,但他做到了面不改色。
他道:“我对你如何,你心中自然最清楚不过。”
花云慕愣了愣,随即摊开双手,嗤笑道:“为了你,我家族也抛下,后位也不要。你要归隐林泉,我抛弃所有和你一起,也不行吗?”
我忽觉迷茫,看这样子,李泓萧和花云慕不像是在赌气啊,他们之间好像有很大的问题。
李泓萧道:“云慕,当你说‘抛弃所有’时,你其实是放不下的。灵泉隐居,布衣粗食,你……坚持不了几日的。”
花云慕指着我冷笑,问他:“所以,你要带着这个女人陪你一起吃苦是不是?”
我暗暗叹气,怎么听起来,李泓萧就算愿意带我灵泉归隐,也没有半分好处?
他转头看向我,温言道:“阿芒,你愿不愿意随我去?”
我艰难地点了点头,就算不太愿意,也要咬牙称是。不然怎么能恶心花云慕呢?
他释然一笑,似乎再也没有别的顾虑,点头道:“好!”
花云慕默了片刻,笑道:“好,你要归隐,带着她归隐。我不怪你,谁让一开始是我错了,当年我选择入宫,你耿耿于怀这么多年,现如今找来这么个女人来刺我的眼!”
李泓萧似乎不愿与她多言,对我道:“阿芒,回去吧。”
我跟着他朝庄内走,听花云慕在后面恨恨道:“等你想明白了,再出观雪庄吧!”
我和他走在幽静的小路上,踩着落叶沙沙作响。他没有说话,我也不敢。
我就这么一路被他带回了刚才的那个秋千前。
他问:“还想再坐一会儿吗?”
我问:“咱们是不是被软禁了?外面都是花家的士兵。”
他轻轻笑了笑,“没有谁能软禁我。”
顿了一下,又道:“当今世上,唯一名女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