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弱不成,风逐洲立马整理了自己的表情仪态,扬起笑走了过去,“仙君!”
今垂兰瞪大眼睛:“你没事?”
风逐洲道:“我能有什么事?”
不怪今垂兰吃惊,第一眼见风逐洲,他就趴在朝去意背上哼唧,此后为了夺朝去意的注意,风逐洲更是花样百出,单一个鞭伤就拖了快五天才‘好’,后来还各种招惹是非,理所当然,他便以为这人就是个油嘴滑舌只会惹祸的草包。
这草包有如此威力,今垂兰那里能不震惊。
风逐洲却没再理他,眼巴巴的到朝去意面前问道,“仙君,你是担心我,来找我的吗?”
他金色的瞳孔泛着琉璃色璀璨的光芒,好似极其专注的在等他回复。
朝去意一顿,颔首,而后道:“你无碍?”
清冷的美人仙君主动关心,有什么事情能比这个更让人开心。
风逐洲看着朝去意温和垂下的眉眼,不知怎么莫名想起他在沉睡之际美人在塌,恬静安顺的不可方物的模样。
一直沉寂的枯木,忽然落了火星,风逐洲眸子微暗,‘恩’了一声,慢慢凑近,“我……”
心热渐起,却火烧未旺,冷不丁就看到了对方抬起眼睑的眼睛。
朝去意眼中古若深潭,眉间微蹙,审视一般盯着他的动作。
风逐洲喉结滚动,条件反射站直,乖顺道:“……我当然没事。仙君,我厉害的很呢。”
就在此时,今垂兰的声音忽然响起:“你跑什么?!”
朝去意转头看去,便见那红衣小童面色惊恐,连滚带爬的想跑,却被今垂兰压在地上,拼命在地上摩擦,在腰上挎着的唢呐也滚在了地上,上面黑漆漆一片,布满了泥泞污秽。
“你们不要抓我……我和这些事情没有关系……!”他开口,而声音却与想象中小孩的不一样,却是极其违和的中年男子声音。
朝去意略微挑眉。
“帮什么忙?”今垂兰目光掠过此人脏兮兮的唢呐和脏手,有些嫌弃的踩了他一脚,“你要抓这些人来这里干什么?”
“不是我,不是我抓……”
在祭堂附近的那些武夫发现这种情况,大吃一惊,纷纷赶过来,立马道:“你们是谁?!快放开祭祀大人!”
今垂兰脚上用力,森森道:“你说是没有关系,他们却叫你祭祀大人,这是什么意思?骗鬼呢?”
“这红衣者并非是个小童,该是身患有疾的成年男子。”风逐洲凑到朝去意耳边道。
朝去意微微点头,心中略有思索,而片刻,却开口道,“说话不必太过于靠近。”
盯着朝去意的耳垂,风逐洲满口答应:“好好……我都听仙君的。”
另一边,那小童模样的男子也急着撇清关系道:“我不是,我就是个充数的,就是只会吹个东西、被他们抓来……!”
而听到他说的话,那些武夫却瞪直眼睛,立马道:“李老儿,你可是收了咱们村里俸禄的,怎么能如此撇清职责?!”
“什么俸禄!”听到那些武夫的话,李陶道,“我可没有答应当什么祭祀大人!”
说完,他脸上露出讨好,小心与今垂兰道,“小仙君,这……你看,我和这个事儿没什么关系,您和、您那两位仙君朋友,是不是……”
“没让你说话就闭嘴。”今垂兰脚上用力,李陶脸上顿时露出了又害怕又痛苦的神色。
朝去意看着眼前情景,问风逐洲道,“你是怎么来的这里?怎么会在祭堂之中。”
风逐洲看在看着他姣好的下颚骨出神,闻言愣了愣,才开口道:“我在到处看小摊子的时候,便感觉有个东西将我拽来了这里,回过神,就呆在那个笼子里。”
他手指过去,在祭堂的一片废墟中指到了几根松散四散的木头。
朝去意:“之后呢?”
“之后便是这姓李的过来,说什么是什么不死神把我选成了祭物,是我之荣。”
风逐洲语气不屑,神色一副‘本来以为是个什么好玩的东西,结果不过尔尔’的模样,颇有些嫌弃,却还要努力装作乖巧,可怜巴巴道:“原本我是想等仙君过来的,但是他看我衣服好看,非要扯下来抢走……我就只能动手了,而后就是现在。”
李陶听闻,顿时嘴一哆嗦。
朝去意听完,心中了然些许,微微蹙眉。
风逐洲看着他的侧眸,不知觉开口,“仙君是在想什么?”
朝去意微愣,素白的脸上罕见露出一些疑惑:“什么?”
遇事沉默,埋头苦想,不与人多交流,这是怎么才能形成的闷性子?
风逐洲有些好笑,眼睛微微弯起,撒娇一般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刚被抓来的时候我吓死了,一头雾水,仙君给我讲讲好不好。”
“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朝去意回想着方才发生的一切,略加思索,斟酌了一下语言,才与风逐洲道:“将你召唤过来的,应该是此处的被供奉而生的灵物,但那个灵物身份,却有些奇怪。”
朝去意声音缓缓,显然也在思索,“我想起之前在古籍中看到过,风、地感应为基础,移形换位,这是上古神灵利用自然之力的传送法。”
风逐洲道:“仙君觉得那个不死神真的是个神?”
朝去意一顿,却摇头道,“在上古神明末法后,众多神灵就只余金日神还存在于世,其他的早已经陨落,不可能还有其他的存在,在这其中定有蹊跷。”
风逐洲眸子微动,“仙君信金日神?”
金日神为天下灵道的源起之神,每年朝氏祭神大典,他会大开灵路,给予人间灵力。
切实的存在,何谈信与不信?朝去意挑眉。
“看来他倒是个好神。”
风逐洲轻轻一笑,而后便不再多说什么。
空气中一片安寂,武夫中一人抬脚走出来,忌惮的扫了他们一眼,沉声道:“几位仙君是修灵之人?误捉了二位的朋友是我们之错,二位仙君自将你的朋友带走,小村蛮荒,不足记挂,莫要耽搁各位仙君的行程。”
小小听闻,害怕朝去意真的离开,立马眼泪又从眼睛中冒了出来,赶忙拉住朝去意的衣摆,“大哥哥、大哥哥,你不要走……你救我哥哥……”
“小小?”
那武夫显然认得这小孩儿,他皱眉,极其不悦道:“你怎得如此不懂事!你哥哥被选中,那是他的造化——”
“什么造化不造化,”今垂兰打断,想起什么,低下头眯着眼睛问道,“你们抓这些人是不是给那个什么神吃的?你来回答。”
他脚下加重,李陶立马颤巍巍答道:“不是!不是……是选作侍从,供给不死神……”
“怎么供?”
李陶畏缩的避开视线,“我也不知道、我们只负责采集……”
东边怕、西边也怕,活是个窝囊废,今垂兰听得直冒火气,脚下用力,“别想着蒙混过关,你知道什么,都给我全部吐出来!!”
李陶顿时惨叫:“我真的不知道,仙君饶了我、饶了我吧,我就是个帮忙的……”
朝去意开口:“垂兰,莫急。”
他话落,今垂兰一顿,收敛了一些气火,望向朝去意,“公子,现在我们怎么办?”
朝去意拉着小小,目光扫过数个被笼中所困之人,皱了皱眉,而后看向那个武夫,淡淡开口,“这些人,你们不能带走。”
领头武夫脸上顿时一沉,他抽出手中的砍刀,紧紧握着,手上青筋暴起,“看来几位仙君,是要逼着与我等这些凡人百姓动手!”
朝去意瞥了一眼,眸色冷淡,“我只问一句,你们用活人献祭之术,是受什么东西指引?”
那武夫声音含着怒意,“这些与你们有什么关系?!狗拿耗子多管——”
“多舌。”风逐洲的声音话落,那武夫忽而失力,话未说完,便猛得跪在了地上。
风逐洲收拾完人,转脸看过来,又是一副明媚的模样,笑眯眯道:“仙君,不必问他们,这些我知道。”
他举了举手,却不知何时他手中出现了一个白玉不死神的神像。
武夫冷哼一声,纵然跪在地上,毫不忌惮。
然而听着风逐洲后面的话,他的脸色却越变越惊悚,猛地抬头看去。
“他们这里供着一个,叫什么不死神的神像,”
风逐洲不急不慢,缓缓道:“那个神像,本来只是寻常供着,却不知为何最近越来越有灵性,其他村落对这个神的要求近乎百依百顺,有求必应,所以村落发展极快,长寿又富足,但这个村不知为何起初并未跟上。”
“他们与其他村落差距越来越大,现如今却后悔了,想要顺着那个‘神’的要求做事,那个‘神’却不知为何要求变了,他要——”
“人祭。”
“他要侍从、要无数的侍从,将他们骨肉分离,分量投入神洞……”
“神洞?”
风逐洲点头,“那个神所在的地方,是一个硕大无比、深不见底的树洞。”
他说完,武夫愤而看向李陶。李陶却面色极其恐惧,看着风逐洲犹如看着一个怪物,“你是怎么……你……?!”
这些他从未说过,他是如何得知?!
风逐洲一双金眸淡然看着他们,微微用力,手中那枚神像便化作了齑粉,从他指尖簌簌落下,漫不经心,“你们这个神没有脑子,连人都认错,强拽着与我说这些,我如何能不知道?”
李陶一摸脖子,顿时脸上发白。
“这就是要吃人!”今垂兰脸色铁青。
那些被关押的祭品,听到此言,顿时清醒了过来,一个个起身挣扎,嘶哑的声音一个又一个惊恐道:“救命……求仙君救命、救救我、我不想死……我不想被吃!”
“放我们出去!放我们出去!!”
“沈冲……你明明说我们不过是去服侍神明,你个骗子……骗子!!”
那个叫做沈冲的武夫,见状立马急道:“你们不要听他一面之词!”
“不论如何我都不去了!放我出去!”
声音纷杂。
朝去意看过去,指尖灵力一划,那笼锁便突然嘣破。
木门大开,里面关押的所有祭品犹如看到生机,纷纷向门口挤去。沈冲见状,脸色顿时大变,赶忙道:“快抓住他们,别让他们跑了!快——”
却在那一瞬间,所有武夫要去抓人都发觉自己的身体竟然无论如何都无法动弹。
风逐洲懒洋洋开口道,“小心点啊,本君第一次对这么弱的人动手,保不准便把你们都捏碎了,死了可不能怪我。”
一听此话,强行欲动的武夫真的察觉到了碎骨的钻心之痛,瞬间脸上大惊,不再敢动。
沈冲眼睁睁看着被抓到的祭品逃离出视线,怒然转过脸道:“你们破坏祭祀,到底要干什么!就不怕遭报应吗!不死神绝对不会放过你们——”
“何来不死之神,不过邪灵。”
一道声音忽而传来。
一人身着朱衣金日族服、后披鎏金披风之人握剑而来,其后跟着不少与他衣物相似的侍从弟子。
如此排场与作风,风逐洲颇有兴趣看去。
却就在他看过去的一瞬,那领首之人便将视线投了过来。对方一双眼睛瞳孔黝黑,脸庞单薄,因为过于苍白而整张脸看起来有丝诡谲的冷感,眼如深渊,犹如观察盯了他许久,才将目光移开。
风逐洲挑眉。
今垂兰见到人,立即向前一步将朝去意挡在在身后,神色极其不悦,“真他妈是个狗皮膏药,甩都甩不掉。”
来者自然是朝望。
在他身后的弟子看到朝去意后,面上顿时划过了难以相信的惊色,随后都不敢逾越的收回视线,冲他下跪,齐声道:“大公子。”
“恭迎大公子归来。”
朝去意侧身避过,皱起眉,并未受他们之礼。
“兄……灵君,”朝望开口,却看到朝去意冷漠眼神,生生改口,哑声道:“此事涉及古怪邪灵,与我族执掌祭祀大权相关,不可置之不理,还请灵君允我一起调查。”
今垂兰冷哼道:“不允,那你们可以滚吗?”
他话落,朝望身后一人上前,开口,“今城主,你在森罗城设下万千地狱幻境,我们不曾招惹,现如今你却用它来伤害无辜之人,阻拦我们家主过来办正事,是否过于越界过分了?”
“宁家走狗。”今垂兰一眼便认出了人是谁,“你们这群废物没胆子没本事闯进去,倒挺会给自己找借口。”
说话之人脸上微变,还欲说什么,却被朝望眼神制止。
他只等着朝去意回复,所有人的视线便也都定在了朝去意身上,无人敢轻易开口。
半晌,朝去意终是开了口。
他声音分明平淡,却字字透着疏离和冷淡,“朝氏家主不必过分谦卑,你我目的本就不同,还请自便。”
朝望哑声:“兄长……”
“家主记错了,”朝去意淡道,“在下生来无亲无爱,从来没有像你这般大的弟弟。”
朝望心脏骤然一紧。
……
一瞬间空气静谧,犹若针掉在地上的声音也可以听觉,朝氏之人都暗自打量朝去意,眼中惊敬。
这是为何……?
而在这种静谧之时,却有人毫无察觉。
武夫沈冲竖眉怒道:“你们这些人又是谁?!”
朝去意身份尊贵又特殊,朝氏子弟对他极其敬畏爱戴,而这并不意味这寻常凡者与低贱之人可以如此放肆,他一话落,立马有扑倒性的威压出现,朝氏子弟一人呵道:“大胆!瞎了你的狗眼,朝氏的族纹朱袍都不认得?!”
他话落,沈冲脸色便瞬间大变。
朝氏,不同于寻常门族,素来站在灵天洲的最顶端,执掌祭祀源神金日之责。
金日神乃是天下灵道的恩赐者,那负责供奉、沟通他的朝氏地位便不言而喻,其嫡脉子弟生而便可化‘灵种’足以证明他们的特殊之处。
朝氏,被视作天下唯一的正统,甚至有更追捧之人认为其是所谓「神脉」,即便是在西部偏远的蛮夷村落也曾有听闻,敬之畏之。
想到了他们现在是正在做什么,武夫们都不约而同露出了畏惧的神色,顿时什么都顾不上一个接一个下跪倒在地,个个吓到浑身脱力。
李陶见状,脸上吓得更白,整个人都哆嗦了起来,喃喃道:“朝氏……朝氏竟然来了。我就说不要供那尊邪神与他们同流合污、偏要如此……完了,这下都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