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发少年姓渡,名叫渡长生。
渡小小年幼,渡长生将他送了回去,便带着朝去意回到了他们曾经待的村落。
比起灵志村,这个村子外界的围墙高厚,朝去意扫看四处,却眉间皱起。
这村中来往之人都面容年轻,步伐矫健,却不知为何,全部都低着头形色匆匆,即使有人发觉朝去意他们的到来,也都是挑剔地打量一眼,而后又赶忙离开,举止极其怪异。
就在此时,风逐洲忽而伸手。
感觉到他手放在了自己腰上,朝去意身体微僵,之后便感觉到他的身体轻轻一带,后背抵上了一人结实的胸膛。
在朝去意被带离开原地后,一个身影忽而撞过,发觉没有碰到人,他立马转过脸来狠狠瞪了他们一眼。
“你再瞪一眼?!”今垂兰立马被激怒。
“小心一些,仙君。”风逐洲低低沉沉的声音道。
朝去意不知为何有些耳热,蹙起眉,冷淡的眉眼划过一些不自然,而后颔首,“多谢。”
风逐洲笑眯眯的弯了弯唇,往后退了一步。
另一边,今垂兰和对方骂了起来,满是戾气,对方口不择言,恨恨骂道:“喊什么喊,狗娘养的小白脸!真他们晦……”
后面的字他没有吐出来,一道蛮横的力量出现,直接将人如离弦的风筝一般狠狠撞到了附近的墙壁上。
被这毫无征兆的突然攻击重击,那男子愣了一下,而后后背腹中传来了尖锐的痛苦,立马惨叫出声:“啊!好疼,救我、救我!!”
今垂兰见状一愣,到处四看,最后有些狐疑地看向了慢条斯理整理衣物的风逐洲。
看他看过来,风逐洲弯唇一笑,吐字:“看什么,小毒包?”
“……”今垂兰恶狠狠瞪了他一眼。
男子依旧在痛嚎,但不论他如何喊骂,都无人回应,路来路过之人皆神色漠然,更甚有心觉厌烦者,低低暗骂。
朝去意纵观村中所有人的神色反应,“此处不对。”
今垂兰道,“这些人,也过于凉薄古怪了些。”
风逐洲视线落在渡长生身上,懒洋洋的开口,“小子,这里是怎么回事?”
渡长生抿唇,道:“几位恩人,这便是我所说的难以言明之处。”
“自从不死神现身之后,所有得到祈福寿命之人,便都渐渐……变成了如此的模样。”
朝去意略加思索,便直接道:“我们直接去神洞看看。”
四人便不再此处停留,直奔那不死之神的神洞之处。
所谓神洞,乃是一株极其粗壮的古木残桩下的土洞,在桩下交织的根系中,蜿蜒恭维着一个可以容下两人同时进去的洞口。
在那洞口之前,有不少村人排队祈祷,口中念念有词:“求不死神保佑,保佑我长命长寿,无灾无病……”
朝去意凝神听着,却听了一会儿,微微皱眉。
说完长寿祷词,村人却并未离开,转而开始道:“有李氏三子,日日鼠窜狗盗,夺人财物,望不死神降罚。有李氏三子,日日鼠窜狗盗……”
第一个如此,之后的人个个皆是,先祈祷长寿,后告他人之罪,极其古怪。
朝去意道:“不死神既然管长寿,为何他们要说这些?”
渡长生回道:“这是祭拜不死神素不成文的规矩。村民们说不死神急公好义,将品行不端者告诉他,他施加惩罚,主持正义,会心情变好,让他们祷告的事情更加灵验。”
今垂兰未料到还有这一出,顿时疑惑。
“这不死神……闲得慌啊?”
风逐洲微嗤,看了今垂兰一眼,“蠢。”
今垂兰顿时恼火,“你看出什么来你说!”
风逐洲却没理他,慢慢走到了朝去意旁边,在他耳边轻道,“仙君,你看那祷告的村民,可有什么异样?”
朝去意闻言看去,从他的神态、衣物打量,看不出什么,也不执着,直接便问道,“你可看出有何不对劲的地方?”
风逐洲靠近,想了想,伸手在他眼上轻轻一划,示意他再看去。朝去意顺着他视线看过去,却看到什么,神色微变。
那村人浑身散发着浓浓的灰气,且那些灰气颜色还各不相同,好像有什么冗杂在一起,彼此纠缠,模糊不清。
“我自幼魂体,所以能看到这些。”风逐洲道。
魂体?朝去意一愣,但显然现在不是追问的时候,他将这个疑惑压下,问道:“那是他的魂魄?”
风逐洲不可否认。
朝去意闭上眼,再睁开,视觉已经恢复如常。他回想方才所见之景,略加思索,隐隐约约脑海中便出现了一个猜测,转而与渡长生道:“那个初开始遇上不死神的妇人,是这个村中之人吗?”
渡长生道:“是,不死神的传言本就是从我们村中传出的,”他问,“恩人要去看看吗?”
“不必,我只需问你几个问题。”朝去意顿声,“那妇人的父亲和丈夫,可有在品行上出一些与之前不同的地方?”
渡长生一愣。
他回想,而后慢慢点头,“她父亲为人本分,却因为长久窝在屋子中不劳作,而染上了赌瘾,他丈夫曾经为人轻快,却在病好之后,总是偷奸耍滑,这些算吗?”
“与他们交好的人,有这种品行之人的存在?”
“……有。”
“人现在如何?”
“已死。”
渡长生说完,沉默了一会儿,也想到了什么,立马抬头,“难道……”
朝去意颔首。
而他们打哑迷,今垂兰却是听得云里雾里,赶忙接话:“公子,这是什么意思?我怎得听不懂。”
“这有什么难懂的,”风逐洲站姿慵懒,“就是投机取巧,还什么神术显灵,”
目光看向那些村人,又扫过今垂兰,他道:“一群傻子。”
今垂兰:“……”
这人到底在骂谁??
看他不解,朝去意开口解释:“任何人的寿命都不可能会无故增加,不死神大费周章要祷告之人告别人的状给他,实际目的,该是借此寻找目标。”
“它把被告状之人的寿魂移到了祈祷之人身上。如此一来,病弱的人就有了寿命。但因为融合了别人的寿魂,他行为举止会发生些变化,而那个被移走寿魂的人,便会失去阳寿,不死即病。”
今垂兰顿时明了,“所以这也是那些村中的人那么奇怪的原因?”
朝去意颔首。
说话间,已经无人在祈祷。
他抬脚走去,站在了那树洞之前,打量着那洞中的黑暗。
洞中安寂,古怪的灵力在其中涌动,隐隐约约的腥臭从其中传出,朝去意眉宇微敛,抬手结印,便将那树洞封了口。
在树洞中的存在灵敏,霎时察觉到了洞口被封,一股汹涌的力量忽然从洞中往外冲去,伴随着‘吱吱’作怪的声音,朝去意所设的屏障被挤压变形,一阵一阵的撞击剧响。
“还挺凶。”风逐洲颇有兴趣。
发觉不少人发觉匆匆赶来的脚步声,朝去意眸子微动,声音空鸣唤道:“垂兰。”
今垂兰瞬时消去意识,化作了流光倏然成为了他手中剔透修长的长剑。
指尖从剑身上划过,灵力灌入剑体,朝去意启唇:“桃林。”
他话落,一道灵波从垂兰剑身荡开。
转瞬之间,灵波将整片区域圈划,朝去意处于最中心处,剑尖向下,犹如水波的纹路从他脚下出现,渐渐腾起,将这一片包裹。
虚幻的花瓣开始从空中簌簌飘落。
花瓣融入了赶来的村人眉心,那些村人目光空洞,立刻便失去了意识倒在了原地。
风逐洲看着眼前浴在桃花雨中容貌清冷之人,顿时眼中怔然,不觉屏住呼吸。
将那些其他村落祭祀之人控制,匆匆赶来此处的朝氏子弟也看到了这一幕,顿时睁大了眼睛。
“这是……”
当年朝去意还未困进奉神台时,那短暂出世,一剑一花雨,将人可以带去不知生死、不知痛苦的桃林幻境,惊艳了所有修剑道者、即便后来他被误为叛入邪道,也依旧让人难以忘怀的惊世剑意。
人间桃林。
朝望看着那片花海,眼中微热。
强撑的结界终于在洞中挣扎之物的冲撞之下破裂,朝去意转身将渡长生从此处带走,回头看去,便看到了洞下之物的真身——
是一个乌色干枯的鱼龙骨架。
它眼珠是森如古水的碧色,齿牙尖锐,挂着淋漓结痂的血肉,干瘪的皮肤松垮的贴在脸骨之上,身如鱼架、尾如龙骨,浑身遍布一种极其古怪瘆人的气息,朝去意与它对视,一瞬间一股悚然的感觉忽然从后背窜起,立马向后退去。
硕大的尾翼冲他面门以极快的速度刺来。
手中带着渡长生,朝去意避之不及,眉间沉下,手腕轻转,垂兰剑在空中划出一道圆弧,倏然出现一个屏障。
却在那尾翼即将要触碰到那道屏障之时,一只手忽然出现在了视线之中。
轻描淡写一碰,不死神忽然出现了尖锐的叫声,骨节寸寸崩裂,猛得抽回。
朝去意一愣,风逐洲慢条斯理的收手,转过脸来。
少年单薄锋利的眉眼背着光被模糊了棱角,唇边含着一个极淡,又漫不经心的笑意。
朝去意脑海中一道熟悉的影子出现,却转瞬即逝,很快便再无踪迹。
他怔愣,“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