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今今一入尚书府的厅堂,本还喧嚷纷杂的殿厅便乍然安静下来。
食物嚼到一半不嚼了,谈话谈到一半戛然而止,就连本还忙里忙外伺候着贵宾的奴仆也停了步子,全厅冷场,只因为展今今的出现。
她是众人心底的瘟神,所有人都怔怔地盯着她。
“这……这群崽子盯着我干嘛?”
展今今皱眉,莫名觉得丧气与恼火。
尤其是尚书令与其大夫人,本还喜笑颜开的脸孔在瞧见展今今的出现时,骤然染上了一层冷意。他们的口鼻中发出鄙夷之音,看来是不准备接待展家小姐。
展家虽权势滔天,但自家女儿受到欺辱,倒也不必胁肩谄笑,非得巴结这蛮横小姐才行。若不是颜蕊执意邀请展今今,尚书府绝对不可能容她毁了这场热闹的生辰宴。
“嘁!一个个的至于吗!”
展今今没好气地将怀中的贺礼放在案上,继而随便找了个席位坐下。
这桌席上的人一瞧见她,各个暗中互换眼神,冷汗直冒。起初他们还能静默地硬着头皮吃上一会儿,不多时,一片如出一辙的嗓音就响起了。
“李侍郎,王尚书……实在抱歉,我的身子不适,看来今日提前离场。”
“人有三急,我势必得去一趟茅房了……诸位见谅……”
“忽而记起府上有些重要事务不曾及时处理,待我处理好之后还会重新返场的……”
就这样,满桌子的人在展今今坐下的几分钟内全都走了尽,面对这张盛满佳肴美酒,却空无一人的大圆桌,展今今委屈极了。
“什么嘛……我什么也没做啊……”
目光掉入酒中,展今今瞧见了自己那张落寞的脸。她再没了食欲,就连筷子也没曾拿起。
不远处,依稀传来笑音,那是对展今今的奚落。
展今今侧首,怒瞪眼,结果那笑音不见了踪影,各个又都闷着头吃酒,全场又一次陷入安静。
“不吃这糟心饭了!”
下刻,女子怒拍案,三步化作两步走。
她一离开,宴会厅内的热闹一股脑儿地全涌了出来,尚书令容颜上的笑意也恢复了。
“哎呦!那臭丫头终于走了!”
“是啊!她终于懂得‘识趣’二字怎么写了!幸亏将军今天没来,否则这宴席怕是当真要被这父女俩败了兴头!”
“可不是嘛!谁家的宴会上,也不愿瞧见这瘟神父女俩啊!哈哈!”
这群人‘英勇’极了,展今今坐在席位上时,除了稀松的笑声,他们什么也不敢表现出来,可当展今今一走,竟个个像那活神仙,喜滋滋地大胆谈起她的恶劣。
展今今‘有幸’在踏出宴会厅时听到了三两声,脚下的步足则随之加快。
“哎,这不是展小姐吗?”
一出厅堂,头一个见到的就是颜蕊。
此时的她桃粉色小袄加身,妆容得体精致,娇俏可人。
“颜小姐,生辰贺礼已经送上,我还有事,先行离开一步。”
展今今欠了欠身,刚欲迈开步伐,却被颜蕊用手拦住。
“展小姐,不再坐坐吗?待会儿还有生辰糕要分呢,今日来,您总得沾沾福气不是?”
“颜小姐,多谢您此回邀请我前来的好意,但除了您,根本没人欢迎我,我实在不想坏了您的好日子。”
展今今的嗓音中既有怨怒,更有委屈。
颜蕊轻执起她的手,细声道:“展小姐,如今您的性格已然改变了不少,这些我都是瞧在眼底的。相信我,只要您耐心与众人相处,您会受到欢迎的。”
“不必了。”
展今今推开眼前人的手,坚决地迈开步伐,朝大门处走去。
颜蕊却又一次抓住她的手,她那凌厉的指甲甚至将展今今的手背挠出血来。不多不少,恰是五道血口。
这实在有些不依不饶,纠缠不清的嫌疑。
“展小姐,看在今日是我生辰的份儿上,您就多留片刻吧。”
被五指挠痛的展今今下意识地猛然一挥手,不知是因颜蕊本身就身躯娇弱,还是展今今使出的力气过大,颜蕊竟踉跄地往后倒去,生狠地蟀在石板阶上,双手沾染灰土。
手心则无意碰到一侧锋利的石块,当即刺出血来。
“颜小……”
展今今方欲着急奔去探看,恰在此时,一抹更为迅即的身影打从她的身侧掠过。
“蕊儿!你无事吧!”
那是卫子嗟。
他迅即的动作险些撞飞了展今今,展今今赶忙扶住院墙,站稳了。
瞧见颜蕊满手是血,卫子嗟怒回首,瞪着好不容易立稳的女子。
“展今今!你到底要伤害蕊儿到什么地步?你简直丧心病狂!真不知你的爹爹是怎么将你养大的!他到底教育了你什么!”
“我……我怎么了我!她拽住我,我还不能推了吗?再说了,我就是轻轻一推,谁知颜小姐身子这么娇弱,怕是一个孩童也不至于被我推倒吧?”
展今今又气又急,竟还露出手背上的伤势给眼前人瞧。
她不是为了在卫子嗟的眼前卖惨,只是因为这些时日受到的委屈太多,委屈到膨胀,憋屈到想要爆炸罢了。
“你瞧你瞧!我的手背还被她挠伤了呢!你怎么就说我,不说她啊……”
她嘟囔着。
“蕊儿怎么会挠你!这世上除了你,还有谁会有这等坏心肠!”
闻言,颜蕊暗中将自己的五指往内塞了塞,那动作,似是在揩拭……
“可就是她挠我的啊!就算不是有意的,那也是她挠的!你们怎么能合起伙来欺负我!到底谁才是真正的恶人!”
展今今急得直跳脚,如若此时上前三两步,甚至可以瞧见她那双皱起的眸子中暗含的泪光。
下刻,卫子嗟将颜蕊的双手骤然抬起。
“你说是她挠了你?那蕊儿的五指中为何没有血迹?你的伤口不算轻,至少也该残留下什么才是。展今今,从前你作恶多端便也罢了,如今竟还满口谎言!”
展今今赶忙向前查看。
凑近时,卫子嗟无意瞧见了她眼底隐约的泪光,忽而心头一震。
“不应该没有的啊……不应该没有的啊……就是她挠的我……就是她挠的我……”
女子着急地寻找着‘罪证’,口中不断重复着相同的话。
寻了半天,什么也没寻到,颜蕊的指甲实在洁净,洁净到让人不得不怀疑她的险心。
恰在此时,颜蕊骤然催促道:“嗟哥哥,蕊儿的双手好疼,你能带我去闺房,请府上的郎中来诊治吗?”
“好,我这就带你去。”
话落,卫子嗟一把揪起仍在苦苦寻觅着‘罪证’的展今今,旋即将她推开。
“让开!你就是在撒谎!自此以后,你离蕊儿远一点!”
展今今往后踉跄一步,险些摔跤。
但她往后撞上的不是空气,而是一袭切实的温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