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为什么还是这般蠢

顺着平滑的桌面,轨迹一直延伸,砰地一声撞散其他水晶球子,声音清脆,渗入人心,最后白球落袋。

咚——

尘埃落定般。

身材妖娆的女郎头戴兔耳,弯腰贴近桌子边缘,手法专业,将四散的球子重新摆放好。

女郎对面,执着球杆的手,骨节分明,脉络清晰,力度分明。板正熨贴的白色衬衫之上,颧骨线条流畅,下巴微抬,金边镜片下的桃花眼便有着向下睥睨的感觉,清冷矜贵,容人多看,却不易接近。

“厉先生,还要继续打吗?”女郎抬起眼问道。

“不了,让于少爷来吧。”

厉司南走出暗角,雨后天气有些燥热,便把刘海向上梳了,蓬勃的发丝三七两侧展开,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更添一丝清贵。

一直坐在沙发上不断喝酒的于阳被提名,肩头一跳,抬眸间,已见厉司南走了过来,衬衫捏在西装裤里,一眼过去,腿型笔长。

人坐在了于阳旁边的沙发,一派闲散云舒的样子,拿起玻璃桌上的酒杯,放松的食指往他的方向摇摇一指,桃花眼微眯,唇角始终挂着和善的笑。

“于少爷,不去玩玩儿吗?听人说,你挺喜欢玩台球桌游戏的。”

丝毫不含嘲意的话却引得向来脸皮厚实的于阳面皮一燥,不自在地哈哈一笑:“没,很久没打了,手已经生了,哪里比得上大哥你……”

称呼一出,于阳心底一阵恍惚,仿佛又回到了九岁那年老宅的百年槐树树下,陈囍不下心将厉司南的书打湿,却将锅推到了自己身上。

槐树下,蝉鸣炎炎,响个不停。

他双手笔直的落在身侧,脸上汗水同泪水混淆在一起,十步之外,是厉司南清隽瘦高的背影,右手中拿着书籍,滴下的水缓慢不停。

耳畔似乎还响着少年客气而疏冷的声音。

他说:“别动我的东西,谢谢。”

再后来,于阳同陈囍几乎问遍郁城的图书馆,终于在一家老书店里找到了那本书的新版。

炎热的夏天,两个少年坐着到老宅的出租车,于阳抱着书,陈囍在旁边哈欠连连,汗水皆是湿了后背。

一个半小时的路程,等到老宅铁门前时,日暮已经开始蔓延天边,两辆出租车背驰而过,压过柏油路的热量余在。

他们终究是慢了一步,那个夏天,温柔的厉妈妈带着十二岁的厉司南离开了厉家。

“于少爷,糊涂了,我已经不是你的大哥了。”

疏远的声音拉回于阳的思绪,他怔愣,没想到厉司南会这样回答他。

他,陈囍,厉时韫,厉司南,四人一同吃着厉妈妈做得点心长大,厉司南年龄最大,性格最沉稳,便成了三个混世小魔王的大哥。

然从厉司南回国后,厉时韫不经常出来聚了,于阳和陈囍也有心和厉司南叙旧,对此,厉司南一再推脱,久了,俩人也不好再厚着脸皮。

这些年,听说厉司南备受厉式集团董事们的倚重,风头正盛。

于阳也是今天才得知,今夜好背后的主子是厉司南,那也怪不得上头不敢查。

回过神,于阳不知说什么,喉头发紧,气氛便开始肃穆下来。

片刻,厉司南挑开话题:“热搜看了吗?”

于阳便也想起了那个视频,他的大哥于逸凡挥舞着拳头,凶狠的模样,至今还让他久颤。

“看了,不过,大……厉总,于逸凡已经不是我的大哥,也可以这样说,于家已经没有于逸凡这个人了……”

厉司南也有所耳闻过于家的一些秘闻,但事实究竟如何,他也不知晓,是以,露了个愿闻其详的眼神给于阳。

后者苦涩的笑了声:“于逸凡是父亲原配妻子在与他离婚后怀孕生下的,本来是不想让父亲知道,可是后来于逸凡十岁的时候她车祸去世,父亲知道了于逸凡的存在,就把他接回了于家,我也从于家少爷变成了于家小少爷。”

“再后来,厉总您知道的,于逸凡想当什么破导演,父亲却想让他接管家中生意,两人起了争执,就有了后来于逸凡和家里断了关系,报了北语大学导演系。到现在,他已经快十年没回过家里,于家上下也权当他这个人没存在过。”

一长段说完,于阳像是松了口气,背向后靠住沙发,眼中闪过阴冷的光:“不过也好,从前父亲说得最多的话就是,小逸才像他的儿子,将来小逸才能挑起家中大梁,小逸小逸……我都要听吐了!现在好了,家里都当他死了,父亲也当他死了,终于所有的目光又落回到我身上……”

话未完,于阳的目光忽然落在一侧厉司南清俊平淡的面容上,心中升起一阵困惑,脱口而出地问道:“大哥,你说,当时你走了后,时韫是不是也和我一样,心里像是有块大石头落了地……”

问完,他骤然醒来,知道自己说错了话,直起腰板,如同一个做错了事儿茫然无措的孩子,不敢去看厉司南。

厉司南倒是没什么表情,什么话过他的耳朵都像是一阵风,激不起他眼中的半点风浪。

“于少爷,喝醉了,说了胡话。”

一道沉重的影子笼罩下来,原是厉司南站了起来。

于阳抿唇,酒是彻底醒了,声音干涩道:“厉总,您这样,对时韫,真的公平吗?”

闻言,厉司南轻笑:“那什么才叫公平?是我一辈子在国外直到死?还是我应该仍有拱手让出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我与于逸凡不一样,只是暂时离开了厉家,除非我死,不然我一辈子都会是厉家长子。”

凛利的目光陡然一转,于阳浑身冰冷。

“不过厉时韫和于少爷你一样,我走了九年,九年你们都还没长大,还是这般天真,不谙世事!”

仿佛被抽干力气,于阳咬紧后牙槽,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坐在不远处的男人比起当初更是有了目中无人,睥睨一切的实力。是以,他说话时明明那般平和,镇静,然总在无形中带着一种清冷傲然,轻飘飘地打破十几年来他们建筑的傲气。

牙关作响,于阳捏紧拳头,良久愤然道:“那我和时韫该如何长大?从小到大,被夸赞,被奖励的孩子总是你们!我们像是蝼蚁一样生活在你们优秀的阴影下,我们该如何成长!”

“所以……”脚步靠近,那张精致的脸从暗角走出,桃花眼中露出可怜和冷漠:“我们已经退出了十几年,给了你们同等的成长时间,为什么还是那么愚笨不开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