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海城凌家门庭若市香车云集。
凌家祖母八十大寿,无论是?直系还是?旁系的亲人都赶了过来,还有和凌氏经常往来的生意伙伴也携妻带子,更?不提那些为了拓展人脉而削尖了脑袋挤进来的各路人马,总之,整个偌大的宴会厅内,人群熙熙攘攘喧嚣鼎沸。
这场寿宴,几乎囊括了海城上流社会中各路有头?有脸的人。
凌家为了这场宴会,安保做得极其到?位,现?场没有放进来一家媒体。
这也是?洛霞今夜出席的原因。
毕竟,若是?被曝光她的恋情,她都可以预见自己的未来,用旁人的话来说简直就?是?麻雀变凤凰莫大的殊荣。
作为凌家的未来的准孙媳妇,洛霞自然早就?到?场。
面对凌家一大帮人神情各异的表情,她装作什么都没看见什么也听不见,一直面带微笑地?跟在凌游的身?边,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管,如同?传说中的花瓶,却也是?最珍贵的那一个。毕竟就?算她想去帮忙,也没有办法,凌游全程牵着?她的手?根本不放人。
宴会开始时,她只?需要站在凌游的身?侧,等着?别人上来敬酒,然后只?要凌游说话,她便会微笑的看向凌游。
惹得不少敬酒的人都纷纷夸赞她和凌游很恩爱很般配。
只?要听到?这话
洛霞便会靠在凌游的肩膀上,含羞带怯地?笑。
俨然是?热恋中的甜蜜样子。
钟离慎压着?眉,收回?视线,仰头?,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烈酒入喉,清冽不见,只?余苦涩冒上心头?。
身?边的杜修之见他这样,适时的岔开了话题。
“慎哥,听说加蓬那边的负责人被抓进去了?”
钟离慎慢慢地?饮了一口酒,轻轻点了点头?。
这并不是?什么秘密,只?要稍微关心国外局势的人都能看到?关于这件事的新闻。
容诚也凑过来一脸膜拜地?说道:“不愧是?大魔王,啊呸,我是?说不愧是?我们慎哥,强龙压过地?头?蛇,这下失去了加蓬分公司,钟离家那两老头?气数已尽。”他顺手?从托盘里取下一杯伏特加递到?了钟离慎的手?中“为了我们牛皮轰轰的慎哥,干一杯。”
杜修之一看那酒赶紧阻拦“这酒太烈,慎哥不合适”
谁知?,他的话刚出口,钟离慎已经接了过去,和容诚碰了碰,淡定的一饮而尽。
容诚这人,只?要给三分颜色就?要开染坊,见钟离慎没有拒绝,笑呵呵地?又端了一杯酒递了过去。
“来,慎哥,我们再走一个。”
“……”
钟离慎在的地?方就?会有奉承和巴结,所以等杜修之好不容易把容诚撵走,马上又有其他人来敬酒,而让他意外的是?,钟离慎皆来者不拒。
一杯一杯的喝着?酒,钟离慎看着?眼前那些不同?的人,偶尔点头?,表示在听。
明知?道今夜会看到?什么,可是?他还是?没办法控制住自己的本能,不请自来。
他只?想看看她,可是?看到?她时却又觉得不够。
她身?边的男人是?那样的碍眼。
碍眼到?一举一动都让他有一种蠢蠢欲动的暴躁。
这种暴躁的情绪极其幼稚极其可笑。
原来这就?是?嫉妒!
所以他没有拒绝任何一个前来敬酒的人的攀谈,尽管这只?是?在无意义?的浪费时间。
现?在他需要人来分走他的注意力。
谁都可以,谁都没关系。
他的视线下意识的又落在了刚才洛霞站立的地?方,而现?在却不见了人。
远离喧闹的大厅,凌游脸上的笑顿时落了下去。他随手?推开走廊左手?边的一间房,把洛霞拉了进去,然后,嘭的一声关上门。
两人谁也没有动。
唯有影影绰绰的亮光从窗帘上洒了进来。
黑暗中。
凌游长出了一口气,试图把心口那种燥郁压下去。
他缓了十多秒,才开口问道“你就?一点也不生气吗?”
洛霞声音很轻地?说道:“阿游,是?我今晚表现?得不好吗?”
好。
太好了。
可就?是?太好了,更?让他不爽。
“洛霞,你是?我的未婚妻,商栖说了那样的话,你为什么不反驳为什么不生气。”
洛霞恍然大悟“噢,你是?说商栖说我不配嫁给你这句话吗?”
“……”
“其实?她说的很对呀,阿游,别人说的话你没必要太在意。”
“你现?在还在劝我?所以,你根本就?没有在乎我,对吗?”
“不,阿游,小贝非常在乎你。”
视线渐渐适应了黑暗,凌游看清了面前的人,她笑得温婉,却没有一丝温度,这让凌游的心瞬间像是?被一双大手?勒住,他突然觉得有些恐慌。
他双手?钳住她的双臂,他试图在她的身?上找到?另一个人的影子。
可是?没有,她不是?洛霞?
“你是?洛霞,你不是?钟离贝。”
洛霞微笑着?挽了挽耳发,“阿游,外面的客人等久了,我们应该去敬酒了。”
她每句话都没有错。
落落大方,体贴入微。可是?,凌游心头?却腾地?升起了一股愤怒,他捏紧了她的双臂“洛霞,你跟我说一句话好不好?”见她没反应,他强调道:“你看,我答应过你一定会让江逸集团破产,我的计划马上就?要开始启动了,你不想问一问这件事的进度吗?”
洛霞微微蹙眉,叹了口气“阿游,你为什么总是?提什么洛霞呢?你不喜欢小贝了吗?还是?你忘记小贝了?”
凌游几乎是?下意识的张口否决;“我没忘记小贝!”
他说得斩钉截铁信誓旦旦。
黑暗掩盖眸子里那一闪而逝的慌乱。
洛霞毫无所查,“那就?好,我们出去吧,客人在等我们呢。”
直到?门被关上。
反坐在角落里捏着?手?机的路安安瞬间从沙发上弹了起来。
她不小心听到?了什么?
她明明只?是?找个地?方接她家教授的电话啊。
不对。
小贝是?谁?
洛霞为什么要说那种怪异的话?
刚才明明就?是?洛霞啊?
她难道一件鬼了?
路安安搓着?手?臂,环顾了一眼四周,赶紧拉开门也跑了出去。
等她跑到?灯火通明的大厅,一口气钻到?了许邀月的身?边,才长出了一口气。
许邀月刚走到?流水台边准备吃一点糕点。
就?被路安安抓住了手?臂。
瞥了她一眼,“你做什么?”
路安安吞着?口水,看向洛霞和凌游的方向“邀月,我跟你说个很恐怖的事情。”
“嗯?”
“大……大大婊贝是?不是?被鬼附身?了啊?啊啊啊啊,她刚才竟然……”
路安安情绪一激动,声音就?会劈叉。
许邀月捂住她的嘴,把她拉到?一旁窗帘后的露台,才问道“好好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于是?路安安一字不落的把刚才听到?的全部重复了一遍,末了还心急惶惶地?问道“我们要不要去找个大师去给大婊贝看一看啊?”
许邀月一听这话,一个爆栗毫不客气地?敲到?她的脑袋上。
路安安赶紧抱住自己的脑袋,一脸委屈地?问道“邀月,你打我做什么啊?”
“我知?道了!”许邀月说完,撩起窗帘走了出去。
当初洛霞和凌游的订婚也那样突然。
而且今晚的洛霞看起来也很奇怪。
所以,钟离贝是?谁?
姓钟离的,能和凌游扯上关系的人,身?份定然不会简单。
她的视线落在了钟离慎的身?上。
钟离慎看向杜修之,眉毛紧蹙“你刚才说什么?”
杜修之扬了扬手?中的酒杯“我说,总觉得洛霞跟以前很不一样。”
“不对,上一句!”钟离慎死死地?盯着?他。
杜修之被盯得浑身?发麻,不确定地?说道:“洛霞跟小贝好像,这句?”
“……”
钟离慎恍然回?首,看向洛霞站立的地?方,此刻她正站在凌家祖母的面前说着?什么,笑意宴宴,温婉可人,那是?曾经钟离贝的模样。
可是?,她明明是?洛霞。
这一瞬间,男人想到?了某种极有可能的猜想。
他捏紧了酒杯,手?背上青色的血管暴突。
这时。
许邀月随手?从托盘端起一杯饮料,走到?钟离慎的面前。
她举起杯子,说道:“钟离总裁,幸会。”
钟离慎偏头?,那双漆黑的眸子盯着?她。
“方便借一步说话吗?”
许邀月单手?抱着?手?臂,冷冷地?点了点头?。
既然洛霞不说她订婚的原因,那么她也不会去问。
但是?这个钟离贝,她必须搞清楚到?底是?谁。
让凌游竟然敢委屈洛霞去装成别人的模样?
操!
许邀月和钟离慎来到?了大厅外的花园外。
屋外深冬的寒气肆意凌虐,惨白的月色无力的挂在天边,弱弱地?为大地?铺上了一层苍茫。
站在寒风中的两人,沉默了半晌。
呼啸的风声在耳边一阵阵刮过,像是?黑夜里蛰伏的怪兽的咆哮。
看着?男人的侧脸,那冰冷的骨相和这冷夜融为了一体似的。
许邀月还是?没沉住气打破了这份诡异的平静。
“钟离先生,你想找我谈什么?”
钟离慎透过重重黑影看向天空,看向那抹触不可及的月色。
“许小姐,关于洛霞和凌游为什么订婚的事情,你知?道吗?”
“你想说什么?”
许邀月并不打算摊开自己的底牌,毕竟那是?关于她最好的朋友的隐私。
“我是?说,有没有可能她和凌游订婚,只?是?出于……”钟离慎攥着?手?心,停顿了很长时间,“只?是?出于自保?”
“钟离先生发现?了什么?”
钟离慎看着?面前一脸情绪不显的许邀月。
明知?道,她有所隐瞒。
可是?,在她的面前,他却失去了所有的底牌。
因为她是?洛霞的朋友。
“我不确定!”钟离慎缓缓地?摇了摇头?“我知?道我伤害了她,可是?她也不会这么快的爱上其他人、甚至是?……结婚,那么能让她做出这种决定,一定是?有某种原因的!结合所有已知?的事情,她为了保护家人做出的任何决定都是?……理所当然。”
钟离慎的聪明没人会质疑。
而他既然已经猜测到?了,那么接下来他肯定会去求证。
确定答案不过是?早晚的事情。
那么与其那样,不如换来她想知?道的情报。
“钟离先生,我想你一定认识钟离贝,对吗?”
“她是?我妹妹。”
“她在哪里?”
“她去世?了。”
“所以,洛霞和她长得很像?”
男人沉默的点了点头?。
寒风一点一点地?钻进了他的四肢百骸。
而许邀月的询问还在继续。
“所以,凌游喜欢钟离贝,钟离贝死了,他便以搞垮江家为理由把洛霞当成替身?娶回?去?”
“……”
“所以,因为洛霞长得像你妹妹,你一直不肯和她在一起,吊着?她,把她当个傻子一样玩弄?”
“从来没有,我只?是?觉得她……”应该不是?真的喜欢我。这句话男人说不出口,他顿了顿“……跟钟离贝没有一点关系。”
男人的声音有些喑哑,在寒风中染上了苍凉。
终于捋清了所有的缓解,即便是?许邀月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她红着?眼,指着?钟离慎愤怒地?说道:“你也别把自己摘得那么干净,她被弄得差点家破人亡,你从中贡献了多少力?特别是?你,钟离慎!你知?道当初那个傻子有多喜欢你吗?明明最爱的是?画画,为了你抛下画笔,跑到?娱乐圈那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里去找罪受,你还纵容江家的人仗着?你的势欺负她排挤她陷害她。你把那么一个不知?愁苦的女孩子,逼成了现?在这幅样子,你知?道她的父母给了多少的爱多少的心血才把她养成当初的善良和单纯吗?曾经的她到?底哪里不好?你们要这样欺负她?”许邀月摇了摇头?“不不,不是?她不好,是?你和凌游都他妈是?人渣!就?因为她长得像其他女人,你们都把她当成替身??她是?个活生生的人啊,凭什么你们要这么玩弄她的感情?”
“……”钟离慎垂下睫羽,身?侧的手?紧握成拳
对!
是?他!
如果当初,他能不那么忙,他能多在意一点她的情绪,他能抽时间多陪一陪她。
那么她也不会宁愿求助于凌游也不对他说一个字。
她当初是?有多无助?才会明知?道凌游另有所图,还会和他订婚?
都是?他亲手?把她逼上了那样的路。
所以他活该这样难受。
远远的大厅传来钟鼓瑟瑟,灯火通明,歌舞升平。
大厅里宴会还在继续。
屋外。
一片寂寥的点点星火中。
钟离慎在冷风中站了很久,才让那种熟悉的疼痛缓过去。
他需要去确定一件事。
拿出手?机,他打了一个电话。
然后坐车车驶离了凌家。
车子开到?城市另一边的别墅里。
推开大门,
‘嘭’的一声,瓷器碎裂的声音传来。
有碎片溅到?他的脚边,他缓缓低头?看了一眼。
见到?来人里面一群西装自动的退了出去。
钟离长青一见到?钟离慎,就?怒发冲冠地?冲过去,指着?钟离慎骂道“钟离慎你这个畜生,阿华是?你的堂哥,你也敢把他送进监狱,你还是?不是?人?”
钟离慎一脸冷戾“二伯,当初你让人制造车祸害得我父母惨死时,你有没有想过会有今天?”
钟离长青此刻哪里还有平日养尊处优的样子,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好多岁,
唯一的儿子钟离华被钟离慎以肆意谋杀的罪名送进了监狱等待判决。
他的儿子,他最清楚,就?算再混,也绝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唯一可能的就?是?眼前的这个男人,他的亲侄子钟离慎!自导自演一场戏,把自己当做诱饵,撒下弥天大来谎栽赃陷害阿华。
“钟离慎,你爸爸是?我的亲弟弟,我们情同?手?足,你以为我和你一样没有人性?”
钟离慎像是?听到?什么好听的笑话,他笑了笑,那笑容不达眼底。
“人性?我父母的车祸,你以为我找不到?证据就?死无对证了吗?你放心,明天不止是?你,还有被你送到?美国的女儿,她们一个也别想逃过制裁。”
“你……”钟离长青目疵欲裂。
钟离慎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我会让大伯来陪你的。”
“……钟离慎,你以为你能只?手?遮天?你以为什么都是?你说了算?”
钟离慎慢条斯理的转身?,坐在了不远处的单人椅上。
他双腿交叠,双手?放于腹部前,冷静从容地?缓缓说道:“二伯,你知?道你触犯了那些法律吗?”不等他开口,钟离慎已经替他说了出来“刑法第?一百八十条,你利用职务上的便利,为恒固建筑,远辉实?业,在投资经营、资金拆借、项目开发等方面提供帮助,非法收受贿赂。再利用非法渠道获知?华阳股份有限公司发行股票进展情况及完成后将要进行并购、上下游产业整合的信息后,你使用其本人账户及你妻子的账户累计买入该股票4514527股。此外,你甚至将有关股票内幕信息告知?你女儿钟离嫣,让其买入……刑法第?一百六十三条企业的工作人员利用职务上的便利,索取他人财物或者非法收受他人财物,为他人谋取利益,数额较大的,处五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数额巨大的,处五年以上有期徒刑,可以并处没收财产,数罪并罚,你,钟离长青,要做多少年的牢?”
钟离长青指着?钟离慎,嗫嚅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败了。
败在小看了自己这个侄子的狠。
一个连自己都会算计的人,一个无父无母没人挂念的人,他还有什么怕的?
见他脸色灰白,钟离慎继续说道:“明天一早,你和大伯都会被带走,但是?你和大伯之间,谁会先出狱,这就?要看你们谁更?聪明了。”顿了顿,嘴角有着?细微的笑意:“二伯,我奉劝你一句,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或则,你也可以想一想我的堂哥堂姐们,他们一向养尊处优惯了,你怎么舍得他们在那吃人的监狱里一直待着?呢?”
被捏住了软肋,钟离长青神情大变,“小慎,算二伯求求你,你放过阿华和阿焉好吗?你想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你!”
“好啊。”
钟离长青眼里崩射出希望,“真的?”
“如果你交代的话能让我满意的话。”
“你……你是?让我指认你大伯?”
“二伯,我父母怎么死的,我妹妹怎么死的,你和大伯比我更?清楚。至于你怎么取舍,就?要看你的选择了。你还有一晚上可以考虑的机会,我就?不打扰你了。”
话已至此,钟离慎站起身?,拍了拍身?上根本看不到?的灰尘,提步朝门外走去。
等到?快要走到?玄关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慢慢回?头?,问道“二伯,凌游当初为了打败我,暗地?里帮了不少吧?”
“……”
钟离长青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男人没有再问。
转过身?去。
很快,一身?黑衣的他,便融入了厚重的夜幕里,再也看不见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