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子最后还是败给天气,秦箫在十一月的一场大雨之中彻底病倒,当时毫无征兆的倒在大雨之中,吓的整个相府都惊声呼救。整日昏昏沉沉的躺着,一碗一碗的药喝下去,倒是些许好些,只是身子不太利索,爬不起身。
他自己也丝毫不在意,只闭着眼睛从天黑睡到天亮,再从天亮睡到天黑。
皇帝派了御医每日过来诊治,名贵的药材送了一箱子又一箱子,就是半点秦箫的谢意也听不到。他做的一切都石沉大海,毫无回应。
那日齐御医前来清暑殿汇报秦箫的病情,皇帝有些别扭的开口:“他可说了什么?”
“秦大人说……说……”御医不知道该怎么说……这话若是说出去只怕小命不保。
“他说什么?!”
御医恭敬跪拜道:“秦大人说陛下您……您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皇帝一愣,最后怒极反笑。
“朕好心叫你们给他治病,他竟然这么说?!”
“还有……”御医道:“秦大人还将陛下送去的灵芝,野山参全都退了回来,说是……若是陛下不准他退,就算他送给御医属了,不必送回相府。还说……”
皇帝脸上抽搐,不禁冷笑:“他还说什么了?”
“秦大人说,他还没有病重到要用这些药材,说陛下您有这个闲钱不如给百姓添个医保。不必浪费在他身上。”
“医保?”皇帝蹙眉:“那是什么?”
“臣……也不知道。”
皇帝叹气,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身子多久能好起来?”
“这……要看秦大人听不听话了。”
“他不喝药?”
“那倒不是,只是秦大人每日点灯熬油撰写兵法,要么一日不睡,要么一睡便是一日,这谁……也经不起这么熬啊。”
“那你不知道劝着点?!”
“劝了啊。”这大夫也是无辜,小心道:“秦大人说从前为了迎战什么高考,熬夜都是常事,不足挂齿。还说啊……年轻人熬熬夜没多大关系。”
皇帝似是头疼的紧,挥手叫那御医离开。
恰巧此时皇后到来,掀开帘子步入主殿,望着皇帝一副懊恼烦闷的模样,忍不住浅笑起来:“臣妾今日请旨去相府看雨柔,陛下可要随臣妾一同前去?”
“不去!朕若是去了相府,岂不是又叫大臣们看了笑话?”
“又不是去看萧儿,不过是去看雨柔。而且雨柔身子越渐大了,灵芝啊,补品啊,还有一些药材也都是要赏的。陛下说可对?”
皇帝放下手中被揪出一道指痕的杂书。
“也是,叫他们把药材准备好,摆驾吧。”
当真是别扭。
相府便是相府,秦家中人玩的东西,种的东西就是与旁人家不同,从前还有秦相能制住秦箫,如今仅剩秦箫一人,其人更是脱缰的野马。相府也愈发的没了规矩。
皇帝来时,仅有程叔一人在府上,其余的人都被秦箫给了银子打发出门去隔壁镇子旅游了。
皇帝见相府无人,便问了那程叔,听了程叔的回答,立刻道:“真是胡闹。秦箫呢?”
程叔指着后院的厨房道:“少爷正在院子里面煎药。”
“他自己煎药?”
“少爷说御医给的药不好喝,他要自己给自己煮。”程叔叹气指着那水桶道:“刚刚才把药给倒了。陛下,你帮着劝着些吧,少爷这般胡闹,老奴也……半分办法都没有。”
皇帝立刻甩袖往后院的方向行去,皇帝身后的常公公拦住那些欲要跟去的小太监:“都不必跟去,在原地侯着。”
皇后望着那急急的身影,不禁发笑:“别扭的很。还和小时候一样。”
秦箫摇着扇子,怀里抱着自己做的毛绒玩具,整个脸都埋进那玩偶的肚子里面。以前还嫌弃这东西幼稚,是女孩子的玩意,如今才知道这东西的好。
少年哼着歌,望着那摇摇升起的白烟,突然傻笑起来……
“要是再来个鹦鹉,手里再盘两个核桃,标准的北京遛弯大爷啊。”少年突然忆起从前在电视上瞧见的北京胡同。
皇帝停在距离他六步远的地方,方才的傲气,莫名消了下去,有些不敢上前。秦箫察觉到身后有人,转头去看,倒是有些讶异他会来这相府,见皇帝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少年挥挥手,半分生疏都没有,笑道:“你来了啊。”
“啊、嗯。”皇帝犹豫的点头,走到那人身边,望着他药炉里面的东西蹙眉:“你不吃御医的药,自己给自己熬?你熬得这是什么?”
“冰糖雪梨。”少年指着一旁的川贝等药材:“放心这都是有科学依据的,药补不如食补,每天一苹果,医生远离我。”他摆手:“你们不懂。”
“朕是不懂。”皇帝瞪了那人的后脑勺一眼,伸手去拍他的肩头。
“干嘛?”秦箫回头看他。
皇帝有些怒意的开口:“要是朕不来找你,你是不是打算一辈子都不见朕?”
“是啊。”秦箫毫不避讳的开口:“陛下你知道相见不如怀念,相见不如不见这两句话吗?”
“你还没有改变心意。”皇帝怒道:“你与雨柔都成了亲,都是当爹的人,你难道还打算离开吗?留下雨柔母子?你要做个混蛋吗?”
“我为什么不能做混蛋?”秦箫扶着椅子摇摇晃晃的站起来,笑着与皇帝对视:“谁说我是个好人了?陛下,人之初,性本恶才对。”
“执迷不悟对你没有好处。”
“同样的话也送还给您。”秦箫低下头叹气:“所以才说啊,相见不如不见啊。”
药炉之中的东西已经煮好,秦箫敲着炉边,对皇帝道:“你要来一碗吗?”
“朕又没病吃什么药?”
“谁说你没有?”
“你敢说朕有病?”
“你死心眼呗。”秦箫舀了一碗递过去,他笑的鸡贼:“不要找我要第二碗哦。”
那年冬天边城战事告急,秦箫被重新拉回朝堂。
战事平,秦箫将多年心血所铸兵法呈上北国,并送还官印,潇洒离朝。
第二日皇帝不顾秦箫意愿,宣旨秦家拜相。
吕侯爷与冯阁老将官服与官印送入相府,秦箫倒是没有为难他们,却也没有表明自己需要……
他知道,陛下叫这两个老臣送来,便是由不得他不要。
“陛下说你不爱繁文缛节,身子也不大好,便免了那些拜官之礼。明日记得上朝便好。”吕侯爷望着那孩子半分欣喜的模样都无,忍不住劝解:“不要再倔了。”
秦箫望着那圣旨与官位权利的象征,闭眸一叹:“还……真是赶鸭子上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