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宿舍已经将近十二点。
灯还没关,周俏也是刚回来,正在洗手间洗漱,一墙之隔,水声在寂静里格格不入,吵得乔又澄有些烦,心绪总是宁静不下?来。
她莫名回想起今天发生的一切。
在去养老院之前,
她对于霍迟的印象只有一张脸,甚至有时候,只有那两颗承载她许多回忆的眉心与眼下的痣。很多时候,在她眼里,霍迟并不是霍迟。
她不关心他的性格,不关心他的心情,所做一切就是想得到他。
之前偶尔也会发?现霍迟本人所特有的东西。
可她并不在乎。
直到今天在养老院。
乔又澄记得,她也面对过那种情况。
在许多年前。
不止一次。
没有人认可她,也没有人相信她,孤立无援的时候,身边人只是在说,
‘他毕竟是你爸。’
‘老子?打小子,天经地义。’
……
“乔妹,你那个抽屉里不知道有什么东西,下?午响了好几次。”
周俏正擦着头发从洗手间走出来,说话声打断乔又澄的思绪。
她手指乔又澄书桌顺数的第二个抽屉。
乔又澄目光微滞。
几乎当下?从往事里抽身。
她轻皱了一下?眉头,打开那个不常打开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手机。
盯着她的周俏看见手机,一脸惊奇地凑过来,
“原来是手机,我还以为进了什么奇怪生物呢。”
“不过这款式不常见啊,翻盖的,都是零几年的时候流行的吧?”
乔又澄应了一声,没怎么思考就能回,“零八年新款。”
“你记得真清楚,”周俏愣了一下?,再看时,手机已经被打开,电量百分之七十,“这么久居然还没坏,还能有电,你是不是换过好多电池啊。”
乔又澄点头,情绪看上去很正常:“对啊,麻烦得很。”
周俏惊讶道:“那换电池的钱加起来估计都能买新的了,你这要是有什么东西存在里面,直接把卡换下来不好吗?”
卡换下来,信息能转移到另一个手机上,信息照片都不会丢失,也没必要保存这个老古董。
乔又澄没回复,也没有点开短信箱,
她只是静静看着手机屏幕。
多年前的款式,再怎么细心呵护,该老化的还是会老化,她换了很多次电池,是想让手机永远处于完好且有电的开机状态。
可她从没想过会接到电话。
然而这次,还真有三个未接来电,
是同一个陌生的号码。
没有备注。
乔又澄顿了顿。
挪开目光,没有回拨,打算将手机放回抽屉。
周俏擦着头发,坐到她旁边,“那个短信你都没点开。”
乔又澄满不在乎的,“垃圾短信吧。”
周俏:“别吧,谁家垃圾短信这么锲而不舍。”
她能看见发?短信的号码和刚才未接来电是一个号码。
最新那条短信的下?方,还有许多条短信,都来自这一个号码。
不过都没打开过。
一共几千条,可能都是这个号码发?过来的。
周俏鼓着劲:“这手机对你一定?挺重要吧,能知道这个号码的人肯定没几个,那说不准就是你想联络很久的人呢。”
世界上不会有工具能让阴阳两隔的人联络。
乔又澄感觉唇齿有些涩,她垂了眼帘,声音却还是很平静,“不会,就是件遗物,没什么联系不联系的。”
周俏听了,连忙道歉:“啊,对不起,对不起。”
乔又澄却摇摇头:“没事。”
她把手机放到抽屉里,笑着说,“我按静音了,之后应该不会有声音传出来。”
她笑容淡得像晴天白云,没有厚度,挡不住寒。
周俏原本看乔又澄的情绪以为是藏着一些爱情故事,努努力还能破镜重圆的那种,想着以前乔又澄总是对男女情爱无所谓,她还以为是因为受了情伤,想帮忙解开这个难题。
没想到却是这种结果。
当下?就有些尴尬。
乔又澄没有责怪她的想法,神情倒比平常淡漠很多。
能留下?遗物,那一定?是很重要的人了。
周俏想起刚才在楼下?见到的场景,有心缓解气氛,“你和霍迟是不是成了啊,刚才看你俩都快要贴在一起了。”
乔又澄想点根烟,顾念旁边有人,只是夹在手指尖,“没。”
周俏:“现在还没,估计也快了,我看他挺喜欢你了,你呢?”
乔又澄:“还行。”
周俏:“啧,那就是不喜欢咯。”
她觉得自己刚才真是脑袋有水。
就这种爱情观,能藏一个人在心里?能留着爱人的遗物?就算是死了的前男友也不可能吧,说不准还会让人死远一点,嫌那玩意晦气呢。
不过这是好朋友。
再怎么不是好女人,那也是好朋友。
周俏看着她手上的烟,“点吧。”
她踩在椅子?上,“阳台冷,我给你挥挥烟雾报警器,免得它叫唤。”
她能察觉乔又澄心情不是很好。
可能是觉得刚才的探问,打扰到乔又澄心情了。
乔又澄看着她费力地踩在板凳上对着报警器蓄势待发?的模样。
其实最开始的时候他们不熟,即便住在一起,也没有亲热过,后来偶然成了朋友。
好像这些年,她的运气比以前好了很多。
乔又澄紧握着手机。
“没事,我出去了。”
周俏啊了一声,“外面特别冷的!”
乔又澄:“散散酒气。”
是她的情绪,与别人无关。
她不应该挥霍别人的善意。
即便是朋友。
……
关上小阳台的门。
和周俏说得一样,今夜的春风果然有些冷。
整个学校陷入寂静,刚才心底的纷纷扰扰与水流声一起消失,与此同时,指尖夹着的细烟也失去吸引力。
似乎什么都失去了吸引力。
乔又澄觉得,她需要一些东西让她回到现在进行时。
正打算给霍迟发?个微信的时候。
手机响了。
她下意识接通电话,忘了看号码。
对面好像也没想到她会接电话,沉默着过了几秒,才开口。
“你……”
嗓音比较低。
似乎有些疲惫。
乔又澄心里有点不好的预感,下?意识就想挂电话。
可对方却似乎知道她要做什么,破口就喊,
“乔梨!”
“你他妈不准挂,你别他妈躲着我。”
语气焦急。
莫名其妙的生气。
像是警察在审问犯人,还是那种顽固不灵的。
下?一秒,没等乔又澄开口,他的嗓音柔和一些,又说,
“别挂!求你了。”
“我都找到你了。”
……
干巴巴的。
还有点示弱的意思。
警察示什么弱。
警察对着犯人就应该腰杆笔直,正气凛然,永不折腰吧?
乔又澄面无表情挂了电话。
没理会对方的愤与怒。
接了这通电话,她忽然就平静下?来。
又或许是云层被风吹动,漂亮的月光让世界变暖和了。
她抬头望着月亮。
很多年以前,有个女人和她说过,如果一个人从你身边消失,而你又很想她,那你就看看月亮。那个女人说,月亮很有灵气,可以承载你的思念去她梦里,她会知道你在想她,就会不顾一切来见你。
可这些年,她从来不想看月亮。
不想承认他离开,也知道他回不来。
她一直都知道。
只是不想说。
可总有人会喋喋不休提醒她。
多烦啊。
乔又澄叹了一口气,伸手去探月亮,仿佛月亮上真的有人。
她紧贴着栏杆,只是想去握月亮,可在楼下?的人看起来,就像是要翻下来。
“别动!”
声音急促。
还有点熟悉。
乔又澄一愣,低头看过去。
居然是霍迟。
深夜的学校没了人声喧哗,寂静为那张冷淡的脸添色着彩。
仿佛真的是从月亮下来的人。
乔又澄眸光渐渐模糊。
她忽然就醉了。
不再是装醉,而是忽然间彻底醉了。
分不清他与他。
也分不清现在和过去。
少?年皱着眉头,“多危险,别动了,往里面去。”
她没有动。
少?年似乎想起她喝多了,赶忙低声安抚她,“乖一点,等?我去找你,别动。”
……
等?我去找你。
朦胧水意遮盖住乔又澄的眸光与理智。
她忽然一腔孤勇,跨过栏杆,从小二楼跳了下?去,踩上柔软的草坪,跑到少年面前,撞入他怀里。
霍迟被她撞了个满怀,往后退了小半步。
小二楼。
多高的地方。
他正打算低眉斥责两句,可纤细的手臂忽然紧紧抱住他。
和在酒吧里那种轻柔的不同。
她在此刻,似乎想要将他融入骨血。
霍迟浑身一僵。
怀里。
乔又澄嗓音柔和,带着依恋,
“你怎么才来呀。”
还有细微的,
难以自持,压抑的,哭腔。
霍迟一愣,带着些手足无措,“我……去给你买奶茶了。”
他回去翻来覆去没睡着,又看到信息,莫名跑出来给乔又澄买奶茶,到了地方才想起来,这是凌晨了。
原本没有想到会见到乔又澄,正打算离开。
可她居然就在这里。
仿佛在这里等?他。
霍迟心情有些复杂,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没等?他细想,怀里的人靠得更近,声音低低的,小猫儿似的,还有些委屈,“我等?了你好久。”
像是期待已久。
可明明才分离不久。
霍迟终于抬起手,轻轻拍拍她的背。
生疏又轻柔。
为她拂去衣上落草。
她埋在他的怀里,说着,“以后不能走了。”
霍迟顿了顿。
乔又澄脸贴在他胸前,轻声说着,“你要陪着我。”
“要永远和我在一起。”
小女孩子?撒娇的语气。
说话时还有酒的气息。
喝了那么多,估计还没清醒。
霍迟不确定她明天早上会不会记得。
可他只是迟疑了一会儿,终究在她的声音里点头。
“好,在一起。”
他将某个词强调一遍,“永远在一起。”
记得也好。
不记得也好。
没有关系。
反正会在一起。
他不能让她一个人表白。
也不能永远让她得不到回应。
*
另一边,北海西区警所。
青年听着手机里通话结束的滴滴声,愣了两秒,手指紧握着没有声音的手机,两秒之后,踢了一脚对面的垃圾桶。
好在垃圾桶里没垃圾。
倒是旁边的老警察,看着他的模样,那口枸杞红枣茶怎么也咽不下?去。
想了想给他泡了杯菊花茶。
“小顾啊,年轻人,要沉得住气。”
“遇见棘手的女朋友咱们也慢慢来嘛,确定方位,总能找到解决办法的,实在不行咱们还能偷偷暗访送花送鸡蛋,搞什么碟中谍。”
“总有办法的,不要上火嘛。”
……
青年抓住他话中几个字。
忽然就笑了起来。
“对。”
“刘哥说的没错。”
只要确定地方了,那就总有办法。
老警察总觉得他笑得不像个正义警察,不过转头一想又觉得是错觉,小顾可是年轻一辈最出色的了。
肯定是错觉。
他说起别的,
“说起来,小顾你知道吗,这次嘉华军训估计我们警局得出几个人。本来都是部队里的去,范局硬是想出出这个风头,说沾一沾第一学府的气。”
“不就一个军训,跟一群学生过家家,点意思没有,要我说,凑这热闹干什么?”
“不过今年部队确实忙,嘉华那个军训一训就三四个月,上课和训练兼顾,也就咱们这些离得近的合适。”
“就是不知道有没有人乐意去了。”
“多麻烦啊这事。”
……
老警察捧着枸杞红枣茶,絮絮叨叨的,一脸不耐烦。
青年却在听见其中几个关键字时,亮了眼睛。
老警察后知后觉,发?现不对劲。
看着这个警局最有潜力的年轻人笑得一脸我是罪犯的模样。
他抿着唇,语重心长的,
“小顾啊,这,感情的事,你刘哥虽然不懂,但也知道,强扭的瓜不甜。”
“尤其是咱们还是警察,不能知法犯法的啊。”
小青年沉在自己的思绪里,怕他多问,随口说了句,
“没有的事,是我姐。”
老警察一脸懵逼,站起来就说,
“你姐?那就更不行了啊。”
“这是要坐牢的!”
青年:……
作者有话要说:小顾:??是不是还要去德国接骨?感谢在2021-01-2120:40:27~2021-01-2220:57: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云丶笙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