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娘娘的精神一看就不太正常。
王寿安心里发慌,却也还是语气?平缓地道:“娘娘,臣已经给神鸟止血,您看神鸟不流血了。”
李令姝往笼子里看,因为离得远,基本上什么都看不清。
“是吗?那就多谢大人了。”李令姝如?是说道。
王寿安看了看太后,道:“娘娘谬赞,都是臣份内之事?。”
太后点点头,对凭澜道:“凭澜,你给皇后倒一碗热茶,让皇后暖暖手。”
她刚碰触皇后的手,明明是炎炎夏日,她的手却是又冰又冷,仿佛深冬一般。
太后趁着皇后喝茶的空档,对王寿安道:“这种毒,相必宫里不会?有吧?”
王寿安道:“回娘娘话,宫里的太医院常年都不会?备毒物,除非是能跟其他毒物相克,可以少量用来治疗疑难杂症的。毒性如此剧烈的毒药,不仅宫中不曾留存,便是坊间的也不会?有。”
他道:“娘娘,此毒北地并不常见,若非太医院留有早年毒典,臣等也从不曾见过。”
太后道:“你确定,这一定是姹紫嫣红?”
王寿安跟韦凡之一起跪下,给太后行礼:“娘娘,此毒未沾血时,只泛青紫,也无其他气?味,可一旦沾染血迹,渗入伤口,就会在紫色里泛出金红之色,颜色艳丽逼人,味道也从无味变为苦甜之味。”
宫中什么样的事?都能遇见?,什么偏门的毒都有可能出现,太医院里的毒典在历代太医的增添之下,自是越发详细缜密。
一种毒是什么颜色、气?味、味道,中毒前后的样貌,中毒后的症状,一一都有描述。
但凡入职太医院,人人都要背,时常还要取出来复习。
若是只来一个还有可能看错,他们两个一齐诊断出来,就万无一失。
太后道:“你的意思是,这种毒药是宫外传进来的?”
王寿安道:“是,娘娘且放心,宫中绝无此毒。便是宫外,盛京等地的医馆药店也都不会?备货,应当是有人从西南等地带来盛京,机缘巧合带入宫中。”
他这词用得倒是很奇妙。
什么机缘巧合,其实说到底,就是对方处心积虑罢了。便是西南等地这个词汇,也似乎意有所?指,显然他们都知道这毒出自何方。
太后目光微闪,道:“皇后身体不适,还是早些回宫休息,凭澜,伺候你们娘娘回宫。”
她又对太医道:“还请两位太医去南华殿给皇后请脉,务必医治好皇后。”
话音落下,她看李令姝完全没有动静,似乎还沉浸在小腮红身上,太后只能亲自起身扶起李令姝,让凭澜好好侍奉她。
凭澜大概知道后面的事?太后不太像让她们听,便轻声细语安慰李令姝:“娘娘,咱们回去吧,小腮红还得回去好好午睡呢!”
李令姝这才?如?大梦初醒一般,道:“对,姑姑说得是。”
她就一脸迷茫地被凭澜请出雅室,临出门的时候还提醒:“带上小腮红。”
苏果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给她看笼子:“娘娘放心,小腮红一直乖乖的。”
等李令姝走了,太医也都退下,太后脸色瞬间就变了。
“岂有此理!敢在哀家眼皮底下动手,这是觉得哀家不顶事了?”太后异常生气?。
这么多年,从未有人敢在宫中挑战她的劝权威,就连赫连荣臻,也不老老实实叫她一声母后,从不在宫中作威作福。
萧夫人却是很清醒,见?太后如此生气?,还轻声细语哄劝她。
“娘娘,并非这人不顾娘娘的脸面和尊荣,而是皇后为对她来说太过急切,以至于得了失心疯,这才?行事?乖张,全然不顾宗室的体面。”
萧夫人语气?平和,渐渐抚平了太后的怒气?。
“娘娘,这是她的错,同娘娘没有任何干系,待娘娘把事?都查清,再去惩戒也不迟。”
太后深吸口气,冷笑一声:“若是落在本宫手中……”
若是落在太后手中,不死也要脱层皮,萧夫人听懂了太后的言下之意,垂眸不再多言。
另一边,李令姝坐在步辇上,姑姑宫女们跟在身边,太医则跟在仪驾之后。
她低着头,就只看放在膝盖上的手,对身边之事?好似漠不关心。
凭澜抬头看了看她,复又底下头去,对身边的苏果叮嘱一番。
这会?儿也没什么外人,苏果是一脸的担忧:“娘娘无碍吧,小腮红它……”
凭澜捏了捏她的手:“噤声。”
苏果立即没了音。
她低头看了一眼笼子里悄无声息的小腮红,心里也很难受。
小腮红真的不在了。
她不过就日常照料一下小腮红,也没怎么跟小腮红玩闹说话,她都如此难受,更何况是同小腮红日夜相处的娘娘呢?
苏果轻轻叹了口气,心里却想:这些作恶的人,早晚都要遭报应。
一路沉默地回到南华殿,凭澜小心翼翼扶着李令姝下了步辇,陪着她往殿中行去。
路过前院时,恰好碰见在扫地的琥珀,两人视线对了一眼。
琥珀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整个人也十分淡然,可当看到李令姝这种神态时,她也有些疑惑。
赤珠对她摇了摇头,示意她稍后再说。
琥珀便没出口问。
不过随后,他就看到了被捧在苏果手中的神鸟。
那只很聪明也很活泼的神鸟给南华殿带来了很多欢乐,南华殿上上下下都很喜欢她,就连前殿的杂役宫女偶尔看见?它在屋脊上望天,也会?跟它说两句话。
现在这只活泼的小神鸟,却僵硬地躺在笼子里,眼睛半闭着,再也没有往日的活灵活现。
它死了。
琥珀当即皱起眉头,明白了皇后为何如?此。
她放下手里的扫帚,双手合十,轻轻唱诵一句:“阿弥陀佛。”
愿你来世如?意。
此刻的李令姝,就这么木然地进了南华殿后殿,在主位上坐下。
苏果捧着鸟笼,没有跟着进来,只在殿外跟凭澜询问。
凭澜低头看了看一直不说话的李令姝,让苏果进了厅中,把鸟笼放在高几上。
两个太医就这么站在院子里,大太阳底下的,一声都不敢吭。
皇后这个模样,看起来有点像是迷了心,略有些失心疯的症状。
他们可一点都不敢惹她,生怕她暴起伤了自己,不说太后了,就是这位凭澜姑姑都饶不了她们。
凭澜也不管太医们如?何,自顾自吩咐苏果和蟠桃给皇后净面摘冠,让她能坐得舒服些。
等这一套都忙完,凭澜亲自选了一顶桃木冠给李令姝戴上,然后才叫太医进前。
“王大人、韦大人,您二位也瞧见了,娘娘如?今……怕是不太好,劳烦您二位仔细瞧瞧。”
王寿安和韦凡之躬身上前,低声道:“臣,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李令姝依旧不说话,她目光虚浮,这会?儿连神鸟也不看了,只望向门外不知名的地方。
王寿安下意识看了一眼凭澜。
凭澜就柔声哄了哄李令姝,让她伸出手来,叫太医给她瞧看瞧看。
王寿安这才?上前。
这时候,李令姝的目光又落到小腮红身上去。
王寿安认真给李令姝请脉,左右手全部听完之后,才?略往后退了半步。
这会?儿又换韦凡之请。
王寿安请了脉,心里倒是安慰一些,表情也略放松。
凭澜也不等韦凡之诊完,直接问王寿安:“皇后娘娘如?何?”
王寿安斟酌一番,道:“凭澜姑姑,上回娘娘在坤和宫时风寒重病,臣也给请过脉。那会儿娘娘脉象虚浮,轻薄无力,当时能缓和过来,已非常人之所?不能,臣至今都甚觉惊讶。”
当着凭澜的面,他也不隐瞒什么。
那个时候的皇后娘娘,便是不诊脉,单看面相都能发觉其病入膏肓,无药可救。
可这位皇后娘娘却偏生醒了过来,并且一日比一日好转。
之前皇后的脉案他也都看过,因太后没有发话,皇后这边也无太医过来请平安脉,少有的几次,却能看出皇后渐渐能类同龄人,确实将?养得宜。
然而今日皇后到底遭逢大哀,心绪起伏,却也还不算迷心之症。
王寿安继续道:“娘娘同神鸟感?情?深厚,哀伤至极,导致心绪不畅,忧思郁结,也在情理之中。索性娘娘平日里保养得宜,倒也没迷心忘情?,神思不知,只要缓和些时日,应就能痊愈。”
他如?此说完,觉得凭澜应是松了口气,可抬头望去,却见凭澜目色深深,瞧着并不很畅快。
“多谢王大人,”凭澜淡淡道,“韦大人如何瞧?”
王寿安微微一愣,就听韦凡之道:“娘娘因神鸟逝去,悲伤过度,魂不守舍,犯了离心失魂之症,须得静养。”
“韦大人!”王寿安比韦凡之大上几载,一向自诩医术高超,听到他这般胡说八道,当即就来了气?。
但凭澜却是轻声笑了笑?。
王寿安脸上一抽,瞬间就说不出话来。
凭澜轻声细语:“王大人,依我看,韦大人的脉听得准确许多,您说是不是?”
她声音很轻,似是在耳边呢喃,却又好似暮鼓晨钟一般,在他心里打下惊天声响。
王寿安浑身一颤,他用余光小心翼翼看了看命名脉象正常却目光呆滞的皇后,终于跪了下来。
“是,凭澜姑姑所?言甚是,刚才?是微臣失职,还请娘娘饶恕微臣。”
李令嫣仿佛什么都没听见,只问他:“小腮红的伤口包扎好了吗?”
王寿安道:“都包扎好了,娘娘且放心。”
李令姝突然粲然一笑?。
“那就好,只要小腮红好好的,本宫便很好。”
作者有话要说:皇帝陛下:皇后娘娘的戏,其实也很好,很高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