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有话您就直说吧。”
卫子谈的表情毫无波澜，正派的面容上仅存着狐疑。
“直说？哼，好啊，那朕就也不拐着弯子，兜着圈子了。”话落，卫徽的目光忽而落到唇畔煞白的卫子嗟之身，他继续道：“老六，你可知道此回刺杀你的幕后主使者是谁？”
卫子嗟能瞧出，自家父皇的问话中明显含有深意，但他最终还是摇了摇头，保持沉默，静待可能的真相。
下一刻，卫徽将此处的所有宫奴驱逐，只留下自己的两位儿子。
极具有威胁性的幽深目光重新落到卫子谈之身，这位向来温润的皇子似乎顷刻明白了什么，竟抢先一步询问道：“父皇，难不成……您是在怀疑儿臣？”
这句话只是试探，然而卫徽始终不变的肃冷容颜却显然揭露了这一切的答案。
卫子谈皱眉，不解。
无辜一如既往，卫徽终于忍不住了。
“老三，你还准备继续隐瞒下去吗？难道那群刺客不是你多年游学在外暗中培养的属下吗！老三，你应当知道的，朕最讨厌手足相残！”
帝王的怒言响彻四方，床上的卫子嗟挣扎着直坐起身。
“父皇，事情还是不要过早下定论才好，三哥他不会做出这样的事，凡事还是得靠证据说话。”
“好，那朕就将证据拿上来！来人啊，请吴仵作！”
卫徽对着门外的宫仆高呼道。
在这一过程中，身为被害者的卫子嗟神容复杂，他不知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而身为可能的加害者的卫子谈却一如往昔般淡定，除了些许狐疑与委屈，你根本没法在他那张温润的脸孔上寻找到任何仓皇的迹象。
他似乎永远也没法被任何事物扰乱心弦。
不久，吴仵作现身于众人眼皮底下。
“说！那群刺客到底有什么共同特征？”
“答陛下，那群刺客都……都无一例外地患上了风湿症……而且是严重的那种，如果不是久居之地常年下雨，想必不会出现这种极为严重的统一症状。”
大伙儿都是聪明人，此言落下后，卫子谈与卫子嗟都能当即明白太医言辞中的深意。
长晋的‘雨城’只有一座，那就是卫子谈游学的秦地。
至此，卫子嗟不说话了。
“老三，你还有什么想要解释的吗？这世上哪有这么碰巧的事？你一归来，老六就受到刺客的袭击，且这群刺客竟还都出自秦地？简直荒谬！”
卫徽容颜铁青，此时仍维持着温和面色的卫子谈与他形成了显豁的对比。
分明是此事最大的嫌疑者，一旦定罪，所受到的非议与罚则也绝非轻描淡写能够带过的。那他究竟是如何能做到这般临危不乱，处变不惊呢？他的心态简直非常人所能及！
终于，这位温润的皇子有了神容上的转变。
令人诧异的是，转变的方向竟是更深一层的温和与淡然。
但见卫子谈轻勾唇畔，像是理清了头绪般，侃侃而答：“父皇，是啊，这世上哪有这么碰巧的事呢？如果不是儿臣的脑子出了问题，那就是背后的真正谋划者，或者说想要就此陷害儿臣的人过于笨拙了。”
言落，卫徽深锁眉头，流露出深觉眼前人话语匪夷所思的神情。
卫子谈继续笑道：“父皇，儿臣如果当真想要陷害嗟儿的话，何必挑选归来不久后的日子行刺呢？这不是明摆着想要把嫌疑都往自己一人的身上揽吗？从这点来说，儿臣的嫌疑应该最小。方才吴仵作说了，这群刺客都无一例外地患上了风湿症，而风湿症几乎是久居在秦地所有百姓的共同症状，背后之人想要陷害儿臣，因此才挑选了具有风湿症的刺客以及利用儿臣归来不久后的这个时间段行刺，借此来将所有的嫌疑全部嫁祸到儿臣之身，这无疑是明显的愚蠢。”
话至此，卫子谈稍稍做了停顿，紧接着竟绽露出一抹极具深蕴的笑意。
“因为……他们并不知道，儿臣这些年其实根本没留居在秦地，当初正是因为秦地常年下雨，环境潮湿，实在容易患病，因此儿臣才在游学的初期擅作主张换了游学地点，转而选择距秦地极远的边陲地带，灵地，去游学。尽管是边陲地带，但那处山水遍地，实在是极佳的游学之处。儿臣每日观山玩水，不亦乐乎，这些都是外界未曾得知的实际情况。如果父皇不信任，那就请太医来为儿臣看诊，这些还不够的话，也可请儿臣在灵地结交的那些友人们亲自来朝，为儿臣作证。”
浅笑不变，举止洒脱淡然，卫子谈的心态甚至让跪地的吴仵作也心生佩服，他本以为刺杀一事已经尘埃落定了。
“请太医来。”
卫徽又一次陷入迷惘之中。
当前来的太医为卫子谈看诊过后，事情的真相则更像是被人有意蒙上了一层纱，愈发叫人难以辨别清晰。
显然，卫子谈没有患上风湿症，身体里甚至连一点儿风湿症的迹象也没有，皮肤反而还略显干燥，这无疑是累月经年呆在边陲之地的证据，毕竟灵地的山水虽多，风沙也不少。
“父皇，儿臣已经解释清楚了，如果您还有什么疑问的话，大可询问儿臣，儿臣会为您一一作答。儿臣相信，有心之人的诬陷是立不住脚的。”
灵动的双眸微笑时呈弯月形，卫子谈的目光总是隐藏在那双弯月形的双眸之中，他流于表面的始终是温和与美好。
一旁，不知为何，床上的卫子嗟却皱起了眉。
他最终还是没有将自己于源村再遇刺之事说出口。
如果不是老三伤害自己，那就是羽林军中有背后真凶的细作藏身，要么……就是前后两次遇害的背后主谋都不一样……
下一刻，卫子嗟的脑海中忽而闪过源村记忆片段中的某一画面，而他的瞳孔竟在此之后激烈地闪烁起来。
那是一张熟悉的脸。
……
他不敢轻易笃定心底这份突如其来的猜想是否正确，但也许这一猜想正是某些事情冥冥之中的答案，也在命运的层面上注定了卫子嗟今后性命的存亡走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