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
一阵撕心裂肺的急咳过后，展今今从虚弱的意识中苏醒过来。
朦胧的视线渐渐适应了眼下的光明，逐步将屋中的光景装入眸中。
忽而，一阵刺痛感如电流般惊掠过女子的身躯，穿凿原先残存的痛苦与恍惚，叫她骤然间清醒过来。
展今今这辈子也没这么清醒过。
因为，眼前正是她心心念念，渴盼许久的源村，是她从前与厉哥儿生活的住处啊！
哪怕此处破败陈旧，完全与这些时日所暂居的将军府没法比，但这里承载的记忆与美好却是任何豪奢的建筑也没法代替的。
‘我……我是在做梦吗？原来的那一切只是梦吗？我根本就没被野猪撞死吗？’
展今今睁大双瞳，兴奋的劲儿早已跃出眸外。
下一刻，门外传来一声熟悉却又极近温柔的嗓音。
“你们醒了吗？”
随着声音的渐近，一位拥有着黑黝皮肤，却五官深邃的男子走入屋中，双手端着水盆。
他那俊朗的气质根本无需精细打理，就能透过朴素的穿着散逸出。
“厉哥儿！”
此时，展今今像是疯了一样，歇斯底里地大声疾呼不够，竟还任翻腾的泪珠涔涔滚落。
“厉哥儿……真的是你吗……”
王厉怔在原地，瞳孔激烈地闪烁着。
“你……你怎么知道我叫厉哥儿……”
此言落下后，展今今这才意识到现实领域的残酷性。
自己终还是死了，这些时日所经历的一切竟是没法避免的悲剧。
可笑的是，命运偏偏是具有捉弄性的，缘分使然，二人竟在此等场合下再度相遇。
王厉还是从前那个王厉，姜一却不再是从前那个姜一了。
最终，展今今低下头，强使自己将泪水吞咽回去。
“没什么……只是……只是我认识姜一罢了，也听他说起过你。当初我来做客，碰巧赶上你不在，所以你不认识我……最近……听闻她不幸丧命，还望你能节哀……”
女子含糊地解释道，心底则被骤然而来的惊喜与悲痛齐齐笼罩。
下一刻，她抬起头，却发觉王厉早已悄然落了泪，瘫软地扶坐在一旁破旧的木椅上。
“你也认识一一吗……当初都怪我……那一切都是我的错，我就不应该让她一人上山的……为什么死的不是我……”
王厉的声音直打颤，痛心疾首的他在那片低下头的阴影里忏悔着自己的过错。
展今今看不见他那张被泪水打湿的脸孔，只能瞧见地上坠下的颗颗泪珠。
她的内心揪起来，像是被人生拧着一样，疼得撕心裂肺，肝胆俱裂。
“这不怪你……我听别人说起过，其实是一一自己任性跑去山林的……”
“不！都是我！我就应该时刻呆在她的身边照看她！我明明知道她的脾气，却不能提前留心，这终归只是我的罪过……”
说到痛苦时，王厉的身躯甚至都在颤抖。
但他很快就意识到自身的失态。
从速擦干净脸上的泪珠，王厉笑着重新端起水盆。
“瞧瞧我……怎么说上这些了，应该先将你们照顾好的……”
男子眼下的那些泪痕还未干透，最重要的是，相较于往昔，他似乎一夜间老了十岁，憔悴攀爬上他整张脸孔，从前那双明朗的黑眸现如今永远耷拉着，像位老翁。
注意到一切时，展今今的骨，肉，皮，心在被拉扯着。
‘现实当真已经没法改变了吗？自己与前世的人就只能擦肩而过吗？这可是自己的所爱之人啊！他正切切实实地站在自己的眼前啊！为何一切就必须被打乱重置呢？’
正当展今今低头思衬这一切的时候，那边却已传来王厉恢复理性的嗓音。
“这位小哥儿是你的恋人吗？他可是极为在乎你呢，我把你们从河岸旁救来时，他的身子一直护着你，你只是呛了点儿水，他可身中不少箭。”
这时，展今今才彻底注意到另一张床上躺着的男人。
平日里清冷高傲，不可一世的卫子嗟此时竟虚弱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双唇煞白，展今今实在不敢相信这一幕居然是真实的。
“他？他当然不是我的恋人，就连友人也算不上，他护我兴许只是碰巧的假象吧，水流将我们二人冲到一块儿了也没准儿。”
女子淡淡地斜睨了一眼，继而就将目光移了开。
“是吗？可他当时的确是紧紧将你护在怀中，我费了好大力气才将你从小哥儿的怀中拽了出来。而且你只是稍微呛了点儿水，你能这么快恢复就说明问题了。”
展今今忽而想到了什么，赶忙掀开衣袖探看，果不其然，手腕上仅剩下两道红线了。
‘稍微呛了点儿水？我这是完全丢了条命吧！’
幸而那一夜遇见了仙君，否则此时展今今怕是又得去投胎了。
“救不救是他的事，总之，我不会感谢他，因为我活下来的功劳根本不是因为他！”
展今今当时完全断片了，只记得自身酩酊大醉的她实在怀疑卫子嗟的居心。分明这男人知道自己不善水性，到头来自己竟还出现在江流里？这摆明着就是不想让自己活啊！
当然，这些只是展今今暂时的牢骚罢了，她从来不是这么武断的人。
“小姐，不要浪费好姻缘，人在世的时间本就不多，还是珍惜当下吧。千万不要像我一样，还没来得及好好珍惜，就……”
说着，王厉那张俊朗的容颜又一次染上阴郁与沉痛，刚失去爱人的他总是容易被一些零碎的小事触动心弦。
但他很快隐忍下悉数的情绪，继续帮卫子嗟揩拭血迹，换上新的草药。
兴许是因为自己前世的爱人规劝自己去珍惜这一世的仇人吧，展今今实在觉得憋屈得紧，怒意莫名从心底涌了上来。
下一刻，她气势汹汹地回驳道：“要我珍惜他？可能吗！他死在路上我都不会看一眼！与其珍惜他，倒还不如替一一好好珍视你！”
展今今终于说出了心底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