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门璘老态的脸上浮上了一抹难看的笑容,自嘲、无奈、执拗又疯狂。
“你的意思是当年皇爷爷有废你改立的想法。”
即便是知道南门羲留下过一道传位圣旨,可当年往事各中缘由,南门凯瑞并不知道,是以听到南门璘的话时还是大为吃惊。
“你当真不知吗,父皇当年本就有意于传位于你,只是你执意不要,那位子才落到了朕头上,朕小心翼翼尽量努力去做一个好帝王,谁曾想在位七年后,父皇却要废了我,改立你为君,数代从未有过的事情,你说荒唐不荒唐,他是成心要叫朕成为天下人的笑话吗。”
南门璘脸上的自嘲更加浓烈,笑声也大了起来,直到嘴角溢出一抹鲜红才停了下来。
“所以你杀了皇爷爷,杀了父王吗。”
南门凯瑞再也忍不住一般一拳砸在了床边,在静夜里发出了一声轰响。
“朕能如何,他执意如此,像受了蛊惑一般,丝毫不顾及我半分,竟连传位诏书都拟好了,而那枚帝王私印,他在传位于我之后竟然没有毁去,明明已经将皇位给了朕,明明已经让朕尝到了至高无上的权利的滋味,却要收回,朕如何能放手,如何能放手。”
南门璘昏聩无光的眼神寂灭了下去,整个人看起来已经有了一丝死气。
南门凯瑞从南门璘的床边缓缓起身,他睨着垂死的南门璘,神色变得执着。
“你可曾后悔过。”
他想替他父王,替他皇爷爷要一个答案。
“不曾,不曾后悔,即便这十几载孽业加身,恐、惧、痛、怨,朕也不曾后悔过,帝王的一生,做的每一个决定,都不能后悔,倘若再选一次,朕还会那般做。”
“好一个不曾后悔。”
门外风声大作,南门凯瑞忽然掏出腰间的短刀,毫不留情的抵在了南门璘的脖间。
明晃晃的刀刃在暗黄的烛火下,异常冰冷,一如南门凯瑞冷酷狠厉的脸色。
“呵呵,大哥终于要动手报仇了吗,来吧。”
垂死的南门璘,隐去了脸上了的笑意,转而露出了几分帝王的威严,往日想方设法的保命,到了真正要死的时候,反而变得平静了。
一旁的福海见南门凯瑞拿刀的手颤抖着,眸光也一寸寸的深了下去,他一个健步上前攥住了南门凯瑞手腕。
“小主子难道忘记了,这位子,你要坐的名正言顺,所以……所以皇上的身上不能有任何伤口,太医马上就要到了。”
福海深深的看了南门凯瑞一眼,南门凯瑞缓缓放开了手。
门外风声开始呼啸,月亮已经隐进了云中,黛色的夜空里乌云密布,宫灯的光在夜风里凄清的摇曳。
暴雨将至。
南门凯瑞看着南门璘紧闭的双眼,眼神一动,笑了笑,那笑意却凉薄到了骨子里。
只是不知想到了什么,他忽然笑了。
“你做不了王的,这天下,根本没人认识你,也没有人承认你,南门凯瑞是谁?根本没有人知道,待天亮了,即便是朕死了,你也不过是个篡位弑君的贼子罢了。”
南门羲传位的诏书丢了,没有诏书,谁也承认不了南门凯瑞。
南门璘虚弱的笑着,可下一秒他的笑就僵在了嘴角,因为南门凯瑞从怀里掏出了一物。
黄色的绢布,亮的刺心。
“叔父在想什么,以为我不知吗,叔父且看看这是何物。”
南门凯瑞拿出来的正是当年南门羲传位于南门汜的圣旨诏书。
“这怎么可能,萧冉她怎么可能将此物给你。”
南门璘震惊,尤其将给你二字说的极快。
南门凯瑞瞬间变了脸色,不过一瞬,他便恢复了淡漠,并未说话,只是将南门璘看着,眼神讽刺。
“看在叔父你将死的份上,告诉你也无妨,萧冉是没有将诏书给我,只可惜,她从珍宝阁暗室里偷走的那份诏书是假的。”
“怎么会……先皇诏书只有一份,当年是朕亲自让福海……。”
猛然顿住,南门璘难以置信的看向福海。
福海低头站在暗处,脸色有些复杂,当年不过一念之间,谁知竟然真的走到了眼前的地步。
躲避不开南门璘刀子一般的眼神,福海走到床边,缓缓跪了下去。
“老奴当年奉命去藏匿诏书,只是半路将诏书换走了,萧冉偷走的那张诏书上面并无先皇私印。”
“福海……你为何要……如此。”
南门璘面色已经接近青灰,胸口剧烈的起伏。
福海面上有些难堪,一抹挣扎闪过,毕竟伺候了南门璘许久,面对他的质问,如何能不心虚,除过心虚,还有些不能言说的苦衷。
他没有回话,朝南门璘深深叩首,行了一礼之后起身退到了一旁。
南门璘的嘴角已经有鲜血流出,怒极攻心,神魂已裂。
“我还有几桩事情要告诉叔父,叔父想不想听。”
南门凯瑞说着俯身在南门璘耳边,低语了几句。
目眦尽裂,南门璘的嘴里哇的吐出一口鲜血,惊恐又愤怒的看着南门凯瑞。
可惜一切已经无法挽回,胸口的起伏小了,呼吸声慢了下去。
安神香燃尽,南门璘闭上了眼睛。
东越景元二十二年秋,皇帝南门璘薨于福临宫。
门外一声轰鸣的雷声响彻寂夜,大雨瞬间滂沱而至。
“皇上驾崩了。”
福海朝南门凯瑞开口,声音有些颤抖,脚下一个踉跄,跪在了地上。
南门凯瑞没有理会,静静的站在南门璘的床边,脸色却有些发白。
“小主子刚才与皇上说了什么。”福海的心跳的极快。
“不过是告诉了他,两年前大悲寺里侍奉过他的小和尚是我,进宫修摘星楼的工匠管郎是我,为他治病保命的大夫何巳也是我罢了,顺便告诉他皇后之死也是我做的。”
福海面露震惊,像是也未曾料想到,南门凯瑞竟一直在南门璘身边。
紧闭的殿门忽然被呼啸的狂风吹开,猛然间灌进室内的风险些将跪在地上的福海掀翻,烛火一阵颤动,忽明忽暗了一瞬之后熄灭。
室内顿时一片漆黑,福海后背一凉,瑟缩了一下稳住身子准备起身去点灯。
黑暗里南门凯瑞却先他一步神色平静的走到桌边将灯点了起来。
“去关门。”
南门凯瑞开口,福海一愣,忙朝被风刮的咯吱乱响的门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