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时连韬全情投入,哭完没脸见人。
懦弱。
一个成年男人抱着未成年的姐哭太不像话。
无能。
半点承受力都没有,一刺激就失控,他这样怎么办大事、赚大钱?
自责和挫败感袭上心头,连韬整张脸都垮了。
湿毛巾散发热气,递到他手上,“擦脸吧。”是他姐。
他看向她,从容镇静。
她没有先问他怎么了,而是给他热毛巾。
接过毛巾,手心上的暖填上心头,捂脸擦,闷声闷气说:“姐我们两个挺好的。”脑子里想到这话就说出来了。
“对。”连玟肯定他。
“我不喜欢她,她不像妈,不像女儿,我太气了才闹脾气的。”毛巾擦擦就凉了,连韬还盖着脸,不拿下。
“是这样吗?”他感受到他姐在看他。
想跟姐说她的事迹,说她根本不爱他们,说她只是一个自私、轻佻、贪慕虚荣的女人,但最后只有一句,“……我讨厌她。”
像是气话,是对妈妈的不满,是出于得不到她的爱才恨的。
现在还不能揭露他们。
他姐还没高考,是要发光发亮的人,他不会让她受到他们影响。
连韬拿下毛巾。
以前她是姐姐,现在他比她大,他是哥哥。
“那就别想她。”连玟没有说妈妈。
她站着,墙的光射下来,一半影子在地上,一半影子在墙上,和他的影子一样,他们平行着。
连韬点头,但还是想起桌上有她的两百块钱,“你把钱拿走。”
上网的钱不够,“姐你再给我五十块钱。”
“好。”连玟把红钞票拿走,给他两张二十、一张十元。
连韬双手接过,“我现在做视频挣钱了,等够提现绑定你的银行卡。”
“好。”连玟笑。
“我没事,你不用担心我。”所以不要像哄小孩一样——虽然很舒服。
“嗯,我去学习了,你早点休息。”
“你也别学太晚。”
“好。”
…………
想得太多就睡不着,睡不好第二天醒不来,早上连韬急急忙忙赶到教室,大半个班的人在门外等他。
嘴上说抱歉,解锁开门,呼啦填满教室。
坐在课桌后,连韬眼下黑黑,神采却奕奕。
一晚上自我分析,承认,他就是冲动、鲁莽、缺乏耐心。
有癌症基因就做基因检查,年年体检,时时预防,这不可怕,害怕这件事才是最可怕的,那会让人失去奋斗的勇气。
钱也是一点点赚,不要着急,他有目标,他愿意为之付出,耐心等待会有结果。
男生激动昂扬的心情影响了同桌,王琛转头看他,拍桌子,“有卫生纸吗?”他要擤鼻涕。
高中部,早饭时间连玟接到林惠娜电话。
“……我今天回农村,拜访完长辈就回去看外公。”女人大概在早餐店,可以听到询问价钱的声音。
“嗯,路上注意安全。”连玟没有离开座椅,食堂比早餐店更嘈杂。
鬼差神使,林惠娜说:“有什么要说的吗?”
易尤婷坐在对面,身边还有其他人,连玟张嘴,话语没有到她嘴边,她没有发声。
“嗯?”女人没等到回复。
背缓缓驼下去,女生的手肘支在油腻的桌上,虎口压住眉毛,手挡住了外界的视线,“没有。”目光落在地面。
“好哦,那我就不回来了。”
眼睛合上,“嗯。”
…………
省外国语学校。
学生会主席团换新,新任主席照片进入陈列玻璃墙,继在杜修景后面。
许邦媛照片不在上面,她坚持自己是代杜修景行事,并非真正的主席。
洗手间出来,季庄彦倚墙等着她。
两人对视。
许邦媛停下脚步,“什么事?”
季庄彦站直身子,咧嘴笑,“许小姐,你没想过他就是你逼走的吗?”
“什么意思?”许邦媛面不改色。
学生会在学生活动楼顶楼,只有学生会的人才会上来,此刻走廊除了他们没有其他人。
“听不懂吗?我的意思是你别去找他。”
“我的事应该不归你管。”
“不见棺材不落泪,”季庄彦向她靠近一步,“如果你身边出现一个人,变态般监视你的生活,占据你的社交圈,甚至登门入室,啧——”他露出说不下去表情,撇嘴,“请问您何种感想?”
许邦媛抬手看表,再看他,“有话直说。”
季庄彦气笑,鼓掌,“大小姐您道行深,直着说您自由,听不进去,打个比方婉转了您也不听,我可明白他为什么要走了,合着身边有人不懂人话,心力交瘁啊——”
许邦媛看他,宛如看跳梁小丑,“还有什么要说的?”
“没,您请,不耽误您时间。”季庄彦躬身让开路。
许邦媛目不斜视离开。
季庄彦依旧站在洗手间外,等着。
“你过分了。”庞非从隔壁洗手间出来,常笑的脸没了笑意。
拳头紧握身侧。
“我有她过分?”季庄彦回头,他望向他的拳头,呲笑,“她是目中无人,你是没长眼睛。”绝配。
“季庄彦!”
“我有说错吗?她不是除了杜修景谁都不看在眼里吗?你不是连这种女人都喜欢,现在跟我争执吗?说大实话有错?”
两名男生处在一触即发边缘。
季庄彦自己在许邦媛身上找了一肚子气,恼火。
庞非是喜欢的人被诋毁。
拳头松了,胸膛起伏,“她不是你说的那种人。”庞非说。
“嘿,你愿意怎么想怎么想。”季庄彦皮笑肉不笑。
“我希望你不要再这样和她说话。”少年口气生硬。
“一定一定,毕竟她转学走了,以后也不会说话了。”季庄彦笑得牙齿都露出来了。
庞非嘴唇抖动,白色瓷砖墙面,冰冷反射他的身影。
“勇敢追梦人。”季庄彦吹口哨,走了。
…………
张春生翻黄历,不知今年是不是他的好日子。
杜修景转学来曙光时,他高兴,因为他为学校荣誉多上了层保险,结果他不去上课,月考也没参加。
劝说无用,赶人是肯定不会赶的,就是眼瞅着一颗好苗子在他手下不长了——可惜又期待。
现在,外国语学校又有学生转过来,也是尖子生。
但一前一后,一男一女,免不得多想。
尤其后者指明要和杜修景一个班。
上次杜修景的姐姐留了电话,斟酌片刻,他给她打电话。
“喂,杜初夏杜小姐吗?我是张春生,曙光中学校长。”
“哦哦,”接电话的是秘书,“杜小姐弟弟有些状况想讨论,所以打电话。”
“嗯,我可以等。”
等了两分钟,新的女声接起,她的语气似乎还停留在上一场对话,“张校长,什么事?”盛气凌人。
“关于家弟的事。”张春生说话嘴角会有白沫,打电话时他会边揩拭边说,他觉得这样的语速很得体。
“嗯,您说。”女人的声音软和了。
“他转学来我们学校是欢迎的,老师知道了也会欣慰,”杜修景爷爷曾是张春生老师,在曙光中学授课,“他现在的情况我们也理解,”杜初夏对杜修景的缺课行为做过解释,让学校不要干预太多,擦拭白沫,“但现在他以前就读的学校也有学生转过来了,还说要跟他一个班,”是否同意对方的要求,还是拒收,“是个女生。”
“她叫什么名字?”
张春生还有印象,名字很大气,“许邦媛。”他说。
“她啊,”女声在犹豫,“学校按常规处理吧。”
常规处理就是尖子生肯定收进来,对方有点小要求可以满足。
只要对方不影响杜修景,不影响杜家。
有这话,张春生有底了,至于男生女生有什么纠葛,在他之下的学生他要管,但杜修景他管不了,“好。”
“最近他上课了吗?”不以为意地问。
“班主任说他书都拿走了,在学习了。”张春生一直有关注他。
“辛苦校长了。”女人的话客套但舒服。
“哪里。”张春生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