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母女两个在这座房子里蜗居许多年,除了客人,没有外来的侵占气息。
今天,头一次遭到破坏。
看见孟连玉几乎浑身无力地倚在窗口,盛苓三两步走过去,扶了扶她的肩膀,“妈,你怎么了?”
尽管没有生病的症状,但孟连玉脸色蜡黄蜡黄的,嘴唇干燥泛白,盛苓很?担心她。
孟连玉摆了摆手,表示自己没事,然后转过?身,对眼前的女人丢下一句:“你走吧,我女儿回来了。”
同样年纪的女人,在某些方面总有攀比的地方。
无论是身上的穿戴,还是天生以及后天所培养的气质,安怡自认为她比一个市井妇女要高贵出许多倍。
但是对方却没有给她这种优越感。
好似,宠辱不惊。
面对她的言辞,态度也是不温不淡的,仿佛事情过?去已久,该放下的都放下了,即便放不下,也容不得人耻笑侮辱。
“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回过?头来的盛苓眉目凌厉,“不?请自来的客人,要?我请你才肯出去吗?”
她们之前打过?照面,安怡不仅没有占上风,反而丢了她端庄贵妇的颜面,她没有轻举妄动,用一贯高傲的口吻陈述:“如果?你妈要?脸的话,用得着我亲自来这个小破地方吗,脏了我的鞋不?说,还弄得我满身油烟味。”
这?一句,让孟连玉虚弱的身体颤了颤。
她这辈子没和别人红过脸,能忍的都忍了,委屈全是自己受着,没想到人到了中年,还要?被人教导“要?脸”。
盛苓低头扫了眼安怡脚上的鞋子。
房子虽然老旧,但地板干干净净,每天都会拖洗,安怡刚才上楼的时候,所踩沾的灰尘,现在都扑到地板上了。
“阿姨。”盛苓还算客气地叫了声,“如果?你不?想我们这些粗人挥动扫帚把你赶出去的话,你要?么现在出去,要?么把鞋脱了。”
“你以为我想呆在这里吗?”
安怡还想展示下自己的高贵身份,却见盛苓往她这边走来,气势看不?出什么来,眼神犀利,仿佛手中如果?多了根棍子的话,会毫不犹豫打下去。
这?群粗人。
安怡不想让自己受到伤害,一边说一边往后退。
“你和你妈都不是好东西,一个勾引我女儿的未婚夫,一个勾引我老?公,穷极生恶的地方,让你们这辈子都是贫贱的货色。”
话音落下后,房间好长时间的沉静。
孟连玉捂着胸口的手背冰凉凉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剧烈的咳嗽从喉间溢出。
盛苓停住脚步,“好了,你不?用走了。”
“盛苓!”
孟连玉只来得及叫一声,盛苓已经走到洗手间,一米五的拖把举了起来,沾过马桶里的水,湿漉漉的布朝安怡的脸上扣去。
“哇!”
突如其来的湿润捂住了安怡无法张开的嘴巴,眼前黑漆漆的,导致身体失去方向,重重地跌坐在地上。
“来公司找我就算了,你哪来的脸来我家,盛太太这?些年的贵妇当习惯了,都忘记自己曾经是小三上位的。”
“至于你女儿的事,你们是不是想着我给她捐一颗肾,再把男人让给她?好事都给你们母女摊了,别人怎么活。”
拖把拖过?厨房的油污,浴室的洗脚水,阳台的板砖,黑乎乎的一大块布把安怡矜持的姿态全部打碎了。
尊严也被人按在地上践踏,摩擦,如果?不?是盛苓提醒,她确实忘了自己的身份。
“盛苓,我,胸口好闷。”
孟连玉看了看地上的人,头微微仰起,试图寻找更多的空气,手指几乎将衣领抓碎了。
意识越来越模糊。
孟连玉倒在了地上。
…
“盛岸,你相信我,绝对不是我做的,我都没有碰她一下,这?个女人如果?死了,和我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一切都是因为她的女儿,这?个不可外扬的私生女,是她把她妈妈气病的。”
“你看我身上,还有脸上,是这个野丫头做的,有她在,我怎么有机会……”
安怡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盛岸冷声打断:“够了!”
医院走廊上,医护人员和病人家属来回走动。
他们的声音显得嘈杂,让人烦闷。
盛苓倚在墙上,面无表情看着他们两个。
浑身的血液都能在大热天凝结成冰。
“盛岸……”安怡还想说什么,中年男子已经撤身离开,找医生询问病情了。
苍凉的白,和单味的消毒水,笼罩着整个医院,死气沉沉的。
盛苓看了眼微信上何木木发来的信息。
【伯母还好吗?】
【你这?次不要?心慈手软了。】
【要?是沈里没出差的话,他应该会帮你的吧。】
盛苓一句都没有回,关掉无线网络,压抑已久的呼吸从唇间慢慢吐出。
盛岸拿着病单走来,粗糙的大手,握单子的手轻微颤抖,“急性哮喘,没有大碍,你妈妈的身体一向不?怎么好。”
这?死沉的气氛,盛苓突然笑了。
红唇轻骑,露出半截小虎牙,若不是眼底那抹冰凉,让人误认为她只是在嘲笑。
浓浓的,化不?开的寒凉,在她周身包裹着。
盛岸神经一紧,“苓苓。”
“我以为盛先生没有心呢。”嗤笑了声,“没想到,人身在国外,还关心我妈妈的病情,渣男不仅渣,还能骗自己佯装深情。”
“我们换个地方说。”
“怎么了,怕你的娇妻听见吗。作为女人,她难道毫无察觉吗,她如果?不?知道的话,就不会来我家挑衅我妈了。”
一个应有尽有,家庭和睦的贵妇,怎么可能来普通妇女身上这?里寻找短暂的慰藉。
除非,普通妇女身上有她羡慕的东西。
不?等盛苓再说下去,盛岸抓住她的手,强行将她带她暂且离开。
去的是孟连玉的病房,盛苓倒没有挣扎,像个木偶似的。
停下脚步后,她抬手,一巴掌挥了过?去。
盛岸顿了几秒后,没有抬手阻止,硬生生接了。
这?是替孟连玉打的。
但孟连玉舍不?得。
“我是不是说过?,让你不?要?打扰我们的生活。”盛苓眼圈泛红,却不是殷红,而是眼白充血,愤恼到极致。
“对不起,我没想到安怡她知道地址。”
“如果?不?是你每天晚上开车过来的话,她怎么可能知道?”
盛苓毫无保留的揭穿,让盛岸猛地抬头,却撞上她的冷眸,饱满的讽刺足以将人身骨压碎。
一个上了年纪的中年男人,在董事会面对外国佬刁难依然镇定如斯的盛岸,此时突然不知所措起来,仿佛自己深藏已久的小秘密被挖掘出来,公示与众。
“你不?要?说出去,好吗,苓苓。”盛岸开始打感情牌,“我其实很?爱你们,昨天的事,我也是才知道,这?些都是安怡……”
“别说了。”
“苓苓,算爸求你了,我知道现在后悔来不及,但我还是想要弥补。”盛岸哑声陈述,“我回国是为了你们,不?为其他事。”
“好啊。”盛苓突然抿唇一笑,“那你现在和安怡离婚。”
盛岸怔住。
盛苓没时间扯下去,进病房照看孟连玉了。
当然,她不忘丢下一句——
你和安怡离婚,处理好那边的事情后,再来和我妈谈感情,否则,连我这?关都过不?了。
盛苓知道自己怪残忍的。
盛岸现在的成就,依靠安怡的背景一步一步上来的,两人可以算强强联手,让他离婚,等于另一个层面的渣男。
盛苓知道他做不?到,这?么说,无疑是等于告诉她不可能。
等孟连玉醒来,盛苓削苹果的手一顿,随意地问:“妈你总算醒了,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孟连玉抬头看着天花板,“哎,我命苦啊。”
“没事,就小病而已,早年落下的病根,以后多保养保养就行了。”
“我命好苦啊,生了个闺女还有事情瞒着我。”
盛苓手中的刀,险些切到了手,讷讷问:“什么啊,我没事情瞒着。”
孟连玉翻了个白眼:“还说没事情呢,上回是谁动家里的户口本?你说说,本子拿出去做什么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