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蕊毫无感情地立定在床边,床上是他的夫君。
卫子临终于睁开了眼,然而视线所及之处却是一张冷酷的容颜,这张容颜上根本不含有任何爱的成分。
卫子临捂住早已被包扎后的胸口,自行痛苦挣扎起身。
这一过程中,颜蕊毫无相助之意。
“太子,你醒了。”
“父皇呢!父皇在哪儿!他还好吗?如今还好吗?”卫子临不顾自己的伤势,一把掀开被褥,想要去寻找卫徽。殊不知,其实他自己的伤势比卫徽的伤势可要严峻得多。
颜蕊终于有了举动,她拦在男子身前,不咸不淡地开口。“你放心吧,太子,陛下无事,您还是担心担心自己的身子骨吧,毕竟您可是太子,是长晋王国的未来啊。”
颜蕊把眼前人重新推到了床上,卫子临却反手推开了她。“让我走!我要去见父皇!我要瞧见他如今的样子才能安心!”
卫子临的孝心天地可鉴,就算近来卫徽对他忽冷忽热,他也发自心底地去爱他这位居心叵测的父皇。
颜蕊被他推得打了个趔趄,眉头骤然皱起,脸色也乍时难看起来。
“卫子临!你给我站住!我都同你说了,父皇现在没事,你非要去干嘛?有这工夫不如看看自己的身子养好了没!”
颜蕊已经不是从前那个温婉的千金小姐了,这一点再显然不过。如若知晓她的本性与宫里头那些霸道的娘娘无异,一开始,卫子临根本就不会碰她。
“颜蕊!你闹够了没有!你真当以为本太子是妻管严呢?非要听你的话不成?那可是本太子的爹爹,本太子去看他一眼怎么了?你在大殿里闹腾闹腾,本太子已经算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如今你还给我来这一套?我告诉你,本太子不吃!你给本太子滚开!”
卫子临一把推开眼前人,言行暴躁。
颜蕊终归是女人,力气自然不如他,哪怕卫子临只是一个草包。她跌倒在地,神容冷肃。
等卫子临彻底离开后,她才狠力捶了捶地面,表情愈发凌厉起来。“你给我等着!不听话的东西就得付出代价!”
……
这还是卫子临头一次这么对待女人家,如果不是他对帝王的伤势过于担心,兴许此时还不至于做到这一步。
“哼!臭娘们!果然这种不懂事的娘们还是得教训才成!教训才知道老实!”
他忙不迭地赶到帝王的寝宫中,刚一入屋,就扑倒在卫徽的床边,连喊带哭的。“父皇!您没事吧?都怪儿臣无用,不能在危机时刻保护您!儿臣简直该死!”
看着眼前人虚弱的脸色,卫子临心底直泛愧疚。
一旁的太监连忙躬身,插嘴道。“太子,您已经做得够好了,当时您能在危机情况下转身回来保护陛下已然证明了您的一片孝心,您的心意,陛下肯定会记在心里的。”
“是啊,临儿,你快些起身吧,朕只是手臂受了伤,哪能赶得上你的伤势。来人啊,快点给太子赐座。”床上的帝王虚弱地吩咐道。
卫子临被人搀扶到座位上,眼泪水儿却直往下掉。
“临儿,瞧瞧你,朕如今还活着呢,你哭个什么劲儿?朕知晓,朕的一众儿子中,只有临儿你的孝心最浓厚,旁人都指望不上。”
一提及此事,卫子临突然擦干了眼角的泪。“是啊!父皇,老三与老六简直没良心!当时情况紧急,儿臣也没来得及看清他们究竟在干什么,只知晓他们根本没有前来营救父皇的意儿!父皇您真是生了一群没良心的儿子!”
他愤愤不平地骂道,对卫子嗟是恨铁不成钢,对卫子谈则是单纯的辱骂。
“也许当时他们也自身难保吧,听说这几个全都受了伤,没有一人能幸免。”卫徽漫不经心地为那二人开释。
然而,他的开释却引来卫子临更愤怒的控诉。
“父皇!您不要再为他们说话了,他们就是一群没良心的!依儿臣看来,他们就是怨恨如今的太子位不是他们的,父皇您的宠爱他们也得不到太多,所以才对您不管不顾!您放心,以后儿臣一定加强练武,从此不靠他们,让儿臣一人来护您周全!”卫子临信誓旦旦道。
一旁的太监悄然冲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挑拨离间。卫子临不听,反而还瞪了他一眼。
此时,卫徽又一次开了口,嗓音相较于不久前似乎沾染上了三分愠怒。“好啦,都是兄弟,就不要再说他们的长短了,总之你们做的一切,父皇都看在心里,你也无需担心父皇偏袒他们。”
卫子临撇了撇嘴,有些不服。
“这样吧,为了缓和你们兄弟的关系,朕就此派遣你去探访那二人,反正如今你闲着也是闲着,倒不如去看望看望你的亲兄弟。”
“父皇!您……您这是在刁难儿臣!”
“这是刁难吗?这是父皇的心愿,朕希望看见朕的儿子都能相亲相爱,你身为太子,理应带头做到这一点。”
“可是儿臣如今还负着伤呢!”卫子临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满脸写着抗拒。
“刚刚你生龙活虎地在朕的面前讲述着他们二人的种种不好时,朕可没觉得你那状态像是负了伤。听朕的话,近日就去。”卫徽苦口婆心地劝道。
卫子临烦躁极了。
他携着这份情绪回到了寝宫中,却见晦暗之下坐着一个女人。
“颜蕊,你不点灯干嘛?大晚上,吓唬谁呢?”说着,卫子临就试图呼人点灯,然而他的动作却被走来的女人制止了。
颜蕊把门紧紧合上,在晦暗下,她的面目尤为狰狞与可怕,像是冤魂前来索命。
“贱人,你还记得白日时你对我的态度吗?”颜蕊毫不客气地警告他。
卫子临皱眉,只觉不可思议。
一个刚入宫的女人居然对自己这位太子如此蛮横?这世上岂有此理?
他皱眉,语气不善。“你叫谁贱人呢?我看你才是贱人!我可是太子,你又是什么东西?不过是仗着姐姐在后宫里得宠,就开始在我们皇族面前耀武扬威了?本太子如今算是知道老六为什么不要你了,像你这种表里不一的泼妇,谁娶了谁倒霉!你还不如老六娶的那个恶女!”
不提这件事还好,一提,颜蕊心底窝着的火就藏不住了。
啪!
晦暗下,一记凌厉的巴掌落在卫子临的脸上,由于猝不及防,他当即瘫倒在了地上。
“你这畜牲!当初你对我做的事你忘了吗!如今你也配奚落我?我告诉你!如果不是你非礼我在先,我就算去做尼姑也不会嫁给你这种窝囊东西的!除了一个太子的身份,你什么都没有!”
如果此时点起灯,兴许卫子临能瞧见一张宛若从地狱中爬出来的恶婆娘,伸出手,想要活活掐死他。颜蕊的眼底渗着血,吐出恶毒词藻的嘴巴也像是满灌着毒辣一般,恨不能把眼前的男子也一并拖入地狱。
她对卫子临的怨恨,对卫子嗟的痛恨,如今都汇聚在这间屋子里。
卫子临浑然不知这女人心底埋藏着的痛与恨,他试图站起身,想要将这耻辱的巴掌还回去。
“你这贱人!我给你脸了!你竟敢打本太子!”
然后,话才刚脱口,就连双腿也没全然站稳,卫子临就又被一记不知从何处来的脚踢飞三米开外。
这巨大的动静顿时引来外头宫女的注意。“太子,怎么了吗?”
“太子无事。”站在门后的颜蕊悠然替那正在挣扎中的男人回答了一句。
就此,屋内与屋外已经完全是两个不同的世界了。
在这间屋子晦暗的角落中,身为太子的卫子临已经被人用白布堵住了嘴。他没法发出求救声,只能任各种拳头砸在自己的面上,胸口处,他的双手不停在半空中扑腾挣扎,痛苦的青筋暴涨在每一寸肌肤上。
这屋中一定藏了人,而且不止一位,也许都是一些身材高壮的莽汉,他们毫不顾忌地扭打着蜷缩在角落里的贵族。
当然,给他们勇气与底气的自然是那位始终不动声色,守在门后静静观望着这副‘美好’光景的女人。
颜蕊始终勾着笑,口中深吐出的是一直以来积压在心底的怒火与憋闷,她想要以暴行对待旁人已经许久了,尤其是角落中那个同样以暴行对待自己的该死的畜牲。
不过,暴打太子,这后果可是很严重的。
但颜蕊却不管不顾,完全丧失了大家世族应该有的谨慎,她仅是单纯地痛恨着卫子临,恨不能在当下杀了他。
如果心中的仇恨已经悉数消散,颜蕊也许会当机立断地杀了太子,可如今残存在她心底的还有某一个可望而不可及的幻影,那幻影一直纠缠着她求之不得的人生。
既然得不到,那就全部毁灭吧,无论是过往深爱着的,还是当下痛恨着的,所有的一切都应该走向被毁灭的结局。
这是这位饱受情感折磨的女人如今最真实的想法,她终于让自己的恶念痛快地发泄出来了。
不知她想到了什么,下一刻,突然有一抹狡黠的笑意勾现于她扬起的唇角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