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秀芝倒也不意外阮文会这节骨眼上过?来。
她给阮文做了爱吃的菜,看着孩子吃得开心,阮姑姑心里头也轻松了些,“你?要?不在这住两天?这几天天气热,来回跑万一中暑了怎么办?”
现代化城市建设还没有影子,热岛效应出现还得再等些年头,这时候的夏天纳凉多是依靠蒲扇,电风扇远没有走进千家万户。
阮姑姑住的这个四合院设计的相当不错,冬暖夏凉十?分的宜居。
阮文懒懒的赖在炕上,“好啊,那就等谢蓟生来接我。”
打了个电话就当通知,和?汪家老爷子吵了之后直接南下,害得她大老远的来一趟给他擦屁股。
谢蓟生不负荆请罪,阮文还真就不依了!
阮秀芝看着小女儿姿态的侄女,“多大的人了,还这么小孩子脾气。”
“我再大的人,那也是你家宝贝姑娘啊。”阮文臭屁的说了句,爬起来继续吃饭。
她今天两顿饭吃的都有些多,饭后咸鱼似的瘫在那里消食。
阮秀芝一旁坐着给她打着蒲扇,“阮文,你?和?小谢都是成年人,有自己的想法我管不着,可不管什么时候,你?都得要?保护好自己,懂吗?”
兄嫂去世多年,这世?间仿佛没了两人的痕迹。
杭州阮家也成了一把?灰烬,只剩下当地人偶尔一声感慨。
人过留名雁过?留声,阮秀芝或许还不够通透。
她不想来日去坟前拜祭,只能由建明来洒那一杯酒水。
“我知道,我和?小谢同志都会好好的,姑你?还等着我们孝顺呢。”阮文仰头看着阮姑姑,“人生多么美好,我还没活够呢,才不会想不开的去作死。”
不作就不会死,阮文向来谨慎,才不会给自己找麻烦。
凉风阵阵极为舒适,阮文昏昏沉睡了过?去。
许是日有所思,她竟是梦到了祝福福。
小锦鲤妥妥的小白花气质,如今却是红唇大波浪,学起了香港的女明星。
那称得上明亮的眼睛,死命的盯着她看,到最后竟是成了斗鸡眼。
噩梦都变的滑稽,阮文愣是笑醒了。
外面天色大亮,阮姑姑正在做早饭。
“中午的时候我尽量回来,要?是不回来的话我给你?打个电话,你?去外面找点吃的,这附近……”
“我知道啦,不能吃太凉的也别吃太辣的,要?吃温乎的,不过?我打算去看望一下汪常阳,去他家里蹭顿饭吃。”
阮秀芝倒是一直和汪常阳家有来往,之前汪常阳来首都读书,把?老娘和?孩子都带了来,租了间房子,虽说日子过?得稍微紧张了些,但好歹一家人在一起。
知道阮秀芝一个人在首都,儿子侄女都不在身边,逢年过?节的,汪常阳也会带着老娘和?俩孩子来看望,外乡人同在首都自然是守望相助多多来往。
这会儿阮文说要去汪常阳家,阮秀芝倒是没觉得有哪里不对,“那你买点零嘴,给俩孩子吃。”
“知道知道,快去上班吧,路上小心哦。”
阮文说是去看望汪常阳是真,不过?倒没想着蹭饭。
其实她是想去看看罗嘉鸣。
称不上是看热闹,就是想去关心下,毕竟谢蓟生的兄弟嘛。
纯粹是关心。
这种?关心,罗嘉鸣当不起。
他目光深深地望着阮文,“来看我笑话是吗?”
“没有,天地良心我没这么无聊。”阮文很认真的解释。
罗嘉鸣口口声声说放下,可是人憔悴了一圈,“你?这么为伊消得人憔悴,人家知道吗?”
罗嘉鸣看了她一眼,“不是为了她。”
“哦,那看来是我误会了。”她相信这话才怪呢。
这话让罗嘉鸣有些暴躁,“我说了不是为了她。”怎么所有人都觉得,他是为情所伤,一个个的都想要安慰他,却又都在看他的热闹呢。
阮文没吭声,她觉得这五香花生着实好吃,便是多吃了一些。
“你?来找我,就是为了看我的笑话?”
“没有,小谢同志为了我丢了工作,我在省城左等右等没等到你来兴师问罪,所以就找上门来看看什么情况咯。”
阮文这话跟软刀子似的,一捅一个准,罗嘉鸣登时脸色苍白,“阮文!”
他就知道,别指望阮文给自己好脸色,哪怕是他们已经达成和?解,却也注定了不可能和平相处。
“别那么大声,素质。”阮文轻声提醒。
罗嘉鸣被她气得七窍生烟,可又是词穷。
“这又不是你的错。”
觊觎者逃过?制裁,反倒是谢蓟生不得不付出惨痛的代价。
起码,在罗嘉鸣看来这代价惨烈。
信仰几乎崩塌,他甚至觉得婚礼上祝福福那甜美的笑容满是讽刺,那个他觉得单纯天真可爱的姑娘,如今是女巫是夜叉,是如此的陌生又可怕。
她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不止一次,罗嘉鸣这么问自己,甚至想去问祝福福。
实际上,她知道,他也知道她知道。
可即便如此,他也不想承认,还想着为祝福福开脱。
阮文说的没错,卑鄙的是他罗嘉鸣,是她祝福福,是他们。
罗嘉鸣的声音低低的,像是大提琴的弦轻轻颤动,“是我错了。”
之前阮文对他的指责,如今他一样不落的应验,实在是讽刺,讽刺的很。
等来一个认错是何等的艰难。
早前罗嘉鸣向她道歉,如今又承认错误。
瞧着他这般难过模样,阮文又觉得自己来看罗嘉鸣笑话似乎有些过?分。
行吧,就当是收利息了。
如今银货两讫,往后不再这么不地道就是了。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阮文顿了顿,“往后别再这么意气用事了。”
罗嘉鸣猛地抬头看她,“你?是不是早就知道祝福福不对劲?”
“我不知道。”阮文很是平静的回答,“她是知青,我是工人,后来她去了福建我在北方,我们原本就没联系,我怎么可能知道她要做什么?”
阮文说的是实话,一些过?滤了的实话而已。
支撑着罗嘉鸣的困惑被阮文无情地对待,小罗同志有些沮丧的垂下了脑袋。
“如果你?真的好奇,不妨找个机会去问问她。”
阮文敢说这话,因为她笃定,罗嘉鸣不会去找祝福福。
果然……
“我怎么问?问她为什么要?嫁给林三,还是问她现在为什么这个样子?”
罗嘉鸣知道,祝福福不会回答,正如同婚礼上她搀扶着林三给宾客敬酒,一脸的浅笑恩爱,对他不过?是个陌生人。
自己找去,也不过?是自寻其辱罢了。
阮文就知道会这样。
因为罗嘉鸣至始至终就没有面对真相的勇气,如今这些不过?是给自己寻借口罢了。
不过?,这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不知道怎么开口那就别开口。”阮文站起身来,“这世?界很大,你?所看到的也不过?万千分之一罢了,别让自己局限在这个小笼子里,忘了大千世?界的精彩纷呈。”
阮文要?走,这个念头让罗嘉鸣慌张了下,“你?就不恨她?”
他不知道为什么,就想着拉阮文下水,不然他觉得自己一个人太孤独,哪怕是恨呢,这样也跟祝福福有了牵扯,不是只有他一个人。
“就不想找她报仇?要?不是因为她,谢蓟生也不会……”
“小谢同志做这个决定和?其他人没什么关系,不用给她戴这个高帽。”阮文觉得罗嘉鸣着实可怜,不过?官配成了别人的妻子,他如今这般倒也正常。
“至于恨嘛,我要?做的事情很多,没心情去整天惦记一个无关紧要?的人。”阮文轻轻一笑,“罗嘉鸣同志,你?还爱着她,所以千万别去祸害其他姑娘,不然我让小谢同志来揍你。”
这人啊……
不愧是男主,果然够恋爱脑,到现在还没清醒呢。
阮文丢下这么一句警告离开了,笑话看够了,再留下来没什么意思,她还不如去看看汪常阳现在在忙什么呢。
……
来到首都的第三天,阮文打算去看房子。
她零零散散又购入了几套房子,妥妥的房姐一个。
这次难得有时间,想着再去看看,不曾想街边停着一辆小轿车,祝福福从车上下了来。
八月底正是首都最热的一阵,祝福福穿着红色的连衣裙,腰间搭着一条黑色的皮革宽腰带,头上戴着一顶白色的系着红色彩带的宽沿帽子。
原本眉眼盈盈处都透着几分弱质可怜的小锦鲤有些港风范儿,像是刚从T台上下来的模特明星,倒是应了人要衣装那句话。
祝福福开口时带着几分皮笑肉不笑,“一起喝个茶?”
阮文摊了摊手,“真不好意思,肠胃不好不能吃茶,消受不起。”
人是特意堵在她家门口的,阮文逃不掉。
但她倒不介意恶心一把?祝福福。
顺着她的心意走?
阮文脾气上来的时候,谁都拦不住。
祝福福脸上笑意微微一僵,“怕我设下鸿门宴?”
“当年设鸿门宴的人据说被人五马分尸,赴宴的人登基为帝,这么说来我应该去的,真荣幸能够收到祝知青的邀请。”阮文说话不止是夹枪带棒,如今刀子已经明晃晃的亮出来。
祝福福这下是笑容彻底消失不见,关车门时动静都大了几分。
阮文眼底露出几分笑容,祝福福身材娇小,再加上五官青稚,其实并不适合走这种?浓墨重彩的港风,她没有这个风情。
如今套上这一身行头,有求于她的人自然是极尽赞美之辞,足以蒙蔽了双眼。
说来,邹忌可真是一个善于反思的人,难怪是宰辅之才呢。
阮文有些出神地看着车窗外,如今的首都街上也热闹了许多,随处可见小摊贩叫卖。
瞧着那冰糖葫芦,阮文觉得自己嘴里都有些泛起了酸味,她忍不住笑了起来。
祝福福瞥见她盯着糖葫芦笑,眼底露出微微的不屑,“怎么,睹物思人了吗?”
阮文充耳不闻,瞧到那拿烧火棍滚铁圈的小孩子,她笑意越发的浓郁,这让祝福福翻了个白眼,不过?是穷人家的玩意儿,有什么好看的。
车子到了茶楼,祝福福小心地拎着裙摆下车,交代司机,“你?先去忙,等到十点半再来这里接……”
“好吃吗?”
“好吃,姐姐我想吃。”小孩子嘴馋,可是家里不给米也不给他钱,他吃不上爆米花。
“那我请你吃。”
祝福福拧了拧眉头,交代完事情,看着阮文在那里捂着耳朵等爆米花。
她有些不耐烦的进了去,刚踏进茶楼听到身后一阵爆响,祝福福被惊着了,下意识地扶着肚子。
身后是欢呼声,有孩子的,还有阮文的。
“不过?不能吃那么多哦,吃多了容易铅中毒变笨。”阮文笑眯眯地先抓了一把?吃,“老板,我去跟人喝杯茶,等会儿把小筐带下来。”阮文指了指茶楼,她就在这里,跑不了。
老板一口答应,给小孩子们分爆米花吃,反正有人付了钱,他按客人的要?求来就是了。
阮文端着一小筐爆米花上了二楼的包厢。
临窗,可以看到街上的热闹景象,一关窗则是满室安静。
茶博士手法熟稔,阮文仔仔细细的看,“师傅,我不太懂得茶艺,要?是想学的话,就学个皮毛大概得多久啊?”
茶博士笑着回答,“若是只学习假把?式,三五天就可以,不过?茶重在品,还是需要?潜心学习才行。”
“那算了,我都是捏点茶叶直接丢茶壶里,好坏我也分辨不出。”
她十分直白,惹得茶博士善意的微笑,“请慢用。”
包厢内又只剩下她和祝福福两人,还有桌上两杯飘香的茶。
阮文忽的就想起了《茶馆》,她喝了口茶,是比她随手泡的茶好喝了些。
“祝知……还是称呼您林太太合适些?”
祝福福知道阮文牙尖嘴利,一百张巧嘴也说不过?她,自己曾经屡屡败下阵来。
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三十?年河东,阮文你?相信这句话吗?”
“当然是相信的,莫欺少年穷,说不定长大后少年会更穷。”阮文说着也笑出声来,“当然,祝知青好运气,之前好运,现在好运,说不定将来也会好运。不过?我觉得人不可能总是那么好运,这么多好运怎么就能在一个人身上呢?王朝还有更迭替换,不过?二三百年的命运而已,开国帝王何等意气风发,到了末世子孙却是极为屈辱。我想人也是,前半辈子好运,说不定运气用光了,后半生就过得极为萧索,到那时候再两相对比,若是无法忍受这种?落差,怕是投河自尽的也不在少数。”
她一番说辞,说的自己都口干舌燥,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阮文忽的想起了什么,瞧着祝福福那铁青的脸色,“不好意思,有感而发就扯远了,希望祝知青不要?往心里去,我不是在说你?。”
事实上,阮文的含沙射影究竟在说谁,祝福福清楚的很。
“你?说得对,或许这种?好运并不能持续多久,可是只要这段时间过得快活了,把?该了结的恩怨了结了,快意恩仇也不枉此生了。”
阮文听到这话愣了下,眼底流露出几分讥诮。
“你?笑什么?”怕了吗?如今她不是那个没有依仗的祝福福,想要收拾阮文,不再是天方夜谭!
“你?看错了。”
“你?以为我眼瞎?”
阮文瞥了她一眼,“我可没这么说过,祝知青耳聪目明得很,不然怎么可能嫁给林家的公子呢。美人如斯,便是我也仰慕已久。”
这话说得着实阴阳怪气,祝福福反倒是不恼了,因为她知道阮文现在翻不起什么波浪,没了谢蓟生的庇护,阮文又算什么呢。
“你?我本没有什么区别,不过?都是寻求男人做靠山罢了,你?又何必摆出一副清高的姿态?”
“是吗?小谢同志要?是听到祝知青这话,怕不是得问我什么时候利用他了呢。”
她几乎能够想象出谢蓟生听到这话的模样,这让阮文的心软了下,也不知道小谢同志如今怎么样了,要?是回到省城家中发现自己不在,该不会以为她被人绑走了吧。
早知道,应该留一个纸条给他的。
不对,这人说走就走,留下汪家那烂摊子让她舟车劳顿来收拾,还不得不跟祝福福碰面,说什么都要给他点颜色瞧瞧才是。
不回去,谢蓟生不来接她,她就不回去了。
祝福福原本以为自己这段时间已经得到了足够的修炼,然而在听到阮文卖弄他们感情好,看到阮文眼底泄露出的温柔时,她再没能控制住自己的脾气,“谢蓟生失了上面的欢心,你?以为他还能护着你??我要?是你,早……”
“早早把他给踹了,再去找一个更有权势的人,哪怕是个残废,也不要?紧,对吗?”
“阮文!”
“祝知青是被我说破了心事,所以就恼羞成怒了吗?”阮文觉得气人的感觉可真好。
“我给了你?机会,你?一而再的挑衅我,别怪我不讲颜面。”
“颜面?”阮文淡淡扫了她一眼,“我的面子是自己挣的,可不是祝知青你?施舍的,也无需你?的施舍。”
祝福福被这话彻底激怒,阮文把?所有的遮羞布扯开,不给她留丝毫的面子。
“那好啊,那就看看到底是你的骨头硬还是嘴硬。”
她蓦地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阮文,“新仇旧怨你死我活,最终只有一个。”
而她,注定是最后的赢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