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五章,记一次上朝

第五章,记一次上朝

秦朗一大早就听到自家老爸的叹息声。

“别叹了,你不怕掉头发吗?”少年看着自家父亲久违的穿上了朝服,瞧着那玉树临风,清雅无双的男人,他忍不住调侃道:“哇哦,请问这位大帅哥是谁啊?”

“别贫。”

“哦。”少年跳进屋子:“老爹你要去上朝了吗?”

“明日太子要上朝,陛下叫我过去提点太子礼数……哎呦……你说你这事找文官不好吗?非要找我,我简直就是陛下的哆啦A梦。”

秦朗拍着家老爹的肩头:“别这么丧嘛,今天怎么了?你想想看明天,说不定明天更差。”

小孩子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这样想是不是心情会好一点?”

“我抽你小子,你信不信啊。”

秦朗往后退了一步:“我去找厨娘给您做早饭,别生气啊,今晚咱们吃烤肉,爱你哦,爸比。”

秦儿抱臂走出,靠在门框上看着自己老爹:“呦,这是谁家的大帅哥啊,远胜吴彦祖啊,高过金城武啊。”

“你也想被打吗?”

“别那么丧嘛老爹,好歹不是回朝为官,只是做个礼仪老师,你就当出去找了份兼职,陛下他还真的能让你回朝吗?你当年都和陛下闹成那个样子。”

“你少废话,吃饭去!”

“得嘞。”

饭桌上自家老哥正捧着不知名的书翻看,她坐过去:“喂。”

“嗯?”少年头也不抬的应答。

“陛下最近要对咱们老爹动手了,看陛下意思是要让咱们老爹回朝为官啊。”

“不是吧。”秦朗一脸惊愕:“当年闹成那个样子,陛下还敢让咱们老爹上朝?”

“老爹当年气的直接和陛下绝交,还被陛下禁足府中不准出门。其实也没有闹多大。禁足期间,老爹该吃吃该喝喝,一点也没落下。”秦儿抱臂:“这要是旧事重演……陛下一个生气杀了咱们老爸,咱们两个可就是孤儿了。”

“你就瞎扯。”秦朗合上书:“后来可是陛下登门找咱们老爹说话,这事才算是过去……陛下舍不得咱们老爹的。”

“可他是天子,天子真的容忍咱们老爹不听从他的管教吗?”

“老爸做事还是很讲义气的,也有底线,应该会识时务吧。”

秦儿冷笑:“呵……他要是识时务,当年陛下送来那么多求和的赏赐,他就不会全都给人退回去了。闹得和小情侣似得……”

“那还不是因为你!”

秦儿瞪过去:“这怎么能怪我呢?!我什么都不知道好不好?我才是最无辜的。”

“陛下要你去做儿媳妇,咱爸不同意才闹得那么大的,好不好!。吓得我,当时我都以为咱们家要倒台了。”

“这不是没倒好的很嘛!”秦儿抿唇:“要不要想想办法啊,要是陛下真的叫咱爸回去当官,咱们要救他啊。”

“怎么救?你能违抗圣旨吗?你敢违抗吗?”

“所以找你想办法!!你吼我有什么用?”

想当年……

秦箫在御书阁外的凉亭伴着皇帝陛下吃早饭。彼时的秦朗和秦儿也不过是三岁的孩童。

那日皇帝无意提起:“今日有本上奏提起太子妃一事。”

“太子妃?太子殿下才多大,何必这么早?”

“不过是指婚,等到了年纪再嫁也是应该,朕当年……也是出生时便定了卢家的小姐。”

秦箫点点头:“谈恋爱要从娃娃抓起。”他丝毫没往自家孩子的身上想,放下碗筷,开始细数城中的名门大户:“徐将军家有两个闺女,不过长不太讨喜。也有可能长大张开了就好了。还有阁老家的外孙女,兰萍郡主的家的女儿,中书令成大人的小姐也不错,还有……”

皇帝陛下笑了:“你怎么尽想着别人啊。”

“哦?陛下您有中意的?”

“你闺女啊。”

“啊?”秦箫摆摆手:“我家那个绝对不行,那丫头比秦朗还要野呢。我都制不住她,为了太子的幸福生活,陛下您还是换一个吧。我家这个不行的。”

“行还是不行,朕知道,就这么定了。”皇帝陛下召了一旁的太监:“去……取……”

发现陛下是当真要传召秦箫浑身的血液倒流,不可抑制的吼出声:“陛下!!”

众人都一惊。

原本浅笑的皇帝陛下,收敛了面上的笑意,静静的看着眼前瞪目而视的秦箫:“怎么?你不愿意?”

秦箫紧紧的绷着呼吸,转身掀了衣袍在皇帝面前跪下:“求陛下三思。”

“朕想要你的女儿做太子妃。不行吗?”皇帝的眼眸彻底冷了温度。

秦箫别无选择,他对上那双眼睛:“是。不行。”

“朕是天子,由不得你。”皇帝又道:“去把圣旨取来……”

“陛下!”秦箫急切的弯下身子,压下所有的怒意与不甘,悲吼道:“请陛下准许臣辞官!臣发誓此生不再入长阳,绝不再出现在陛下的眼前!求陛下……放臣辞官!”

音若尖刀划破长久以来二人之间的虚假伪装。

黑袍龙纹的皇帝,挥挥手叫所有守在身边的太监宫女下去。只见奴如流水退去,偌大的皇城,似是只剩下他们二人。

春风寒凉,风也萧萧。

皇帝仰头着凉亭上的花鸟鱼虫的木雕,深深一叹:“秦箫,把头抬起来。”

那人没有理会,一动未动。

“朕叫你把头抬起来!!”低吼声震动空气。

秦箫抬眸望向那盛怒之中的人,陛下眼中带着不自然的红血丝,似是已经被逼到极点的无助,因为无助所以反怒,四目相对,陛下冷笑了一声:“朕要给你兵权,你说你不要,朕要给你高官厚禄,你也不要,朕说要将你的女儿许配给太子,你还是不要!!”皇帝蹙眉:“朕就不明白了啊,这人人都想要的事情,怎么就你不要呢?秦箫你告诉朕,你到底想要什么啊?”

“臣……”

他该怎么说?他想要带着秦朗和秦儿回去现代?回去他们本该生活的地方?

谁能理解呢?谁能理解三个异类在这里生活的苦楚?

“臣想要的东西,陛下您给不了,就算能给,您也不会给我。”他对着皇帝轻笑。

“你想要什么?”

“自由。”

“哦……”皇帝陛下冷笑出声:“说到底你还是想走。少时初见你就说你要离开长阳城四处游玩。后来你辅佐朕争夺皇位,风霜雪雨,刀剑血海,咱们两个一起闯过来,朕登基的第一天,你也说你要走。朕好不容易想办法叫你娶妻生子留朝为官,如今你妻早逝,儿女齐全,朕以为你已经放弃了这个念头。哦……”皇帝眯着眼睛,冷视过去:“原来你还没有放弃啊。还是想走。”

怒极反笑,皇帝问:“朕是真的不明白,是朕对你不好吗?还是朕亏待了秦家?你为什么日日夜夜都想着要离开?”

“不是。”秦箫摇头:“陛下您待秦家恩重如山。”

“那为什么?”

秦箫指着自己:“臣不是没走嘛,为了辅佐您称帝留下了,您说朝中无人可用,无人可信臣就留下来了,您给臣指婚,臣就算是抗拒不是也留下了吗?臣现在不是在您眼前吗?”

“那以后呢?”皇帝蹙眉:“如今是这样?那……以后呢?”秦箫并未答话,只见陛下急的站起身:“秦箫,咱们两个自小一起长大,你带着朕逃课,爬树,逛青楼,一起在刀口上夺下皇位。你对朕有什么不放心的吗?”

“把你女儿指给云啸,将来她就是皇后!你就是国丈!!等云啸他们大一点,叫你儿子给他做伴读,就和咱们小时候一样,等云啸大一些就把江山交给他们,咱们几个老东西一块去游山玩水。这不好吗?你有什么不满意的?”

“臣,希望他们能自己选择自己的人生。而不是臣的附属品。”

“你在说什么?什么自己选择?自古父母之命,君臣之道,他们只有服从的立场。”皇帝对他的言谈极其不安。

“铁匠也好,木匠也好,入朝为官也罢,逍遥江湖也好,他们将来会成为什么样的人,是他们自己的事情,臣无权干涉,也不会去干涉。”秦箫对着皇帝陛下露出一抹诚然的笑意,这是他的真心:“这是我身为他们的父亲,唯一能为他们做的事情。也是臣唯一能保护他们的方式。恳请陛下成全。”

皇帝双眸腥红,双手轻颤,他冷下眼眸,冷酷的开口:“若是朕执意不肯呢?”

秦箫却笑的愈发温和明朗,他从腰侧解下一枚玉佩,缓缓的站起身,他毫无畏惧之意:“那……便是臣这么多年瞎了狗眼,看错了朋友。”

玉佩拍在石桌上,秦箫眸如死水,他并无畏惧之意,反倒有两三分决绝之气,他并不怕:“这枚玉佩还给陛下,臣今后不会再入宫,你我之间的情分到此为止。”

“如此违背圣意!你以为朕不敢杀你吗?”

“不必劳烦陛下,若是陛下执意,臣不介意带着一双儿女去找他们早去的娘亲。”他平静微笑,弯腰恭敬道:“再见无期,陛下珍重。”

秦箫一袭秋水轻纱白衣步入在见老的春色之中,他并无回头。

“你今日敢走出皇宫,朕就当你死了!”

他是那么心高气傲的人,守着古人的礼节,为的便是保佑一双儿女。并无回头路,今日不这般做,他日秦朗与秦儿必会做出更毒更狠的事情,与其叫他们二人受了伤害,不如将一切提前,由为父一力承担。

他绝不会回头。

相府被禁足,倒是叫全城的百姓们津津乐道了好几天。

秦儿和秦朗排排坐在自家父亲的书房前吃果果。

“这都三天了,陛下派来的公公都快把相府的门给踏破了,老爹就是不肯见他们。”秦儿叼着狗尾巴草:“再这么下去,咱们家真的要倒台了。”

“咱们家还有多少银子啊,够不够咱们活个十年八年的啊?”秦朗抱臂:“如今老爸辞了官,咱们家没有收入,咱们两个是不是要去当童工了?”

“那倒不至于。”秦儿打着哈切:“我前段时间投资了天香楼,已经回本了,咱们家还不至于穷死。”

秦朗不可思议的看去:“你不是文科生吗?怎么还会理财啊?”

“我妈是会计。”

“哦……肃然起敬。”

又是那个胖乎乎笑眯眯的公公,秦儿对着那公公挥挥手:“呦吼,我们在这呢!!”

秦朗也挥手:“公公,这边,这边。”

“见过公子,小姐。”公公守着礼,左右顾盼:“秦相呢?”

“老爹在书房里面,他叫你们滚蛋,别来烦他。”秦朗站起身负手而立,一副小大人的模样,给那公公递过去一个果子,拉着他一起坐下:“你辛苦了,干这个差事,两头不讨好。”

“哎呦,公子真是折煞我们了。”那公公看着身边两个孩子,一个比一个有灵气,一笑便是坏点子,同往年的秦相一个模样。

“公公。宫里什么情况啊。”小秦儿开口:“你和我们唠唠呗,说不准我们能给你想点办法。”

公公瞧着两个虽然年幼,却都是人精的灵透,便叹着气说:“陛下这都三日没上朝了,后宫谁来也不见,整日就打发我们过来问秦相可知道错了。我们这连秦相的面都没有见到……回去一说,陛下就如个孩子一样,气的把书楼都快给烧了。”

“哦……”秦朗点头:“相比较下来,咱们家还是挺平静的啊。”

“陛下那边都快烧房子,咱们老爹只是关着自己。不过……暴风雨来临之前总是格外平静……”秦儿叹气:“我都怕老爹憋出什么病来。”似是想起什么,秦儿眉眼一跳:“哎?病?”

秦朗倒吸了一口凉气:“欺君之罪可是死罪啊。”

秦儿冷笑开来:“谁说我要欺君了。”

公公听着两个三岁的孩子逻辑清楚,思维缜的谈话,只觉得匪夷所思。

“公公。”秦儿道:“我教你个办法,保证陛下不会为难你,这事也能有个进展。”

“怎么说?”那公公哪里还管的上是谁的办法,只低下听着这小孩子的吩咐。

“你和陛下说,相爷闭门不出,偶尔还有咳嗽声从屋子里面传来出来,这几日饭也吃不好。听相府的公子小姐说,可想是旧疾发作了。”秦儿拍拍那公公的后背:“来,你跟我着说一遍。”

“喂喂,你这还不算欺君啊。”

秦儿白了她哥一眼:“相爷闭门不出,我说错了吗?”

“没有。”

“咱爹昨晚喝水呛着了,是不是咳嗽了?”

“是。”

“昨晚他只吃了菜没吃饭是不是真的?”

“真的。”

“咱爹当年为了给陛下试毒,体内留了余毒,现在阴天下雨还会咳嗽,是不是真的?”

“是。”

秦儿挑眉:“那请问,我哪里说错了?”

“该死的文科生。”

“仰视我吧,理科生。”

公公半信半疑的听了话。

回了宫里,看着阴沉着脸看书的陛下,有些小心的开口:“陛下?”

“他怎么说?”

“这……陛下啊。相爷闭门不出,偶尔还有咳嗽声从屋子里面传来出来,这几日饭也吃不好。听相府的公子小姐说,可想是旧疾发作了。”公公清了清嗓子:“人……没见到。”

“他可是病了?”皇帝急的从椅子上跳起来:“怎么没看到人呢?可严重啊?旧疾?这几年不是好些了吗?怎么又发作了?”

“这……”

不理会公公的犹豫,皇帝急的团团转,指着御医院的方向就道:“去叫刘御医到相府一趟。”

“喏。”

秦儿推开书房的门,对着自家父亲道:“爹,陛下派了御医过来,说是要给您治病。”

“治病?他在讽刺我吗?”

秦朗与秦儿沆瀣一气,探出脑袋来:“好像是这个意思。御医在门外等着呢,要他进来吗?”

“叫他走,告诉他,我没病,就算是有病,死了也怪不到陛下头上去。”

刘御医颤颤巍巍的跪在陛下面前,对上盛怒之时的陛下,老迈之臣也不敢多说些什么,只得老实交代:“陛下,臣没见到秦相,秦相说自己没病,就算是有病,病死了也怪不到陛下头上。”

“他和朕置气,就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吗?!!”想起从前那入骨的一箭,皇帝陛下依旧心惊,只摆摆手:“罢了罢了,你叫御医院备一些补药送过去。”

“是,老臣这就去办。”

晌午,公公自相府归来,皇帝扔下一日也没有看进一字的书:“怎么样?可见到人了?”

公公畏惧的颤着手,抖着音道:“秦家公子说相府禁足为罪人,接不得御赐之物,药物全都给,全都给退回来了。还说……”

“还说什么?”

“相府公子说陛下若是有此心,不如布衣施药慰藉百姓。不必再浪费物件于秦家,秦家与皇室已经再无瓜葛。”

“相府公子?他一个小孩子知道什么?朕问的秦箫,你们可见到他了?”

“公子说,他的意思就是秦相的意思。”那公公倒吸了一口凉气:“秦公子还说,这……秦家已不是官员,午时将相府的牌匾也拆下了。陛下这些年的赏赐,也都汇聚成单,明日便会送还国库。”

皇帝手里还捏着那枚玉佩,气的手脚发颤,眼前阵阵发黑:“好!他有胆子!有本事!说辞官就辞官!说恩断义绝就恩断义绝!朕怎么从前就没看出他是这么狠的人?!”

四面的宫女太监们跪了一地。

皇帝指着那太监道:“你去问他,你去问他是不是打算拉着两个孩子一起被处死?!明日晌午之前他要是敢不入宫,朕就灭了他秦家。”

公公定在那处,几番周折下来,倒也是明白了陛下同相爷不过是在置气。

见太监不动,陛下抬脚就要踹。

一个四脚朝天公公连连爬起身,磕头道:“哎呦,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还不快去!!”

“陛下!”公公跪在那处颇为纠葛的开了口:“陛下!老奴若是此刻去传了这话,依着相爷的性子,只怕这事儿就无法挽回了。陛下三思啊。”

皇帝平复着心底的怒气,这些年贵为陛下,何人敢忤逆他的命令,便是秦箫也从来与他相争,争不过时便闭眼漠视。年少无话不谈,到如今心生芥蒂,皇帝并不是不知道。秦箫对他早已有了离心之意,甚至疲倦于朝堂之事。

少时中毒,便是秦箫不顾众人阻拦亲自试药,毒性残留,一身至好的武艺废了一半。初登皇位皇城战乱,还是那人挡在自己面前挡住夺命的一箭。

还有……老秦相死于波诡云谲的诸位之争,都是为自己。

皇帝并不是不知道。

秦箫的心极狠。

少时便敢用自己命去赌两个人的解毒之法。秦家家破人亡后亦也是他孤身一人替皇帝撑起争储之路。

万事了然,他便事了拂衣去,毫无留恋。

皇帝待他好,可是却留不住他。从一开始的大呼小叫,到如今的恩断义绝。

陛下跌坐在木椅上,是啊,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之间变的无法挽回了呢?

对着那公公挥手:“罢了,叫人看好相府,不准秦相外出,叫人看着相府的动静,每日过来向朕汇报细节。”

“喏。”

梅雨季节秦箫总是要受些罪,当年毒素入体伤了肺部,阴天下雨太过潮湿总是要卧床虚躺半日。

秦儿爬上自己老爹的床,轻轻的给他拍着背脊:“你也真是给自己找罪受,陛下叫了那么多御医过来,你就叫他们进来看看好了,非要这么死要面子。我哥说最近可是雨季啊,你要受罪的日子还多着呢。”

“就你们两个话多。”

秦朗推门而入,手里还捧着一碗川贝蜂蜜冰糖雪梨汤:“老爸,尝尝吧,我叫厨娘特地给你熬的。止咳化痰。”

“哎呦,谢谢宝贝儿子。”察觉到背后女儿家的死亡视线,秦箫不动声色的开口:“当然也要谢谢大宝贝女儿。”

秦朗靠在床边嬉笑:“瞧瞧咱爸这个求生欲。都快要溢出来了。”

“什么时候你也能有点求生欲就好了。”秦儿瞪了那小子一眼。

两个孩子给自家父亲盖好被子,便从床上爬下,关了那老铜门。

铜环落了下来,有脚步声传来,是程叔:“公子,小姐。陛下又派了御医过来,可要叫他进来?这几日梅雨瞧着老爷似是有些严重啊。”

“不用。我们能照顾。”秦儿开口:“程叔,你去给那御医拿点新打的枣子,说是相府没有别的东西,只能以瓜果聊表歉意,然后叫大伙把门关上,明日,后日都不必开门了。”

程叔虽然不懂,却也还是领着命令照着做。

“你好毒哦。”秦朗抱臂冷冷的斜视着自家老妹。

“我怎么了?”秦儿挑眉。

“闭门谢客,不就是变相的告诉皇帝陛下咱爹病重嘛。瓜果轻贱,就是说相府连吃的都快要没有了。”秦朗畏惧的往后退了一步,眯着眼睛道:“你这该死的文科生,小时候没少看宫斗剧吧。”

“与人斗其乐无穷。”秦儿举起一旁的纸伞,放到阴沉的雨水之下,叫那雨水数数滴落,翩翩飞溅,她笑:“你猜猜看,皇帝陛下什么时候会过来?”

“明天。”

“孺子可教也。”

“晚上找老爹斗一宿地主吧,明日他最好能面色苍白一点。”秦儿拉着自家老哥步入雨中,款款而行:“老爹为了咱们两个不受陛下控制可是连自己都赔进去了,咱们可不能做白眼狼。”

“咱们可就这一个爹,放心吧,老哥会保护好他的。”

“你?你能把你自己保护好就不错了。”

两个孩子走到一半突然停下脚步,细雨微风亦有渐渐加重的趋势,现代人与古代人的思想全然不同,生活便是心灵磨难,日日如履薄冰。

秦朗望着紧闭的铜门,看着脚下青石板间的青苔:“其实,我觉得……皇帝陛下没有那么简单。”

“你是想说咱们两个这幅躯壳的身世之谜?”

“老爹他自愿做接盘侠,救了老娘。”秦朗蹙眉:“可我总觉得事儿啊。太巧合了。怎么我爹刚好出门就遇上了老娘呢?”

“怀疑也无用,就算这件事和皇帝陛下有关系,咱们两个穿越过来也是意外。”

秦朗摇头:“就当做是我多想吧。”

得知相府闭门,皇帝陛下愕然惊慌的握紧拳头,又听在相府门外看守的人说,家中多日无人出门采买,倒像是举家哀默的样子。

第二日一早,皇帝陛下急的在寝殿团团转,手里还捏着那枚玉佩,最后就算是认输,叫公公备了马车,往相府去了。

秦朗和秦儿彼时刚刚起床,一个坐在凳子上研究生意经,一个躺在躺椅上盖着书睡觉。

程叔迎着陛下入门,只见那不怒自威之人一身素衣,并未端着陛下的派头。

陛下一入门便瞧见了这闲散而养的一双子女,秦朗听到动静,跳起身,对着程叔道:“咱们家不是被禁足了吗?怎么还有人上门?”他装模作样的对着那素衣的陛下道:“这位兄台,我爹病榻缠身不能见客,您回吧。”

程叔一副着急的样子,满头冷汗要和秦朗阐明眼前人的身份。

只见皇帝蹲下身子,望着小小的粉雕玉琢的孩子:“你是秦朗。”

“嗯。”他老实点头。

“被你爹养大,还真是一个德行。”陛下关切问道:“你爹怎么样呢?”

“还没死呢。”秦儿上前拉着自家老哥,叫他往后退:“这位兄台,你要是来我们家看我爹的笑话,你就趁早离开吧。反正陛下已经罢免了相府,我们不日就要被赶出长阳城了,等我们走时,你再来吧。”

“看你们笑话?”陛下抓住这话里的重点。

“何人来看你们的笑话?”

秦朗鄙视的看了自家老妹一眼,无奈的接着演:“自然是京兆尹府的曲大人,龙文阁的谢大人,还有刑部的赵大人啊。他们可高兴了。看到我们家被陛下罢免,他们还送了酸了的菜和臭了的肉过来。”

“还有这档子事?!”

秦朗抱着自家老妹,一脸不耐的开口:“所以麻烦兄台你离开吧,咱们小小的秦家很快就要消失了,不必再来多踩一脚。”

陛下到底没有多和孩子们说什么,只在程叔的引导之下往卧室去了。

两个孩子看到陛下远去的背影,勾肩搭背,冷笑出声,小秦儿开口:“不错啊,反应够快啊。”

“下次要演能不能提前说一声?”

“你配合的挺好,小伙子你很有天赋啊。”

秦朗摇头:“墙倒众人推,树倒猢狲散,那三位大人也太不知道收敛了。居然惹了你。”

“嗯哼。”秦儿抱了抱自家老哥道:“天蝎座的本能啊。不记仇怎么活呢?”

“老爹那边不会露馅吧,毕竟咱们两个干了不少‘说话只说一半’的事情。”

“不会。”秦儿冷静的开口:“我昨晚给老爹灌了点白酒,他估计这会儿还宿醉呢,说不出什么话的。”

“你好毒哦。”

“请你控制一下你的求生欲。”

“女人果然是老虎。”

秦儿一甩头发:“不,叫我女王大人。”

“十万个冷笑话看多了吧,你……”

今天的相府也很和平。

皇帝身边带着三个御医,围在床边诊治了一番后,道:“陛下,秦相只是旧疾隐隐,外加休息不好,并无大碍。”

“这旧疾就没有根治的法子吗?”

“陛下……少年体弱,秦相当年不顾众人劝阻,硬是试了三次药。这毒……只能说是秦相自己造出,吾等也没有办法啊。这人的身子总有一个不能承受的底线。”

陛下一挥手,只叫那些老腐朽滚蛋。

霎时这小屋便只剩下安睡的秦箫与愁思不展的皇帝陛下。

皇帝陛下望着这屋中陈列摆设,样样都是精巧,却也都是些陈年旧物,细细看去,发现有些还是老秦相在时先帝赏赐的东西。

其实每每新年佳节相府得的赏赐总是最多,却也从不见他们陈列摆设,只是一味的放在仓库积灰。每当朝堂出事,需要银子时,那些曾经的赏赐便会原封不动的被送还回来,成了救灾的大头。

京中人人都说秦相无欲无求,便是那看谁都不顺眼的三朝元老吕侯爷也对秦箫无话可刺。他待谁都是一个模样,不进不退,不浓不淡。

宫中太监宫女,女官使臣,谁人不说他一句好?没架子,会说笑话,整日都说什么:生命都是平等的,陛下可以将人分成三六九等,我也可以不分。

皇帝望着那墙壁上的一副翠竹斜阳的彩墨画笑了。也不是没有骂过他,教训过他,叫他记住自己的身份。一开始秦箫还会嬉皮笑脸和他斗嘴,后来渐渐的……秦箫就不说了,无论皇帝怎么挑起话题,他只是冷静的转了话。

好像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生分的……

坐在床边,皇帝想着当年自己身中剧毒,躺在龙塌上,秦箫也是这么坐在自己身边。他们当时都还很小,只有十三四岁,秦箫拉着自己的手,他一直笑的很清雅,他说:“殿下,你就当做是做了一场噩梦,等到噩梦醒了,一切就恢复正常了。你就会好起来了。我会保护你的,我一定会把解药给你找来。”

等到毒性褪去,皇帝才知道因为皇子是孩童,中毒之事又不可声张,想要找试药之人都难以寻得。是秦箫不顾众人阻拦,强喝下那毒药,以供御医试药。

皇帝一直都觉得……秦箫可以为了自己去死,那就一定不会离开。

可是当皇位坐稳,天下太平之时,那个人前来辞行。

他说:“如今相府家破人亡,臣留在京中也没有意思,年少臣便想要游历江湖,如今也是时候了,再不疯狂我就要老了。所以……臣要离开了。他日陛下名留青史,千古一帝,臣必在山间野林把酒遥祝。”

那个时候……皇帝才知道自己留不住他了。

秦箫无欲无求,可他又是一个极其清楚自己要的什么的人。他前来告别时的笑容太灿烂,似是功成身退,无所留恋。

皇帝恼羞成怒,立刻下令禁足,将人关在皇城之中,叫朝中无数大臣前去劝他,甚至还叫了太后前去与他细谈。可他就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定要离开。

所以……皇帝着急了,铤而走险,孤注一掷。

还好,办法有用,他留下来了。

“又不是你的孩子。”皇帝望着他紧闭成一缕线的眼眸,身在高位上的皇帝又何尝不委屈:“又不是你的孩子,你为了他们两个和朕这么闹。”

门外的两个孩子对视了一眼。

秦朗叹气:“果然啊,皇帝陛下真够阴的。”

“老爹对咱们可真够好的。”

秦箫在自己屋子里面看到皇帝,倒是有些讶异,随即又平淡下来,四目相对,他叹了一口气,并未生疏:“你怎么来了?”

“怕你死在相府。倒是朕的罪过。”

“你不是说就当我已经死了吗?”男子轻咳了两声,往后扬起,病中无力,宿醉难受:“你是皇帝,别为了我一个人坏了自己的威严,回去吧。”

“你赶朕走?!”

“嗯。我看到你就头疼。”秦箫轻笑出声:“赶你走,逐客令。”

皇帝听出这是玩笑,也不和他胡闹,将御医们熬制好的药递过去:“起来把药吃了。”

“等会儿。”

“你要朕给你灌进去吗?”

只能认怂。

看他难得温顺,皇帝心中亦有烦闷叹道:“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嗯?”他迷茫的抬起头。

“婚事……就算了。”皇帝把玉佩给他系上腰间:“下次再敢说什么恩断义绝,你试试看。朕不打断你的腿,身子好了就回来了上朝。”

放下药碗,秦箫捏着那块已经能见年代的玉佩,浅笑道:“我已经辞官了,没打算回去当宰相。陛下您另找旁人吧。”

“你!”

眼看着陛下要发怒,秦箫冷静的笑了,细声解释:“当宰相太累了,再熬几年我肯定就不行了,臣就不当官了,就留在京城做一个富贵闲人,陛下想去玩就带上我,叫我入宫便唤人来领我。我不当官,我给你当玩伴,可好?”他并非骗人……

陛下见他病骨缠药只得首肯。

“那你今后还走吗?”

秦箫望着他,最后摇头:“算了,凑合过吧,还能离是怎么了?”

“嗯?”

“仅此一次,下不为例。不走了。”

皇帝侧过目光忍不住笑道:“这还差不多。”

秦朗和秦儿坐在院子里面晃着双脚晒太阳,总算是雨过天晴了。

“你说陛下怎么就这么执着于咱们老爹呢?”

“看没看过《鹿鼎记》啊。”

“我觉得阿珂最漂亮。”

秦儿斜睨过来:“你说哪一版的?”

“当然叱咤风云的陈小春那一版。”

“我觉得张卫健那一版《小宝与康熙》也很好看。”

“大结局我哭死了。”秦朗微微摇头。

“好了,我去写戏本子了。”

“抄袭,抄袭,红果果的抄袭啊。”

回到现在……

第二天天还没亮秦朗就在厨房里面鼓捣,大功告成之后,得意洋洋的提着食盒往东宫去了。

太子正在更衣,见门外秦朗冒出一个小脑袋,眉眼弯弯,他敲了敲门廊:“能进来吗?”

“你怎么来了?”

“听说你今天第一次上朝,我过来看看你。”

“手里拿的什么?”太子注意到那孩子手里的饭盒:“找本太子用早膳吗?”

“当然不是。”秦朗在公公和宫女们的注视之下,从食盒里面拿出一盘饺子,献宝一样的开口:“殿下,我们小时候听人说过一句俗语,说是,上车饺子下车面。今你去上朝,我给你煮点饺子,算是祝你马到功成吧。”

下人们都一愣,太子也愕然走上前接过那饺子细看:“好丑的饺子,你自己包的?”

“丑?!”秦朗一蹦三尺高:“哪里丑了啊,这可是麦穗哎。我的绝活好不好?”

“还真是你自己包的啊。”太子正要下口便听到一旁的太监们喊停,说是要先验毒,太子倒是没理会他们,直接下口咬下,吃着那新鲜的馅:“味道不错啊。”

“这可是我老妈的拿手绝活玉米虾仁猪肉饺子。”他走上前拍拍太子的肩膀:“那你一路小心啊,我回家陪我妹吃早饭了啊。”

“这就走了?”

“嗯。就是给你送个饺子。”

太子伸手拦住他:“下车的面呢?可不能半途而废啊。”

“你叫你府上的下人做不就好了。”

太子抱臂得意道:“你既然给孤做了饺子,就给孤做碗面吧。”少年眉眼深邃,伸手接下自己腰上的龙纹玉佩系在秦朗的腰带上:“便是凭证,面做好了,才能回家。”

秦朗望着龙纹玉佩,急急的要摘下:“这是龙纹,我不能戴的。”

“所以啊,等孤回来给你解开,在此处安然等待。”云啸对一旁的公公道:“别叫他跑了啊。”

秦朗对着那遥遥而去的太子叫嚣道:“你怎么这么不讲道理啊!!!”

秦相伴着小太子走到大殿门外,他停下脚步,笑道:“太子,臣只能伴您走到此处,大殿之中可都要靠你自己了。”

太子笑道:“无妨,大殿之路自然有旁人会陪孤走。多谢秦相”

听到别人二字,秦箫面上一僵,他知道太子暗指的是何人,只得轻笑:“殿下,臣……已经不是丞相。”

太子眉眼稍稍挑,随后恭敬离去。

望着深深庄重的高殿和遥遥走上大殿少年郎,秦箫闭上眼睛,重重的叹出一口气,愁意难解的离了殿门外。

朝局破云诡谲,人心叵测,叫人厌烦。

他望着那明艳至刺眼的艳阳,无奈的苦笑,欲要笑出泪来:“逃不掉吗?这该死的命!”

龙椅之上亦也有人心有怨意。

“入殿……都不肯吗?”

各怀心思,各有怨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