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爸爸有点事,你起床了的话刷完牙看会电视等我们回来给你做饭吃~】
五岁的叶延捏着贴在自己门口的便签条,冷静而又淡定的看了眼挂在走廊尽头的钟。
已经十一点了。
他睡懒觉的确是他的不对,但十一点了没有早饭没有中饭……他好饿。
叶延搬了把椅子踩着在洗漱台刷完牙洗完脸后,到客厅打?开了电视看《动物世界》。
然而等到了十二?点,他还是没有等到家里的大门发出什么响动。
好饿。
叶延抿唇,又去搬了自己的小椅子进?厨房,打?开冰箱看还有什么可以吃的。
昨晚的剩饭正好还剩了一碗,家里还有鸡蛋和火腿肠……
叶延努力的回忆着妈妈做蛋炒饭的步骤,先去客厅摸了水果刀,把火腿肠切碎。
然后他擦了一下锅子,打?开了火。
倒油、
放饭、
打?鸡蛋、
放火腿肠……
盐要放多少?
叶延皱着眉想,妈妈每次炒三个人的是放四分之一,那一个人的话只需要挑一点点。
他小心翼翼的伸手去勾调料盒,却被锅里的油爆了一下,直接烫到了手。
疼痛让他立马缩回了自己的手,却又不得不再次伸手勉强的握着锅铲继续翻炒。
不然会糊掉。
叶延的鼻子有点酸,眼眶也有点红。
他不知道刚刚怎么了,他只知道自己的手背好疼。
可他没有掉眼泪,只是咬着牙做完了这一顿饭。
这是他第一次做饭。
因为调料盒放的位置不太好,他怕自己再疼一下,所以最终他还是没有放盐。
不放就不放。
叶延艰难的举着锅子往碗里倒饭。
没盐又不是吃不了!
也许是因为这是自己做的第一餐饭,有足够的成就感。
又或者是因为实在是饿的厉害了,所以哪怕没有放盐,叶延也依然吃的很满足。
很大一碗饭,他全部都吃完了。
等到他吃完饭后,才发现自己手背上已经出现溃烂了。
他知道这算是烫伤,因为他在书上见过。
他记得家里有药,所以他又搬起了自己的小椅子去摸放在高处的医药箱。
小椅子够不着,他就搬餐厅的椅子。
叶延格外能忍疼,明明手背上被油爆到的地方已经疼得他难受极了,可他仍旧一声不吭,这次甚至连眼眶都没有红。
他从柜子上勉强拿下了医药箱,翻箱倒柜了许久,一瓶瓶药看过去。
就这自己能看懂的字,连蒙带猜,才找到了合适的药。
他独自一人做完这些事情后,玄关才终于有了响动。
叶延没有跑过去迎接他们,只是将医药箱盖好,然后默默的放回了原来的位置。
大门被打?开,他听见他妈妈用带着歉意的声音说:“抱歉……有个项目出了点问题,开会开到现在,你吃了饭吗?我们打包了食堂的饭菜回来。”
“吃了。”叶延跳下椅子,背过手去没有让他们看到自己手背上的伤口:“我自己炒了蛋炒饭。”
许椋月微怔,旋即露出了个笑容:“我们小延这么厉害呀?真棒!”
她将手里的盒饭放到了桌子上:“那你晚上把这个放微波炉叮一下,妈妈和爸爸今晚不回家了。”
他也不是第一次一个人在家了,所以他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叶应同又从钱夹里掏出了两百块钱,递给了叶延:“如果爸爸妈妈明天后天没有回来的话,你就先拿着这些钱去楼下吃饭。或者你要不要去淘淘家里?我记得你跟淘淘玩的还可以。”
对于叶延的自觉性,他们还是很放心的。
叶延伸出没有受伤的手接过:“不去,他太幼稚了,每天都是铠甲勇士。还有两百太多了。”
他顿了顿,奶声奶气的问了句:“你们要去很久吧?这些钱正好够明天周日,还有下周一周的晚饭。”
他们学校包早中晚餐。
叶延从幼儿园大班开始就会自己坐公交车、坐地铁回家了。
叶应同被儿子戳穿,也不尴尬,只笑着揉他的脑袋:“怎么这么聪明呢?”
叶延将?钱收好拍开他的手:“别摸我头,他们都说摸脑袋长不高。”
听到这话,叶应同顿时哈哈大笑:“你都已经成你们整个年级最高的了,你还要多高?”
“很高很高。”叶延用一只手比划了一下:“像大树那样高。”
叶应同还没说话,叶延就放下了手:“不过人类是长不到这么高的,就算是巨人症,最多也只有三米。”
没想到他会说这话,叶应同有些讶异:“你还知道巨人症?谁告诉你的呀?”
叶延一本正经的看着他:“不用谁告诉我鸭,书上有写!”
他又说:“还有那个朱需症。”
“朱虚?”许椋月愣了一下,旋即笑了:“那是侏儒,你不遇到不会念的字不能只念一半,不是教过你查字典吗?”
叶延背着手微微抿唇:“好吧,下次我还是查字典吧。”
他垂着头,没有向叶应同和许椋月露出自己的神色,两人也没有察觉,叶应同又摸了摸他的脑袋:“如果下周末爸妈还没有回来的话,你就去书房的抽屉里拿钱自己出去吃饭,里头还有一张游乐园的卡,要是无聊,就去游乐园玩玩。”
“不无聊的。”叶延的脚在地上踢了踢:“我喜欢看书,还有很多纪录片可以看。实在不行我可以背一背字典,下一次一定不会说错侏儒。”
叶应同和许椋月都没有过带小孩的经历,两位都是天才级别的人物,身边的同事、同学基本上都比他们大,他们并没有察觉到叶延这话暗示着什么。
反而许椋月还因此感到欣慰:“我们小延最厉害了,那你有什么想要的礼物吗?”
闻言,叶延的眼睛亮了亮,他压抑着自己的欣喜,装作?并不在意的模样:“嗯……这个月麦当劳出了新的家庭套餐,要不我们一起去吃吧?”
对于这样的要求,两人当然不会拒绝。
只是叶应同点了点叶延的额头:“你可别把自己吃胖了。”
叶延记下这句话:“不会的!我从今天开始,每天都去跑步!”
夫妻俩觉得多锻炼一下也好,只嘱咐了几句要注意安全,就又在电话的催促中匆匆离开了。
他们回到家连五分钟都没有。
叶延看了一眼餐桌上放着的便当,咬着唇坐在了沙发上。
什么时候爸妈才能够在家陪他呢?
叶延又跳下沙发,按照自己记忆中的样子打?开了叶应同留在家里的台式电脑,他笨拙的一个一个键盘敲下去搜索题目,动作很慢,却又很认真。
【要怎么样才能让爸妈多陪我?】
他曾经在叶应同旁边看见过叶应同用电脑,他的记忆力很好,所以他记得怎么操作?。
叶延点开第一个网页,就看见上面的回答是——
【爸妈要赚钱养家的。】
要赚钱吗?
叶延有些苦恼,那是不是只要他可以赚钱了,爸妈就会陪他了?
可是他还小。
他看书上说,要工作最起码得高中毕业才能去做兼职,正式工作得等到大学毕业。
叶延关掉了电脑,抽出了自己的教科书,认认真真的看了一下三科的内容。
都很简单,他早就学会了。
那他是不是可以学二年级的内容?这样他就可以早点毕业了。
想到这,叶延不由得有点兴奋。
他只要学习好,学快一点,就可以早点高中毕业,这样爸爸妈妈就能在家里陪他了!
叶延握了握拳头,正好扯到了伤口,顿时疼得叫了一声。
等到了第二天,叶延便干脆问隔壁的哥哥借了他小学时候所有的书,在自己家里自学了一整天。
周一时叶延坐了地铁去学校,他在早自习开始前就找上了老师,表明了自己要跳级想法。
老师有些讶异,却也没有拒绝,只让他做了几套试卷,最后老师说让他下学期直接去三年级报道。
叶延觉得自己离目标又进?了一步,顿时决定放弃游乐园之旅。
他要好好学习!
一个人吃饭、一个人上下学、一个人睡觉、没有人开家长会……叶延每天都在重复这样的生活。
偶尔叶应同和许椋月会回来拿点东西,或者休息一两天,但更多的时间都是叶延一个人在家里。
叶延还小,他有时候也会站在阳台,一边背字典,一边看着窗外,想着爸爸妈妈今天会不会回来,他又会背好多首诗了,今天解开了一道?很难的题目,老师夸他了。
但多数时候,叶延都等不到玄关的门响。
楼下的小饭馆他吃腻了,远一点的地方,他又怕不安全,毕竟对方是大人,万一察觉到了他家只有他一个人……
于是在叶延六岁的那个暑假,他拿着叶应同留给他的钱,去买了烹饪的书。
叶延学的第一道?菜是辣椒炒肉,因为叶应同和许椋月都很喜欢吃。
然而他学会后还没能给叶应同和许椋月做一次试试,他又学会了第二道?菜,是煎鸡蛋。
叶延在六岁这年的暑假,几乎快把半本家常小菜学完了,也没等到答应他要带他去水上乐园玩的叶应同和许椋月回家。
他有些难过,却并不失落。
因为这对于他来说就是日常。
只是叶延每晚都会打?开那个小小的音乐盒,听着里头许椋月为他创作?的一小段纯音乐入眠。
他想他以后要跟许椋月一起弹琴。
叶延七岁那年拿着叶应同和许椋月发给他的压岁钱自己给自己报了吉他班,还报了综合性的武术班,里头有跆拳道、散打、柔道?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叶延想快点长大,拥有能够保护叶应同和许椋月的力量。
叶延八岁那年,许椋月无意中发现了叶延和初中部的学长一起进出过实验室,甚至已经会做小木炭跳舞这种?实验了。
许椋月这回是切切实实的感觉到了惊讶,她是很聪明,所以她一直都觉得叶延展露出来的聪慧不算什么,因此一直她和叶应同一直都没有给过太多的视线,只是任由他自己发展:“你知道小木炭跳舞的原理是什么吗?”
她问完这个问题,还担心?叶延听不懂“原理”,正想解释,就听叶延说:“因为在小木炭刚放入试管里面的时候,里面的硝酸钾温度较还没到能让木炭燃烧起来的程度,所以小木炭一开始还静止不动。试管加热后温度上升,小木炭达到了燃点,就能与硝酸钾发生反应,硝酸钾在高温下分解出氧,可以和小木炭形成二?氧化碳……”
他解释的并没有太多术语,但却足以让许椋月震惊。
这可是初三的内容!
“你很喜欢化学吗?”许椋月想不出一个八岁的孩子会做小木炭跳舞,如果不是出于对化学的喜爱,那会是什么:“以后想做个研究员吗?”
叶延认真的问道:“研究员赚钱多吗?可以养活你和爸爸吗?”
这时候就算是一心?只有事业的许椋月,也终于能觉出一点不对来了:“你是想赚钱给妈妈和爸爸花?”
“倒也不是。”叶延小时候的愿望其实也会随着长大渐渐变质:“我只是觉得你们这样好累,我想早点帮你们。”
听到他这么说,许椋月顿时笑了,她揉了揉叶延的脑袋,一边嘟囔着小延又长高了不少,一边说:“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是不会感觉到累的。不过还是要谢谢小延。我们小延,真是个善良的人。”
许椋月弯着眼:“我等着小延长大,给妈妈养老。”
叶延十岁那年六年级毕业考前有个家长会,许椋月和叶应同正好在那天得泡在研究所里。
他们像往常一样跟向老师打?了个招呼,就安安心?心?的沉浸在自己的工作里了。
只是因为这一次的家长会是全班同学一起布置,大家还不用离校,跟家长一起开家长会。
期间还有表彰,像叶延这种?拿了小学生数学竞赛最高奖项一等奖的,肯定会被点出来表扬。
这本来是一个光荣的事迹,但别人拿了什么画画大赛、手工大赛的奖项都会有家长发言,聊一聊教育方式,可唯独到叶延这,三好学生他自己上去领,一等奖自己上去领,无论是什么表彰,他都只有一个人。
大人们觉得他聪明懂事又听话,可同学们难免会有攀比心?。
所以在家长会结束后,叶延主动留下来帮忙收拾东西,就被人嘲笑了。
“他厉害有什么用?他都没有爸妈的!”
“从来就没有看见过他爸妈来参加家长会,谁知道他是不是孤儿?”
议论声才起一两句,叶延就直接将?手里的水盆往地上一丢。
才十岁的叶延,身形就比十一二?岁的同班同学们要高大了。
他站在桌椅前平静的看着受到了惊吓的几名同学:“抱歉,手滑。”
这要是叶延比他们大一点,或者和他们同龄,他肯定是能够唬住他们的。
但大家都知道叶延比他们小,所以那几个人也不怕。
领头的那个小孩更是狠狠瞪了叶延一眼:“你嚣张什么?!我又说错吗?!你不就是没爹没妈吗?!谁知道你爸妈是不是在外面有了别的小孩?也说不定他们早就死了呢!”
叶延静静的看着他,忽然笑了下:“你声音再大,也改变不了你考不过我的事实,更改变不了你爸妈刚才的确对我称赞不已的事实。你能怎么办呢?不就只能在这里叫两声么?”
叶延从小到大就明白一件事。
他有时候说话做事好像很容易气到人。
所以平时他会注意一点,尽量少说几句话。
但现在他不需要注意了,因为——
领头的同学在听到他的这句话时,顿时愤怒的捏起了拳头朝他冲过来。
叶延不动声色的踢了一脚被自己丢在地上的水盆,直接绊住了冲过来的同学,让他摔到在地。
偏偏叶延还故作?受到了惊吓的模样,一边往后退,一边推倒了摆在桌子上的椅子,椅子直接砸在了同学身上,场面一度混乱的同时,叶延毫不犹豫的往后一摔。
他看着面前这幅情景,用自己的手狠狠的蹭了一下旁边的桌脚,直接划出了一道?深深的伤口。
鲜血瞬间流了出来,他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样,垂着眸冷漠的看着被砸到疼到嚎啕大哭的同学。
叶延觉得自己有问题。
因为他没有任何的慌乱,他几乎是以一种?无情的心?态在看他的同学。
甚至他还在猜测那一下有没有让他的腿骨折。
等老师和留下来等他们几个打扫完的家长过来时,班主任第一反应是先扶起了叶延:“怎么了?我看看你的手。”
叶延狠狠的用另一只手掐了一下自己的腰,立马红了眼眶:“没事的。”
他装作?要将?手背到身后的样子,哽咽而又委屈的声音直接让班主任急了:“你这孩子!都出了这么多血还说没事!”
班主任是个上了点年纪的女人,她惊慌的拉着叶延的手,看着叶延手臂上留下的那一道?长长的划痕:“是不是很疼?我们先去医务室给你处理一下伤口。”
那边的同学还在哭嚎,他的父母紧紧的抱着他,他的妈妈在打电话喊救护车,叶延听见其中一位医生家长说很有可能骨折了,可他却冷静的不得了。
甚至他还能小心?翼翼的抿着唇说:“老师,我要跟方瑞道?歉才行。”
“是你害的我孩子吗?!”
方瑞的母亲狠狠的瞪了过来,叶延顿时一缩,躲在了班主任的身后,他垂着眼睛掉眼泪,眼里却是冰冷的:“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叶延!”
一直在走廊擦窗户的女同学走进?来:“不是叶延!是方瑞!方瑞说叶延的爸妈死了!还说叶延是没人要的孩子,他还想要上来打叶延!老师!是方瑞的错!”
这一下原本就混乱的场面顿时更加热闹。
叶延静静的站在班主任身后,看着那几个总是跟在方瑞身后,总是故意撞他桌子、故意在打扫卫生的时候弄湿他的书本、故意骗他说作业变了的同学。
看着他们对他露出了惊恐的神色,看着他们原本想说什么却根本不敢说话。
叶延垂头,露出了一个讥讽的笑容。
他想真无聊。
这些人真的好无聊。
要做施暴者,却没有一点胆子和本事。
随随便便就被他唬住了。
他觉得好笑的同时,心?里也是升起了无比畅快的感觉。
像是一口堵了很久的恶气被他亲手挥散,叶延想,果然求人不如靠己。
谁也不知道,叶延原本被书本灌输的那些道?德善念,被那些东西锁住的天性在这一刻一点点滋生。
他无师自通,却又很懂分寸。
如果不是许椋月对他说过“小延是个善良的人”,只怕这些天生的因子,会成为无数的罪孽。
叶延十三岁那年,被老师强压着报名参加了青少年宫的吉他比赛。
他觉得有点无聊,这话说出来虽然很欠打?,但不得不说,以他的技术,完全碾压。
吉他组进?会场的时间比较迟,因为要等前面架子鼓组的比完。
所以叶延背着自己的吉他,正想找个角落蹲着。
他并不想去认识一下吉他组的其他人,他对交朋友这事没有什么太大的兴趣。
不过自从他上了初中后,因为过于优越的成绩,总有人围着他转,他也不会将?人推开。
他不主动,也有足够多的朋友。
叶延拿着手机低头往前走,他正在回复他同桌发过来的消息,是问他题目的。
自从上了高中后,叶延就很少做作?业了。
一开始老师还特别不高兴,觉得他是“差生”,直到看到他月考连着拿第一就没跌下来过,老师才由着他去了。
于是叶延又觉得没意思了。
他讨厌这个墨守成规的世界。
也想不通人为什么要规规矩矩的走在路上,为什么所有人一定要一样……
他正单手打?着字,才敲下一个字母的手微微一顿,猛地察觉到了什么似的一抬头——
叶延看见了在他前面的台阶上,有一个小孩双手直接撑起了上头的栏杆。
小孩长得挺漂亮的,就是那张脸,即便背着光也有点冷沉,满满都是少年老成的气息。
他像是明白了对方要干什么,顿时微微瞪大了自己的眼睛。
而下一秒,仿佛要印证他的想法一样,那小孩直接撑着栏杆一翻,径直凌空从上头跳了下来。
他张开了他的双臂,恰好和身后的骄阳融为一体?。
那蓝天白云全部都为他作?了陪衬。
叶延的眼里便只有一个他了。
因为他像是一只带着大无畏精神的飞鸟。
叶延下意识的后退两步想要接住他,然而那小孩由高至下的冷冷瞥了他一眼。
随后叶延只觉一阵厉风拂过,他的肩膀一痛,整个人都往后一摔,跌到在地的同时,他也听见了小孩落地的声音。
他以为对方可能也会摔跤,但他听见了自己耳边传来一声轻松的落地声。
等他反应过来回头去看时,小孩就只剩下了一个背影,再一眨眼,就已经完全没了踪迹。
叶延怔怔的坐在地上,他完全忘记了自己肩膀上的疼痛,满脑子都是那小孩落下来时的表情。
冷漠而又嚣张。
看他的眼神就跟看神经病似的。
叶延揉了一下自己的肩膀,脑子里第一个想法是——那小孩长得好漂亮,是女孩子吗?
第二个想法是:好小一只啊,估计才五岁吧?胆子真大。
他仰头看着差不多有两米高的台子,轻轻的笑了。
有意思,
叶延起身,血液里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
想要认识。
然而等到叶延去顺着那个方向找过去,倒是在表演名单上看到了小孩的照片,可人表演完就直接走了。
像是完全不在意结果一样,他跟着对方的背影,才往前跑了两步,就有人过来拦住了他:“不好意思,你认识我们少爷?”
少爷?
叶延在心里打?了个问号,他心?道?这都什么社会了还有这种?称呼:“刚见过一面。”
他指了指自己肩膀上的鞋印子:“他踩的。”
拦住他的男人露出了个恍然的表情来,顿时有些小尴尬:“啊关于这个我们少爷跟我们说过了,他说要是你找过来的话要我记得给你笔钱去买一件衣服。还有就是我代他给你道?个歉。”
叶延一顿。
他微微挑了下眉,在听到这话后那所有的好感瞬间化作?烟灰飞散:“不必了。”
他似笑非笑:“他要真有这个心思,倒不如亲自来跟我说声对不起。”
说完这话,叶延就毫不犹豫的走了。
他觉得这个世界又无聊了起来。
随处可见的纨绔,真的无聊透顶。
叶延十四岁那年高二?,他丢了一样东西。
是他爸妈送给他的音乐盒,因为他选择了住宿,所以音乐盒他带到了学校来。
他查了一圈,最终锁定在了一个平时看他十分不顺眼的同学身上。
这位同学成绩其实在班上算是中上游,偶尔还会来上游玩一下,叶延也跟他聊过天。
他私底下去问了那个同学。
大概是没有想到他会发现他的马脚吧,那位同学露出了很惊慌的神色,一看就是十分心?虚。
但叶延没有过度追究,也没有非要闹到老师学校还有所有人面前。
他只是告诉了那同学一声:“这个音乐盒啊,对我来说还挺重要的。”
之后他等了一周,没等到对方还回来。
叶延也没有声张,他只是不动声色的观察了好几天这位同学的行动轨迹。
吃过饭后他喜欢去操场走一走。
操场那边有一个很长的楼梯……最近到了花季,学校的蜜蜂也多了起来……
叶延若有所思的一边算数学题,一边在脑海里飞速构成了一个计划。
第二天,叶延就在午自习的时候看见了前面缺的那个空位。
他冷漠的扫了一眼,随后低头做自己的事情,还是他同桌凑过来跟他八卦:“你知道吧,王半他刚才在操场被蜜蜂追了很久,最后摔下楼梯了,现在送医院急救了。”
叶延扬眉:“难怪刚才在图书室听见了救护车的声音。”
“是啊。”同桌心?有余悸:“我当时就在那附近,摔得可惨了……我记得你很喜欢去打?篮球的,你最近注意点,花季到了,蜜蜂也多了。”
叶延点头:“嗯。”
下午的时候,王半的家长来收拾王半的东西,他们便知道了王半双手骨折了,还要修养个半年才能好。
在他们收拾东西的时候,摸出了一个音乐盒。
王半妈妈有些意外:“这个不是王半的东西啊。”
王半的同桌看了一眼,立马就认出来了:“这是叶延的!”
“叶哥!”
因为叶延成绩好,所以哪怕他年纪比他们小,他们还是有很多人起哄喊他哥:“这是你的吧!”
叶延走过去看了一眼,有些头疼:“是我的。”
他伸手从王半妈妈手里接过:“我没想到……算了。”
“这怎么能算了!”
有人忍不住道:“这可是王半偷的!”
王半妈妈顿时尴尬的站在原地连连跟叶延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她慌乱道:“我没想到……对不起,你快看看有没有什么损坏的,有的话我一定陪你一个!”
叶延打?开来看,就发现里头的场景被弄坏了。
已经没有办法随着人的体?温而发生变化了。
他垂着眸,用有些过长的头发遮住了自己的眉眼,轻声说:“没事。”
叶延温和的重复了一句:“没事。”
他就不该让他手只是骨折的。
他就该让他的手废掉,这辈子都拿不起笔,也没办法再偷什么东西。
叶延攥着自己的音乐盒,径直回了自己的座位。
叶延十五岁那年做了个噩梦。
梦里他经历了一场爆炸。
他感觉不到疼痛,也感觉不到任何的害怕和慌乱。
因为在梦里,他被许椋月和叶应同紧紧的抱在怀里。
和他们一起遭遇了那场爆炸。
只是梦终究会醒来的。
醒来的时候,叶延躺在床上,怔怔的看着天花板,伸手一摸,就摸到了自己湿漉漉的眼尾。
他想是梦来的。
所以他喊了几声“爸”“妈”,没有得到回应。
你看。
是梦啊。
他们还在研究所做他们的研究,做他们喜欢的事情,等到明年,他们就回辞职和他一起备战高考。
这么想着,叶延的心?情又轻松了起来。
等到时候高考结束,他们一家出去旅游,去哪好呢?
他想去玩跳伞,想去坐热气球,还有蹦极。
这些都是他在书上和纪录片中看见的,他觉得很有意思。
他想和他们一起去。
叶延的脑子里构想的是未来所有的幸福美好,但嘴角却压的厉害。
直到他的手机响起来,他偏头去看,就看见上头是陌生电话来短信——
【你好,我是红叶爆炸事件的救助负责人,这边了解到你没有什么亲人陪伴,请问需要我们的帮助吗?我们可以无偿为你提供资金、房屋等一切我们可以做的事。】
叶延伸手拿起手机,他静静的看着上头的显示的短信,直到屏幕暗下去,他才终于有了动作。
他将?手里的手机狠狠的对着墙壁一砸,手机和墙壁碰撞在一起,发出剧烈的声响,就像是那天的爆炸一样。
可那天的爆炸没有带走他。
叶延在床上坐了许久,最终还是起身拿起了屏幕被摔得粉碎的手机,冷漠的回了一个字:【不。】
随后他起身洗澡、洗头、换衣服、洗衣服。
因为连着好几天没有吃东西了,他难免有些头晕,他又去热了过期的面包——那是他原本买回来准备给叶应同和许椋月做三明治的。
叶延的味觉有点敏锐,他一直都觉得过期的面包有股酸味。
但这一次他没有吃出来。
他面无表情的吃完了一整袋面包、喝完了一杯放了几天的冰水,然后出门。
扔垃圾、买新手机、回家晒衣服……
他还能做什么?
试卷全部刷完了,书本全部都看过了。
他还能做什么?
叶延看着外头明朗的天空,眼前又出现了那一朵巨大无比的蘑菇云。
他捏着他爸妈留下来的银行卡,他想,去打拳吧。
之前在电视里看见过,好像很有意思的样子。
他有一个在做兼职时认识的朋友,有这些门路,他只需要说一声,对方就会带他去。
所以叶延去了。
他连着打?了几天,赢了很多人,也受了很多的伤。
到最后还是那个不算是很熟的朋友看不下去,将?他拉了出来,让他先休息休息。
用他的话来说就是“你他妈打?拳赚的钱都够在红城付个房子尾款了!”
可叶延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好了。
现在还在寒假,他没有学要上,没有东西充斥自己的世界。
于是叶延又跑去给自己报了无数的班。
乱七八糟什么都有。
高尔夫、马术、击剑甚至插花都有。
但还是不够。
他还是有空闲的时间,还是会空着脑袋去看天空,去想那天那朵巨大无比的蘑菇云。
然后叶延去玩赛车了。
他父母留给了他足够的钱。
多到他不开心?了都可以站在大广场的楼顶上取他个几十万对着天空一撒,都完全不心?疼的。
只是这样傻逼的举止并不能让他快乐。
叶延在赛车里找到了一点刺激和愉悦。
就像是打拳时狠狠的一拳打在对方肚子上的感觉。
爽。
淋漓尽致。
而让他更加愉悦的是在车里放上一首激昂的音乐,然后找个雨天,去陡峭的山道玩漂移。
那种将?自己的命丢在悬崖边、将?自己的脑袋搁在刀锋的感觉,令叶延像是找到了真正的解脱一样。
叶延还染上了烟瘾。
原本家里是没有烟灰缸的。
但现在随处可见的烟灰缸和打?火机,垃圾桶里全部都是烟头。
他原本有些清扬的声音在香烟中一点点变沉。
变得低沉而又沙哑。
开学时他们学校和一中联合搞了个商业模拟战。
叶延觉得有意思,就报名参加了。
老师们听到他变化极大的声音,都有些意外。
不过他们只以为叶延是到了变声期了,都没有多想。
至于开始变得不爱说话了,也正常。
毕竟家里遭遇了事故……
叶延能够感觉到他们的同情和怜悯。
但他觉得没必要。
因为他在这个寒假活的格外的快活。
他体?验过策马奔腾,也感受过一箭正中靶心的成就感,更体会过不用顾忌伦理道?德法律,将?人狠狠的摁在地上击打,自己顶着一身伤,将?对方也打?出一身伤……
还有在雨中漂移过山路十八弯。
没有人管他,也没有人束缚他。
他可以几天几夜不睡,可以饿了再吃饭,可以一天抽一两包烟,可以想去哪就去哪。
他在这一个寒假去了很多的地方。
因为要打?模拟商战,所以叶延临时学了很多金融类的知识。
于是他找到了一个更大的乐趣——
炒股。
一开始他只是在模拟股市操作?,这个很简单,进?出的钱也是虚假的,亏了也没关系。
但当他掌握到了技巧后,连着买了几次涨停,叶延就不满足于此了。
他压了十万给一起玩赛车的朋友,借他的手开了个户头,然后开始了真正的炒股。
叶延体?会到了一把什么叫叫做日入千金。
那种掌握住钱的感觉,真的太爽了。
原来人性就是如此。
叶延想。
然后叶延又不满足于这一点感觉了。
当他摸透了后,他就又会开始觉得无聊。
叶延所有的期待就寄托在了模拟商战上。
在那场商战上,他的对手兜兜转转,最后变成了时池。
他听过时池的名字,是他们开会的时候,有要考红大经管的同学告诉他的,时池家里是做生意的,而且做的很大。
叶延就因为这一句话认真了起来。
所有的胜负欲全部都激发出来,他再一次体会到了另一种?乐趣。
那是在商场上掌握风云的感觉。
他赢了那场商战,让所有人都感到诧异。
然后他就成了所有人眼中“样样精通”的学神。
叶延觉得自己以后有可能会从商。
因为这种?感觉让他来的很畅快。
但就在填志愿的前一天,他妈妈那边的亲戚找了过来。
是个叫沈朝的表哥。
沈朝摁门铃时,叶延正好在抽烟。
叶延也是第一次见到亲戚,在沈朝自我介绍时,他还用审视的目光看了沈朝许久,才让沈朝进?来。
沈朝没有说他抽烟的事,只笑着和他客套寒暄,明明两人是第一次见面,他却表现得他们像是关系很好的兄弟一样:“高考打?算填哪?”
“还没想好。”叶延没管他,自顾自的抽完最后一口烟摁灭在烟灰缸里:“有事?”
他觉得对方多半是来要家产的,毕竟他从没听他妈提起过亲戚。
结合小说和电视剧,只怕是一除大狗血。
沈朝想了想:“我妈倒是让我背了稿子,不过我觉得你这么大了,又早熟,应该有自己的想法,我也不多说了。”
他笑起来其实很温柔,是个很清秀的男人:“正好我有一个玩得好的弟弟今天有演出,陪我去看么?”
叶延没吭声,沈朝自顾自道:“说起来姨妈应该没有跟你说过我们家里的事情吧?外公比较刻板,当年姨妈喜欢上了姨丈,也就是你爸爸。但因为姨丈的父母去世的早,家里没有个依靠,他又只会读书,不会生活照顾人,全靠国家养着。”
“外公觉得他没用,不像个男人,不愿意让姨妈嫁给他。”沈朝的声音也很温柔,他明明没有刻意摆出什么姿态,但他这个人坐在那,就让人觉得他像是一阵春风,只暖,没有半点刺骨的冷意:“可姨妈喜欢他,就跟外公断绝了关系。”
“外公其实也就是嘴硬,可架不住姨妈心?硬。”
他笑了笑,像是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我妈跟我说,姨妈后面找到了朋友找了关系,直接把自己的名字从许家的户口里迁出来了,弄得外公气了好久。可当初也的确是外公指着姨妈和姨丈的鼻子骂的很难听。反正后面也就不再来往了。”
叶延扬眉:“你跟我说这些有什么意义么?要我替我妈道?歉?”
沈朝似乎是被他噎了一下,老半天才说:“……我以为你想知道。”
叶延实话实说:“没什么太大的兴趣。”
“那演出呢?”沈朝叹了口气:“是舞剧。”
叶延还没有看过舞剧。
提到舞剧,他就不由得想到了舞蹈,又想起了那天那个小孩。
虽然后来那小孩直接把他心?里的那点好感踩踏的一文不值,但叶延不得不说自己就是有点犯贱。
他好几次做梦都梦见那天,有时候发呆,也会不由得的想起那一跃。
实在是太耀眼了。
于是叶延点了头:“行吧,我换身衣服,收拾下垃圾,你随意。”
沈朝笑了:“好…不介意我抽根烟吧?”
叶延挑眉:“随意。”
他还以为沈朝是那种乖乖孩子呢。
然而事实证明,沈朝还真的是。
因为在叶延起身的时候,他看着沈朝抽出了根烟点上,随后吸了口,就被呛出了眼泪。
叶延:“……”
他倒回去拍了拍这位小白兔表哥的背:“你不会抽?”
“是啊,”沈朝咳了咳:“我就是好奇这东西是什么味道,怎么你们一个两个的都这么爱。好呛啊……咳咳……”
见他眼泪都要咳出来了,叶延终于尽了个主人的职责。
他去给这位进?来了十分钟都没受到客人待遇的表哥倒了杯水。
可大概是天公不作?美吧,他们到剧院时,演出已经结束了。
沈朝皱着眉看散场了走出来的人:“不应该啊,不是说五点才开始吗?”
叶延指了指海报:“我觉得你得去看一下眼科了,三点。”
沈朝:“……”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这人!”
他毫不犹豫的一个电话打?过去:“时池!你连你弟弟的演出都能记错时间!你能不能对三儿上心?一点!”
对面传来求饶声:“哎呦喂,沈二?哥哥,哥哥,好哥哥,我正打真人cs呢,求求您先别给我打?电话。”
叶延并没有听见他们的对话。
因为在他跟沈朝说完那句话后,他像是有所感应一般回头看向了远处。
便见一个小孩似乎是被人缠的烦了,直接抬手撑着栏杆往下一跳,惹得旁边的人一阵惊呼。
但那小屁孩却稳稳的落了地,随后跑了。
叶延微怔。
那张脸……
和他记忆里的一模一样,但却没有那么幼嫩了。
人好像也长高了不少,也没有初见的时候那么消瘦那么轻。
他还记得那一脚,也还记得小孩落下时,风扬起了他的衣摆,露出了里面的一截窄腰还有那十分扎眼的肋骨。
一看就是不健康甚至有点病态的身体。
现在身手好像更灵活了。
叶延弯眼。
这要是个小偷,怕是抓都抓不到。
怎么就这么喜欢翻栏杆呢?
叶延笑着看那小孩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了自己眼前,都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还是沈朝喊了他几句:“叶延?”
叶延看向他:“怎么了?”
沈朝有些讶异:“你看见什么了?这么高兴?”
叶延一愣。
就听沈朝笑着说:“你笑的很开心?啊,打?从见到你开始,你虽然总是在笑,但感觉并不是很开心?,不过你刚刚就很开心?的样子。”
他刚刚有很开心?吗?
叶延有点意外。
但他又不能否认,他的视线的确不自觉的追着那个到现在连一句话都还没有说上的小孩走了。
甚至在看到那小孩撑着栏杆一跃的动作时,叶延觉得自己的世界好像忽然明亮了几分。
那晚叶延回到家后,久违的摸起了自己的吉他。
他连着几天不眠不休,写出来了一首歌。
可却在播放出来时怔愣了许久,最终没有办法给它定下名字,也没有上传到网络上去。
只是后来填写志愿时,他写下了红音大的名字。
虽然报考了红音大,可叶延还是和高中的学长勾搭在了一起,帮他家里创业谈生意,仗着自己高,看上去成熟稳重,谎称自己十八岁了。
也在十八岁那年拿到了他们家公司的股份,成为了可以参加董事会的股东之一。
不过叶延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一个十八岁的人,还要被老师勒令再去参加一次青少年宫的吉他组比赛。
他在那场比赛中弹唱了那首没有命名的歌,也再一次遇见了那个小孩。
小孩个头又长了点,可还是挺矮的,就到他肋骨,他没想到小孩不是女孩子,是个正儿八经的男孩子。
而且说话极其让人不爽。
啧。
叶延回家后第一个念头就是,他到底为什么会对这样一个臭脸小孩念念不忘?
那个叫什么……?
时川河?
那个叫时川河的小孩是会下蛊吗?
叶延十九岁就大学毕业了。
他出来后没找工作?,只去认识的朋友那边混了一下公司,玩了一下项目什么的,最后还是回去组乐队了。
不过因为乐队多数都是在晚上,乐队的人也七七八八的,大家排练时间也很短暂。
叶延无聊至极,每天白天都在玩。
和十五岁那年的寒假一样。
打?拳、赛车、骑马等各种?运动。
叶延还去养老院做志愿者。
有个老太太,口袋里总是躺着两枚铜钱。
他替她收东西的时候看过,是假的。
他也不知道她为什么那么宝贵,反正多半是什么“传家宝”。
毕竟那两枚铜钱看上去已经有点老了。
这位老太太格外能引得叶延的关注。
因为她会越狱——啊不是,她会一个人悄悄的从养老院溜出去。
叶延出去找过她好几次了,一直不明白她究竟怎么溜出去的。
这一天他也毫不例外的在清点午睡的老人家时又双叒叕的没看见她的身影。
他认命的出去找了,不过因为老太太还没有老年痴呆,知道走远了可能回不来要动用警力有点丢脸,所以多半是在附近的公园。
不过这一次叶延在公园找到她时,意外的看见了她的笑容。
以往老太太总是一个人沉默的坐在公园里,静静的看着远方,非得等他喊她一声奶奶的时候,她才会露出和蔼而又慈善的笑容。
叶延最开始本来只是想来一次的。
就是因为她,她会摸着叶延的手,笑着喊叶延“小延”,会轻轻拍他的背,用温柔的声音告诉他说话客气点,会在他蹲下身子时摸他的脑袋,夸他的发量足……
因为她,叶延出去鬼混的时间少了,来这里的时间长了。
“您有什么开心?的事吗?”叶延扶住她,带着她往养老院里头走:“您笑了很久。”
老太太笑眯眯的拍了拍他的手:“我找到我的孙子啦。”
那天叶延给她收拾衣服的时候,没有听见那两枚铜钱碰撞在一起的声响。
他看了以后才发现,那两枚铜钱不见了。
他想问老太太,但最终没有问。
只是在那年年底,送走了老太太。
老太太走之前,还笑吟吟的拍着他的手,对他说:“小延啊,你就是奶奶的第一个孙子,以后要是遇到了奶奶第二个孙子,记得管他要另一枚铜钱。你要照顾好那孩子啊!”
叶延平静的跟着养老院的人一起送走了她。
然后将铜钱这事埋在了心?里。
老太太去世后,叶延便又恢复了自己乱七八糟的生活。
不过他还学会了另外一种?在他看来更为刺激的存在——跳伞。
从云端坠落的那一瞬间,他张开双臂,仿佛世界都在他脚下。
只要他哪天想不开,不摁旁边的按钮,那一切就都能结束了。
但他暂时不会想不开。
因为音乐是有趣的。
是这个无聊的世界里,唯一有趣的东西。
然而在不知道第多少次跳伞时,叶延闭上眼睛,忽然想起了那一天。
那个小孩也是这样张开了双臂直直的落下——
啧。
怎么又想到那小屁孩了?
他决心要忘掉那小屁孩,可他没想到国家剧院的表演出了点意外。
原定的一个空中绸缎角色,那个女孩子腿受伤跳不了了,又只有两个月就要表演了,负责剧目的人是叶延大学老师的妻子,急的头疼死了。
那天正好给叶延打?电话,想问问叶延有没有认识的人。
那时候叶延在教付司打架子鼓,接到电话后就开了免提,脑子里出现的第一个名字就是:时川河。
他觉得他是真的中蛊了。
所以他跟对方说了句:“您可以看看青少年宫芭蕾组比赛有个小孩挺厉害的。”
“我们要选的是古典舞不是芭蕾舞!”对方怒了:“算了也是我有问题,为什么要跟学流行乐的聊舞蹈。”
叶延懒得多说,只挂掉了电话。
但他没想到自己这随意的一句,就让另一个人走上了另一条路。
二?十二?岁的叶延,收到了研究院的通知。
因为他之前换过电话,所以到现在才通知到他。
是让他去领叶应同和许椋月的遗物的。
然后二十二?岁的叶延在自己房间的窗台上坐了许久,点燃了一支又一支的烟。
最终无意间看到了一个奇奇怪怪的广告,点进去下载还需要付钱,他干脆随手黑了进?去,没想到还真有冤大头买。
他一边在心里感慨原来这世上真有人人傻钱多,一边又止不住自己的情绪。
这一通电话其实结束的算是有点仓促。
叶延还有很多事情想说,但他觉得对一个陌生人倾诉好像有点不是滋味。
于是叶延就再也没有登陆过那个软件。
但他在那年顺便去了一趟国外旅游。
他身体素质是很好,但架不住自己作?,落地后又正好碰上那边换季,直接感冒了,这导致他没法唱歌。他本来还想说随便来场路演呢。
叶延就戴着口罩随意的在街上逛着。
那年他染了个白挑黑,看上去着实有些扎眼,尤其配上他的身高,难免会惹得路人多看几眼。
可叶延在这人山人海中,只注意到了一个人。
一个长大了很多的小孩。
他站在商场门口,表情一如既往的冷漠,甚至还隐隐带着点凌厉。
的确不是小女孩。
叶延弯眼。
这世界还真小。
出国旅游都能碰见他。
他走上前去,就见小孩拦下了个看上去挺好说话的路人,用标准的外语问路。
但显然问当地人路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因为对方说xx路走到xx路,再从xx大道过去,短短数语就让那小孩陷入了沉默。
对方似乎是看出了他的一点窘迫,于是正要提出要不自己带他去,叶延就直接上前打?了招呼。
他表示自己是华人,小孩看了他片刻,大概是在猜他是不是什么坏人。
毕竟叶延的额角还留有前几天打拳受的淤青,手臂上也有伤痕。
但最终小孩点了头,还不忘说了声“谢谢”。
叶延微微扬眉。
这比他记忆中的有礼貌多了啊。
他领着小孩往小孩说的地方走,一边问:“你手机没有导航吗?”
“看不懂。”小孩微微拧眉,那张原本就显得有些不好接近的脸更加的冷漠:“而且关机了。”
叶延递出自己口袋的充电宝:“下次记得充好电,备好充电宝。”
“你是来这旅游吗?”
小孩的话很少,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不。”
叶延:“留学?”
“嗯。”
“挺厉害的呀,你才十六岁吧?”
“嗯。”
“你一个人在国外生活吗?”
“嗯。”
“你爸妈呢?为什么不陪你一起?”
“上班。”
叶延微顿。
几乎是瞬间想起了自己以前每天的生活。
每天都在盼望着玄关的门响。
哪怕现在也是。
他想听见有人对他说“我们回来啦”。
他和小孩随意的聊了几句,把人送到公寓前,他便挥挥手跟人告别了。
只是在离别前,他看见小孩微抿了一下唇,绷着脸说:“感冒了记得吃药,最近流感厉害。”
叶延挑眉,轻轻的笑了:“好。”
后来叶延在二十三岁那年,再一次看见了小孩。
他看着小孩穿着黑色的风衣倚在门框跟旁边的人说话。
他往前走了两步,走到了小孩面前,轻笑着说:“好久不见,我叫叶延。”
小孩冷冷抬眸睨他,语气冰冷:“我不瞎。”
他前面的门贴着他们每个人的寸照和名字。
叶延看着浑身带刺的小孩,想起了那天在国外迷了路,站在原地仔仔细细的挑着路人的样子,顿时咧嘴笑了笑:“哦,你是不瞎,就是有点少年痴呆。你看你这不是来讨别人的喜欢了么?”
小孩的脸瞬间拉了下来,他讥嘲的扯了一下嘴角:“过来玩玩而已,我不需要别人的喜欢。”
说完这话,他就直径转身进?屋,留给了叶延一个冷漠至极的背影。
叶延弯眼。
这个世界好像还是很有趣的。
小孩冷笑起来的样子好像有点漂亮。
像是一把被打磨过露出了锋芒的刀刃。
作者有话要说:有些没有详细写的见面在三儿的视角里哟~
番外不一定能保证十二点更新的w因为可能比较长(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