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怎么了”刘昭看着匆匆进帐的小黄门,放下了手中的竹简。

小黄门走上前,低声却又万分紧张地道:“陛下,在帐子外面遇到了太尉大人。”

刘昭目光一沉,问:“那东西……”

小黄门回答:“还好没有藏在鱼肚子里,太尉大人抽匕首查了,没能查出来,其实拿布条是压在盘子底下的。”又咽了口唾沫,道:“不过,奴婢送进去就回来了,也不知道现在如何,夫人收到了没有。”

刘昭沉声道:“自从朕那日从马车逃脱,这几日他派来监视朕的线人明显又增多了。”

小黄门急道:“这该如何是好?陛下,太尉大人是何等精明,肯定能查出来……”

刘昭一抬手,示意小黄门安静,然后兀自坐回了床榻上道:“无碍,如今急也不是办法,赵翊他本就知道了朕同邓家的关系,只是一层窗户纸,捅破是迟早的。”话虽如此,他的脸色仍旧不好。

……

满打满算,赵翊已经陈兵官渡了近一个月,这是一场可怕的消耗战,每一天都要消耗掉近千石粮食,如果再算上此前赵翊就增派在官渡,白马沿岸的兵,已有两载,到底消耗了多少的粮食,早就无法具体计算了。

如此规模的战争导致屯田荒芜,长期无法得到开垦,存粮的数量也在无尽的消耗中渐渐减少。

只拥有两州之地的赵翊到底还能撑多久,这无疑是天下人都想知道的。

尤其是吕复,此刻他就再对面,犹如一直蛰伏的猛兽,他再等待着消息,只要赵翊的营中传来了半点风声,只要赵翊的营中军心动摇,他即会扑上,一口咬断赵翊的脖子。

而赵翊也在等待,等待着坐拥十万大军的吕复出现破绽,他知道自己的力量远不足与吕复为敌,他也知道自己应该积蓄几年力量,再与之决战。

可惜,吕复是不会给他这样的余地的,更不会给他机会,吕复将他逼上了战场。

他没有别的办法,没有别的选择。

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赵翊明显显得有些心焦了,为了防止军心动荡,他索性坦白是自己头疾又犯了。

程琬在帐外道:“主公”

赵翊道:“进来”

程琬进帐,于是看到这样一番景象,他们年轻的主公此刻正半卧在榻上,靠着凭几,他的手指揉着额头,脸色发白,嘴唇亦有些干裂。

赵翊睁开眼睛瞥程琬一眼,道:“粮草怎么样了?”

程琬方才回过神,为难地说:“后方出了点问题,可能要延迟几日。”

赵翊放下了揉着额头地说,目光一扫,坐在榻上冷声道:“出了什么问题!”

程琬说:“兖州这几日来白波军余党叛乱了!”

赵翊整个人都阴沉沉的。

程琬说:“宋裕来不及通知主公,先一步命镇守青州二郡的朱霸带兵剿灭了。”

“做得好”赵翊道,面色终于稍有缓和,他起身走到帐子里悬挂的大羊皮地图前,抱着臂端详。

程琬在他身后,道:“宋裕封锁了消息,加之叛乱这事很快结束,没有引起更大的扰乱,只是……”

赵翊摸着自己的下巴,边端详着地图,边淡淡地道:“只是筹措粮食的还要晚几日送到。”

“是这样”

赵翊回头问程琬:“最近的一批粮食还有三日送到,你可计算过,这批粮食可否能撑到兖州的那批粮食送到”

程琬面有难色,坦诚地道:“臣算过,不仅臣,宋裕也算过,即便每日分得最少量,军中也还要断粮两日。”

“两日”赵翊重复,他叹了口气,道:“两日,军中别有用心之人稍一煽动,两日足可令我溃不成军。”

程琬说:“是这样,近来军中就已经有了传闻,说粮草不支,还说主公此战定会败。”

很多时候,这种流言比敌人的刀更加锋利。

赵翊沉吟一会儿,命令道:“新到的军粮送到,命粮官小斛分粮。”

程琬道:“属下知道了。”

两人又交谈了一会儿,便就退下了。

……

邓节在营帐内缝补衣裳,她的衣裳早在那次混乱中就破了,又没有多带几件,只得拿出来补补。

她很少做这样的活,一不留神,手指便又被扎出了血开。

邓节皱了皱眉头,将血吮掉,就在这时,门外士兵道:“夫人,江东信使求见。”

邓节用剪刀将线断掉,道:“进来”

江东信使随掀帘子进来,前几日邓纪的书信便也是这位信使送来的。

信使向她行礼,道:“属下即日便要返回江东去,夫人可有书信需要属下转交给主公?”

邓节将已经封好的书信给他,道:“劳烦转交给三弟。”

信使微微颔首,低声又道:“还有一事,不知夫人可否口述于属下。”

邓节说:“信使请讲”

信使上前一步,低声道:“属下近几日听闻赵翊军中已有粮草不支的传言,敢问夫人,赵翊军中的粮草可还能撑多久?”

邓节道:“粮草是军中重事,赵翊他不信任我,又怎么可能让我知道。”

信使点了点头,说:“属下知道了,夫人保重,属下告辞了。”他行礼转身要离开了。

邓节稍做迟疑,还是叫住了他:“信使请等一等”

信使回身说:“夫人还有事?”

邓节问:“三弟他可还是打算趁这时用兵北上?”

信使回答:“主公是有想要继承先主遗志的打算,只不过江东的局势实在不允许主公北上讨伐赵翊,几位老臣也都主和。”

邓节皱了皱眉头,问道:“为何主和?”

信使说:“一来江东局势不稳,许贡的旧部的实力仍然没有彻底拔除,二来主君尚且年幼,您的母亲和老臣张朝都不主战,三来……”信使迟疑道。

邓节说:“三来什么”

信使于是说:“三来,朝臣们都认为此战赵翊已呈败势,与其现在出兵北上,不如坐山观虎斗,待两方势力均有折损后,再试图北上。”

邓节攥紧手,道:“那天子怎么办?此战如果赵翊败了,天子就会落在吕复手里!吕复不比赵翊,届时统一北方,坐拥五州,以他的专横,定会废帝!朝臣们不是一早敲定好了趁吕复出兵之际北上,保护天子的吗!”

信使不想她竟然有些动怒,怔了怔,道:“这……属下也不清楚。”又道:“不过……属下听闻,中山赵洋也是皇族后裔……”

“你什么意思!”

信使立刻行礼道:“夫人聪慧,属下就不便明说了”

邓节不敢相信,邓纪他们竟然想要背弃父亲的遗志,她觉得震惊。

她更震惊的是邓盛一死,江东的局势竟在朝夕之间全然改变了。

刘萦

刘萦呢

邓节突然想起了刘萦,转念突然又想起了另外一个名字,她立刻取过纸笔,书下两个字,问信使道:“你可知道这个人?”

那纸上是“弋三”二字。

信使摇了摇头,道:“夫人,属下并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邓节攥紧了手,道:“没事了,你回去复命吧。”

“诺”信使于是退下。

信使走后,邓节迟迟不能从震惊中缓和过来,邓盛死了,他生前所定的方略被一项一项的废止了,以张朝为主的几个老臣趁邓纪年幼把持了朝政。

那他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难道他们真的放弃天子了吗?

如果真的放弃了天子,那她又该怎么办?

“不对”

她喃喃道,眼下最要紧的是赵翊无论胜负,江东都不会出兵北上,更不会勤王,那么邓盛生前所决定趁机的来接她回江东的计划是否也作废了?江东放弃了她,放弃了他们?江东不会再管她了?她和刘萦,她们都成了一枚被丢弃在赵翊身边的废子。

如果赵翊打胜了,她和天子还有一隅之地,如果败给了吕复呢?赵翊死了,她和汉室都将沦为吕复的阶下囚。

她的性命,天子的性命,竟然再此刻与赵翊紧紧的捆绑在了一起。

她几乎不敢相信,局势竟然在这朝夕之间就扭转了。

恰好这时外面的士兵来送吃食。

“太尉大人呢?”邓节问。

送吃食的士兵回答:“太尉大人头疾未愈,正在帐中休息。”

邓节早就心乱如麻,说:“这吃食你撤下吧。”

士兵一怔,为难道:“可夫人你还没有吃呢?”

邓节说:“我不饿”士兵于是撤下。

就在士兵离开后,突然一颗似石子般的东西被投射了进来,打在了邓节面前的案几上。

什么人?

邓节看去,却不见帐外像是有人的样子。

她稍作踟蹰,捡起来被投在地上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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