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上的孩子们都跪了一地,风寻看着他们,将手里握有的身契一份份的发还,又每个人给了些银子,就当做是遣散费了,又替他们谋好了接下来的差事。叫他们在自己走后,好好过日子。
有人来报,说是泽新在府外求见。
风寻摇头,叫人把泽新打发走,府上的人都聪明,知道风寻不愿意见泽新,也就机敏的将几次三番赶来的泽新一次次的赶走。
他不会见他。
相见不如怀念。
相见不如不见。
踏上去北国征途的那天,风寻靠在马车里昏昏欲睡,护送他前去北国的侍卫停下马车:“六皇子,大皇子府上的泽新前来寻你。”
风寻翻了个白眼,走都不能让人好好的走吗?
他翻身下来马车,牵着黑马站在马车边的泽新一身风尘仆仆,一向挺拔意气张扬的少年居然看来出了些狼狈的神情。那英武的少年带着怒意道:“主仆一场,六皇子远去北国,泽新不能不送。”
“嗯,多谢你了。”风寻总觉得现在和他在一起哪哪都别扭,泽新是一副有话要说的表情,风寻往外走了两步,寻到了个长亭,两个人站在长亭之中,风寻问他:“这里没有人,你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你为什么要去北国。”
“我说了啊,世界那么大,我要去看看。”他靠在长亭的柱子边:“听说北国很美,地处江左之地,有杨柳,有琼花,还有海。”
“就为了这个理由?不是为了躲我?”
“我躲你干什么?我做错了什么吗?还是你做错了什么,我为什么要躲你?”
“既然不是躲我,为什么这些日子一直不见我。”
“你跟了大师兄,总是往我这里跑不是一件好事情,喂,我还以为你能够体会我的用心呢。”风寻委屈的捏着手指:“真是浪费了我的感情。”
泽新自认不是风寻的对手,这个人只要想糊弄,任何人都别想把问题说清楚。
他抿唇,又道:“陛下告诉我,是你帮着拿到证据,重审我爹他们的案子。”
“嗯,你不是想要入朝为官嘛,但是你是罪奴,那就从根本上改变,你重新回到尚书之子的位置上。”风寻说:“你说过想要为官,我也答应过你会让你入朝为官,人不可言而无信,我是言出必行的人。”
泽新没有话了。
他觉得自己说什么都没有用的。
风寻站在那里,眼神空洞的望着远处青山绿水,花香鸟语:“泽新,我要去北国看看,也许我可以在那里遇上我丢失的东西。也可以找到我想要的‘正确’。我要去见见那个写《出塞》写《古从军行》的秦朗,再见见那个闻名于天下的秦相。”他对泽新说:“你走上了你希望的道路,我也要去我选择的未来,所以,以后咱们都好好活着吧。我教过你的,人想要做大事,就必须活下去,尊严啊,屈辱啊,这些都没有性命重要。”
少年欢呼了一声,雀跃的跳出长亭:“我要去开启新的‘副本’了。你继续留在新手村升级打怪吧。拜拜了您嘞。”
“风寻!!”
眼看着他要跑出自己的视线,逃出东国,泽新心如刀绞,他问他:“你为什么不愿意做皇帝?!我们都知道,只要你想,你会比……”
站在那里的小孩子用食指做出禁声的动作,他终于露出伤怀的神情,那种压抑已久的疲倦,失望与伤怀,他眸中含泪,疲倦异常道:“因为,我也输不起。”
皇位并不是好东西。
电视剧教他的还少吗?
穿越的人只要触碰到那些东西就没有好下场。
孤身一人啊,谁会保护自己?!
他只是想要安全的活下去。
比谁都还要自由快乐的活下去。
不一样,就是不一样。
风寻骗不了自己。
人人平等,没有君主立宪制,那才是他生活过的人间,那是一种根深蒂固的前卫思想,开放式的生存模式。
但是风寻这一世是皇子,他痛苦的活在鲜血和谋算之中,思想告诉他这一切都是荒唐的,可是现实告诉他,每日泡在皇室的争夺里才是他的命运。
他并不是认命的人!!
他其实并不认命!!
所以才会被泽新那双眼睛吸引,他以为泽新会理解他,会明白他的挣扎和痛苦。
可是,他没有。
泽新是这个时代的人……
他无法理解风寻。
所以,既然无法面对,那就离开了。
如果这里让他压抑,让他无法呼吸,离开吧,风寻这样想,还是离开吧。
听说北国四季分明,桃红柳绿。
去见见那个秦朗。
逛一逛苏州的街。
再去找一找……
他想要的家人。
肯定能找到,只要不认命,就肯定能找到。
风寻一步步的逃开了禁锢住他所有情绪的东国。马不停蹄的寻觅着他渴望的命运。
回到现在,北国,大皇子临时住所里,风寻直视着泽新的眼睛,他先笑了:“小新,我过得超级超级超级超级好。”他从口袋里面摸出一锭金子:“你看,我和朗朗创业赚来的钱。我们以后要拿这个做本金,利滚利,利滚利。”
“你不打算回来了?”泽新有些发慌的握紧拳头:“你难道打算一辈子都留在北国吗?”
“不,我四年之后打算去世界各地看看,秦儿说了她会和我一起的,她也要把生意做大,她说了,我们一起赚钱,然后!富、可、敌、国!”
盯着风寻面上甜蜜满分的笑意,那和从前公式化如同面具般的表情不同,泽新知道这次他真的拉不回这个人了。
“你不打算再回东国了?”
“等我浪迹天涯结束后,说不准我会回去看看,我还是渴望,两江踏翻尘世路,以天为盖地为庐的江湖闲散日子。毕竟我是长阳彭于晏啊。”
泽新忍不住蹙眉:“你说的话我都听不懂。”
“你不需要听懂,反正你也不可能出现在我的未来,你听那些有什么用?”风寻转身趴到玉楼的长栏边:“大皇兄什么时候来啊,我吃饭吃了一半呢。可怜我的鸡腿,啊啊啊啊啊,差一点就抢到了!”
他活的多姿多彩,活色生香。
泽新痛苦的低下眼眸。
……
他彻底失去了风寻。
少年脑海中飘过许多许多的画面。
深夜里他们窝在被窝里,泽新听风寻给他讲故事。
冬天两个人聚在一起堆雪人。
坐在铜炉火炭边吃烤地瓜。
喝风寻做的奶茶。
喝蜂蜜凉茶。
从街头走到巷尾。
两个人一起练武,从一开始自己被风寻打的满地打滚到最后两个人旗鼓相当。
还念书。
风寻给他讲百家讲坛。
给他说康熙王朝。
告诉他什么是《还珠格格》
告诉他什么是火车,什么是地铁,什么是飞机。
最后的最后。
自己想起自己初到风寻身边时,那个小孩坐在床榻上,笑盈盈的对着自己伸出了手。
他记得当时自己没有握住那只手。
一种悔意猛的涌上心头。
如果他当时握住了那只手,是不是就会不一样了?
是不是自己握住了那只手……
握住那只手该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