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记一次伴读

前宰相秦箫家有一儿一女。

男孩名叫秦朗。

女孩名叫秦儿。

打从出生秦朗就十分嫌弃自家老妹这个名字,一直都说:“老妹啊,你这名字怎么有那么重的琼瑶阿姨的味道呢?”

秦儿无语的看了她哥一眼:“因为咱家爸比穿越之前正在看还珠格格。”

又是一年春风十里,万物苏复。

平静的长阳城迎来新的一天。

“哥,今天太子选伴读。你还不去排队吗?”

秦朗躺在园中的摇椅上,史书遮脸,懒散的坐起身,长长长长的叹出一口气:“最好皇帝陛下能把我忘了,这样我就不用去了。”

“你想的美,陛下昨日还把老爸叫去宫里开了会,说是要内定你。”

“靠!古代也有黑幕的吗?就不能给那些寒门学子们一些机会吗?裙带关系真是可恶。”

小丫头靠近她哥,伸手拉着那孩童:“你要是去迟了,咱爸要倒霉的,快点起来了。”

“不是吧,真的要去啊。”

指着门外的马车:“程叔他们已经准备好了,都等着你呢。”

秦朗捏着自己的下巴,又看了看天空:“既然非去不可……那就只好铤而走险了。”

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之下,小孩子转头往棚子里跑去,伸手牵出一只花白母猪。

又在众人惊异的眼光下,丢下了准备好的马车,骑猪而去。

对着府门外送别自己的妹妹来了个飞吻:“等着你哥落榜,凯旋而归!比心。”

一脸懵的程叔指着路上遥遥而去的自家少爷,愕然的对正在府前哈哈大笑的小姐道:“小姐,这……这成何体统啊。”

“体统?他提的是猪,提什么桶啊。”

东宫前秦朗闪亮登场,将母猪拴在后院之后,就在众人瞪大双眼的惊愕之下,跳进府中找了言官报名。

太子府中亭台楼榭尽数气派,春风寒水多,自是一步一景。

秦朗环顾了一圈,发现人人都是家中父亲协领而来,他正仰头,偶然的看到了自家老爹的背影,秦箫正在二楼喝茶。

立栏边只有一个小孩子正趴在那处闲望,秦朗没把那个孩子放在眼里,只对着楼上的人挥挥手,嗷嗷一嗓子:“老爸!老爸!”

秦箫一口茶差点喷出来,转过身,看到自家小子撸着袖子白衣如雪,一副熊孩子的皮样,他忍了忍才没笑出声,对着楼下的小子挥挥手:“程叔呢?怎么就你一个人?”

“哦,我骑猪来的。程叔他们嫌我丢脸,没跟来。”

秦箫立刻怒道:“你怎么能骑猪来呢?!!”霁月清风的秦相立刻横眉怒目:“厨娘今晚宰猪啊!你晚上还吃不吃烧烤了?!你这败家孩子。”

秦朗面色一白,转身就要跑:“我这就给送回去。”

见自家儿子要跑路,秦箫立刻转身对正在喝茶的陛下施礼,温和道:“陛下,臣,去看看那逆子。”

威严赫赫的陛下一挥手示意他离开。

父子相见,只见旁人家都是恭敬守礼,具是父严儿弱的模样,唯有这家的两个勾肩搭背蹲在花园前。

父亲说:“我可是说尽你的坏话,能不能逃脱伴读的命运,就靠你自己了。”

儿子说:“放心吧,爸比!我会加油的。”

父亲伸出拳头,儿子也击了上去,父亲正要起身,儿子问了:“爸,咱们家今晚真的要杀猪吗?”

“你舍得佩佩啊!”

秦朗一脸认真的开口:“佩佩太膘了,我喜欢瘦肉!”

有太监过来:“秦相,陛下请您过去,说是孩子的事情只叫孩子们自己解决,你不可多言。”

秦箫点了点头又和儿子使了个眼色,随后跟着那掌事太监上了二楼风月台。

风月台上摇着扇子的皇帝陛下挑起眼角斜看了秦箫一眼,慢悠悠的开口:“你和你那个‘逆子’说什么了?”

“叫他不要乱骑猪。那都是吃的东西。家里厨房找不到猪要着急的。”

皇帝摇着扇子显然没有接受这个解释。

见皇帝陛下是这个样子,秦箫决定还是破罐破摔为好,该说的早晚要说,不说这辈子都没机会了,这可是自家儿子的前途啊!索性!眼睛一闭,心一横,顿了顿还是开口:“陛下啊。我家那个小子就是一混蛋加流氓,实在是不适合给太子殿下做伴读,您……哎呦,陛下您还是找个别人来吧,这要是把太子带坏了,秦家一百个脑袋都不够赔的。”

陛下收了扇子站起身走到深木栏边,先用扇子轻敲了秦箫的脑袋,瞪了那认怂的宰相一眼,随后按住站在一旁正往下探看的太子殿下:“怎么样?可有中意的?”

“中意?这选伴读还是选妃呢。”秦箫皮笑肉不笑的小声嘀咕。

长阳城的小太子不过六岁,只是这孩子面上凤眼威严十足,一身红衣龙纹,也自显出一分皇家天威,一派傲然姿态。

小太子好奇的盯着台下正在作怪的秦朗:“父皇,您看秦相的儿子,在做什么?”

陛下也眯着眼睛看过去:“呦,这是在干什么呢?”

秦箫探出目光,只看到那小子伸手丢了一枚铜钱到水池里面,然后双手合十一副迷信的模样,瞧着池子里面满满的锦鲤,秦箫吸了一口凉气,没忍住笑出声:“中西合璧啊,也不知道你转发锦鲤有没有用哦。”

因这么多年常常能在秦箫的嘴巴里面听到一些奇奇怪怪的词,众人早已见怪不怪,陛下同他一处长大更是知道这人的怪性子。倒是那小太子甚少见到秦箫,也不曾知道这些怪事,听他说这些话,难免发问:“秦相这是什么意思?锦鲤?转发?”

秦箫一愣,看着那小太子发怔,最后一字一句的蹦出:“他在祈福。”

“……”

“……”

“哦?他那么想当本太子的伴读吗?”小太子对他有了兴趣,只一个劲的将目光落在少年的身上,只看着四面孩子聚首为团,纷纷守礼恪己,唯有秦朗孤孤一个人躲在阴凉地,盘膝而坐打着哈切一副闲散高傲的模样。

“父皇,他就是您给我选的伴读吗?”

“嗯。怎么样?”皇帝陛下笑着说:“啸儿可满意?”

“满意。”

秦箫连尔康手都没有机会伸出,只能双手合十开始为自家儿子祈福。

哎呀我去,秦朗啊,你凶多吉少了哦。

秦朗生的好,面若冠玉,粉雕玉琢,生来一副笑脸,见谁都是笑眯眯的模样,任谁看了都喜欢的紧,不过在这种克己守礼的氛围里面,这个孩子倒是有些不合气氛了。

春生闲暇,树木生翠。

“秦朗。”

伴着姹紫嫣红的春景有人从万花深处走来,喊他的人是云霞郡主家的孩子,他们从前在练兵场上见过一次,秦朗帮他作弊逃过了兵法考试。算的上是这个世界唯一相熟的‘同龄人’。

“呦,常风。”他微微一抬首对着那人打招呼,常风也习惯了他这种不守礼数的姿态,只上前蹲在他面前,指着他的坐姿:“今天要选的可是伴读,你就穿成这个模样?”

“我这模样怎么了?”他拉着自己身上的白衣短衫:“我是衣不蔽体了,还是花枝招展了?”

“不是。”那常风是个实心眼的孩子:“你好歹把撸起来的袖子放下来吧,大家都说你看着是来打架的,一点都不像是来竞选伴读的。”

“我是不想做伴读啊。”少年的膝头停了一只蜻蜓,他轻吹了一下,那蜻蜓跑到了他的肩上:“你想当伴读啊。”

“这可是太子的伴读啊。”常风看着呆头呆脑,说起话来也慢慢悠悠:“光耀门楣的事情。”

“门楣?”少年一脸嫌弃:“大门掉色了你刷点漆不就得了?还光耀呢。你怎么不说三生有幸啊。”

常风没听懂他话里的讽刺,只单纯的握拳道:“就是三生有幸啊,他日太子成了天子,伴读说不准就是宰相了,秦相不就是陛下的伴读吗?你不打算和你爹一样?也许你就是下一个宰相了呢。多好的福气啊。”

“我爸是我爸。”想了一下,爸这个词旁人不一定听得懂,他转了口风道:“我父亲是我父亲,我是我,我步他的后尘干什么?我又不是他的影子。再说了……”他低下头,历史上不知道多少伴读最后被杀了头,伴君如伴虎,你们这些小孩子怎么可能懂这些!

常风还要和他说些什么,还未开口就被吕国公家的小公子拉走了:“常风你和这个怪人费什么话,你知道他是骑着猪来的吗?简直就是失心疯。”

秦朗无意和这些熊孩子生气,也理会他们的讽刺,只一味的转头,双手枕在脑袋后面,靠在大树上,乘凉而睡。

气的那吕家的小公子面红耳赤,拉着常风就往人多的地方聚集。

秦朗看了看树叶之下透出的斜阳,喃喃自语道:“门楣啊。真是扯淡。”

所谓选伴读无非是文武两试。

秦朗是铁了心不想要被选上,只能一味的和主考官过不去。

武斗时,只见所有孩子都争先恐后的上场,仅有他一个人不断的往后退,最后终于退无可退,毕竟场上只剩下他一个人还未上场。擂台上的少年是徐将军家的公子。

太监念到了他的名字。

秦朗看了台上猛如虎兽的人一眼,懒懒散散的开口:“我弃权。”

“……”

“……”

楼上的小太子只盯着他笑。

陛下也是一副玩味的表情,似是忆起从前的旧事,对着一旁抱臂看戏的秦箫道:“你这个儿子,和你如出一辙啊。”

秦箫还未回话。

只见陛下站在高台上,对着台下扬声喊道:“秦朗。”

众人往上看去,见陛下,立刻跪拜。

秦朗倒是不怵,不急,慢慢的跪下,跟着众人一起喊了参见陛下。

皇帝陛下的声音在东宫响起,威严深重:“你为什么弃权啊。”

秦朗觉得答得好不行,答得不好也不行,犹豫了一下,玩笑又认真的回答道:“臣,因为……嗯,爱好和平!”

秦箫一颗心都快要提到嗓子眼,小声嘀咕着:“儿子啊,你可悠着点吧。”

陛下大笑。

众人静默之下,那在台上的少年冷笑了一番:“秦公子,今日既然是为太子殿下选伴读,自然是要一展拳脚的,不过是切磋,与和平无关吧。”

好一招四两拨千斤。

秦朗笑了笑:“我真的不会打架,那要不我不弃权了,我参加好了,然后我直接认输怎么样?”

“秦公子的意思是,打不过在下吗?”

众人都看着笑话,岂料那秦朗灿烂一笑,迎着那阳光欢然点头:“嗯,我打不过你。我输了。”

他爽快的叫人不忍多为难。

那徐将军家的小公子一愣,连句话都说不出来。却还是开口撑出风度:“无论如何还是要打一场为妙吧。”

秦朗负手而立,众目睽睽之下义正言辞的抬起手,做了一个暂停的动作,无比认真的开口:“抱歉啊,我这个人呢,比较金贵,要是碰坏了哪里我爸比会心疼的。”他仰头看了一眼自家老爸:“是吧。老爸。”

秦箫立刻点头,随后不太好意思的转过身。他劝自己,丢脸也无所谓了!都是为了儿子,都是为了儿子。

见这场面秦朗耸肩,对着那徐家小公子道:“你看我爹都不忍面对咱们要打架这个事实,我看就算了吧。”

无论旁人怎么说,秦朗都是一副自己有理的模样,死活就是不肯动手,算是闹了一场笑话,众人看他的眼神也从一开始的警惕,变成了揶揄,这武斗马马虎虎的过去了。

文斗更是简单。

那龙文阁的学士出了一张试卷,叫这一群孩子聚在一处答题。

秦朗左顾右盼,看看太阳,玩玩指甲,早早的写完了卷子,趴在桌子上睡觉,卷子被太监们拿走之后,才揉着眼睛醒过来。

审阅者为龙文阁的阁老,审阅卷子之后就这卷子上的问题,一一对应着问了那些孩子,倒也有几个答得不错的,阁老却黯然摇了摇头,说是那大部分的孩子都是背好了答案而来,一问便知理论在那些孩子心里溃不成兵。

“秦相公子,秦朗。”

该来的总是会来的。

被点了名,秦朗举了举手:“这呢。”

相比较于其他孩子的恭敬,这孩子难免看起来无礼了些,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的落在那少年的身上,只想着这秦相家的公子还能闹出什么笑话来。

阁老瞧了他一眼,怒目道::“你写的这么什么啊?”

“字啊!”

阁老被他理所当然的回答弄得怒火燃起,一拍桌子:“我还不知道这是字吗?”

“那你问什么啊。”小子一脸无辜和理所当然。

哄堂大笑。

阁老气红了脸拍着桌子道:“我是问你,孔子论语的主治思想是什么,你回答的是什么?!”

秦朗一脸认真的看过去,理所当然的开口:“要想日子过得好,废话不能少。”

全场大笑。

阁老瞪视了一圈,瞬间场上安静。

阁老又问:“非汤武而薄周孔,越名教而任自然,是何物?”

秦朗答道:“是一句话!”

憋笑声传来。

阁老气的浑身发抖:“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怎么反驳这句话。”

秦朗说的更坦荡:“我灌你一杯开水,别人知道还是不知道?对吧,烫死了,肯定知道啊。”

卷子被拍在案上,阁老指着门:“你给我出去!”

“得嘞,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小秦朗对着站在二楼的父亲来了个飞吻:“我家去了啊,老爸你早点回来,我们可不等你杀猪。”

说罢乐颠颠的跳出东宫,一副大功告成的欢腾雀跃模样。

站在东宫门口,孩童左顾右盼:“哎?我猪呢?”

小太子站在二楼上,望着那少年跳步而出的自由模样,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转头看着那边正盯着自家儿子无奈而笑的秦相:“您家这位公子,当真是特别。”

秦相一声叹,指着那个方向:“他就是一小混蛋。”

阅卷者,自然还有陛下与小太子。

卷子被阁老送到陛下面前,秦箫看到自家儿子那张卷子的时候秦箫就知道完蛋了。

你小子是不是傻啊!!

不知道用左手写吗?!!

这么好的字,你糊弄谁呢?!!

阁老冷笑一声,却颇有爱才之意:“逻辑清楚,字迹清晰。显然就是在装糊涂,秦相啊,令郎不想当伴读?”

皇帝陛下拿起那卷子对着那白纸上潇洒飘逸的字迹感叹:“呦,这孩子字不错啊,这个年纪居然能写出这种字,呵,颇有名家风范。你怎么教的?”

阁老一改面上的怒然,看着眼前那份作答清晰的卷子点头,笑道:“秦相教导有方啊。令郎小小年纪就有这般才能。”

秦箫叹气,也是……

一个刚刚高考完,处在人生知识最高峰的人和一群五岁孩子比赛,再怎么装也装不像的。装的再像也没用啊,这一圈狐狸哪是他一个小小的孩子能斗赢的。

“云啸。”陛下唤了太子的名字:“你瞧瞧,父皇给你选的伴读你可满意?”

眼看着此事就要尘埃落定,秦箫觉得自己的儿子还是可以再抢救一下的。

弱弱的开口:“陛下啊。”还没说完……

“我要他。”小太子惊喜的盯着那卷子的墨色:“就要他了。”

皇帝陛下负手点头,十分爱重的看着眼前的秦箫:“秦爱卿?你可还有什么问题?”

“小儿……”秦箫破罐子破摔:“小儿确实不太适合做伴读。陛下啊!您……能不能换一个?”

“为何?是本太子不够好吗?秦相不舍得将其放于我做伴读?”小太子眯着眼睛,颇为不解,这满城的人家都恨不得将自家的孩子塞进东宫,偏偏秦相不愿。

“不是,不是,不是。”重要的事情说三遍,秦相叹气:“自然不是太子的问题。”

“那是朕的问题了?”

“陛下您凑什么热闹啊。这和您有什么关系?”秦箫急的快给面前的父子跪下了。

阁老也不解:“那是为什么呢?难道做皇室的伴读还不够体面吗?”

秉着不能得罪人的想法,秦箫认真道:“体面是体面,但是我家那小子……口无遮拦,天马行空,不受拘束,天性散漫,这要是把太子给带坏了可怎么办?”

小太子听了这话心中好受了一些,立刻立身道:“无妨,本太子可将他带好。可教他规矩。”

听到这话,秦箫却笑了,他慈笑开来,说:“可下官觉得……秦朗这样就很好。他不需要改变,也不必为了任何人改变。”

阁老一脸莫名:“秦相这话老朽倒是听不懂了,您一方面说令郎做不了伴读,是觉得这个孩子生性散漫,可是如今又说,令郎这样很好,无须改变?这是何意?”阁老蹙眉:“不是老臣批评秦相,只是令郎这礼数,实在是不妙。”

秦箫却更坦然了一些,他对着阁老摆手:“阁老觉得秦朗不守礼数,可下官觉得这样就很不错,他不必去受那些刻板的东西。”霁月清风的男人身上自有一番清雅高风之气,秦箫眯着眼睛笑说:“秦朗做他自己的秦朗,这样的性子就很好,快快乐乐,欢欢喜喜的,下官希望这个孩子一生都欢喜。可他若是做了太子的伴读秦朗,这样性子就不好了。臣的儿子,臣不希望他拘束而活。”

陛下倒是没有答话,那一旁的小太子却上前道:“可……本太子喜欢他自由自在的性子,不会被他带坏。也会继续让他快快乐乐,不受拘束,叫他一生都欢喜。秦相就放心吧。”小太子也是个倔脾气,哪里会理他秦箫的理由,直接跪地请旨:“父皇下旨吧,儿臣就要秦相的儿子。”

不再理会那秦箫的推辞,陛下拍手大笑,旨意搬下,顷刻全城皆知。

陛下拍了拍定在一旁被风干的秦箫,欢喜的领着小太子入了园中与那些小孩子们说笑。

皇上他一家欢喜,多家愁啊。

秦箫一口气叹出。

爸爸努力过啊,你们不能怪爸爸啊。

在一片贺喜声之中,秦箫耷拉着脑袋上了马车:“走吧,回家看杀猪去了。”

皇帝陛下转头找秦箫时,才得知那人已经归家。

“他就这么不高兴自家儿子陪着朕的儿子?”皇帝陛下蹙眉:“去叫人把他给我叫过来,秦朗也给叫回来,叫他们留在东宫用晚膳。”

太监们见陛下神色不对,立刻忙乱着去叫人。

秦朗欢喜归家只看到自己妹妹带着一群下人,正在买定离手。

园中一片哄闹,哄闹声之后,还有自家老妹的奶声:“就觉得我哥会成为伴读的压这边,觉得不会的压这边啊!!”

秦朗上前看着那一桌子的钱财,立刻叫嚣出声:“我靠,你有没有搞错啊,拿你哥来赚钱?你还买了我会成为伴读?你是不是我妹啊!!”

“本质上说是的,灵魂上说不是的。”

秦朗这边还没来得及发飙,那边就已经有旨意传来。

秦儿欢喜的将桌上的银子尽数收入囊中。

本来全府都看到自家少爷骑猪出门,还吊儿郎当的挽着袖子前去,明显是输定了的场面,没料到皇家的口味这么重!

看着自家老哥蹲在角落里面一副受伤的表情,秦儿把怀里的银子丢过来:“行了,你看,咱们还赚了钱呢。分你。”

“这种人血馒头,你居然也好意思分给我!”秦朗恶狠狠的瞪了老妹一眼,老妹拍着他的肩膀:“内定这种事情,就算你把自己整成乞丐,你都一定会当选。”

“早知道就不骑猪了。”秦朗双手握拳:“我应该骑鸡的。”

秦儿拿起地上的银子,白了眼前的兄长一眼,抱着满怀的银子回屋了。

东宫晚宴上,秦朗坐在他爸的腿上,看着众人推杯换盏的模样,他打了个哈切,靠在自家老爸怀里犯困。

“老爸。”

“嗯。”秦箫应了一声。

“你说咱们家是什么命啊。”

秦箫揉着儿子额前的软毛:“当然是伴读的命啊。”

“……”秦朗笑出声:“老爸你说的这么直接,我都不好意思反驳了。”

“困了就睡吧。”

“晚安,爸比。”

“晚安,myson。”

小太子有些好奇看着秦相这一家,只见秦相将自己的斗篷披在怀中的孩子身上,又调了调位置叫那孩子睡的更舒服一些。应是好奇,只看那小太子走上前,蹲在秦相身边,盯着那斗篷之中露出的孩子的脑袋笑了笑:“他居然敢在东宫的宴上睡觉?!”

四面都沉醉在歌舞之中,未曾有人发现小太子的靠近,秦箫看着小太子,又护了护秦朗:“他啊,还在武斗场上睡过呢。”

“秦相。”小太子发问:“您不希望秦朗来做伴读,本太子已经知道原因,那……秦朗为什么不想要做伴读呢?”

秦箫放低声音,伸手揉了揉那小太子的额角,男人喝了不少酒,有些意识混沌,比起平时的清冷文雅,多了几分温和慈意:“因为他懒。”细心的给小太子解释道:“当伴读很早就要起床。他一个小懒鬼,可受不了这个事情。”

“这可不是好事情。”小太子摇头:“夫子说一日之计在于晨。”

秦箫说:“因材施教。”他指着怀里已经进入深度睡眠的儿子道:“这小子不需要拘束他,他就这样就很好。”

看着小太子如皇帝陛下一般的威严神态,秦箫说:“太子可否答应下官一件事?”

“秦相请说。”

“请太子殿下不要改变秦朗,不要强求他变成这个时代的人。”

小太子不懂,却还是点头:“好,本太子不强求。”

“多谢太子。”

秦朗起了个大早,背着妹妹连夜赶制出来的的书包出了门,秦相和秦儿,看着骑着小毛驴步入初晨之中的少年,纷纷担忧起来,秦儿揪着手道:“爸爸,我哥突然这么听话,我有点受不了啊。他不会去东宫闹事吧。”

“他可能是找回了当年备战高考的感觉吧。”

秦儿冷静的看过去:“他疯了吗?他找高考的感觉?”

“……”“不要拆穿爸爸。爸爸心里也在发慌。”

小毛驴被人牵走,秦朗打着哈切入了那学子堂。

太子,二皇子,三皇子,四皇子,都已经入位,每一个身边都站着一个世家子弟,皆有伴读。

他入门对着太子施礼,又对几位皇子施礼,不惧规矩的,放下书包就要在太子身边的位置上落座。

二皇子好心出声:“秦公子。”

“嗯?”他还迷迷糊糊的没有睡醒。

“你的位置,在那边呢。”二皇子指了一指一旁特例出来的小桌子。

秦朗弯腰施礼:“多谢提醒。”随后,对着太子挥挥手,背上自己的书包,就往那个位置上坐去,小太子一言不发的盯着他,满面都是笑意。

众人只见秦朗扔了那书包在桌子上,打了两个哈切,最后受不住困顿,趴在桌子上就闭眼会周公。

四面笑声隐隐响起。

阁老入门就瞧见这趴在桌子上酣睡的人,重咳了一声,见那人没有反应依旧酣睡如常。阁老上前敲了敲那书桌。

秦朗大梦惊醒,迷糊的看着眼前的人,本能道:“嗨,早上好。”

笑声隐隐。

阁老怒道:“上课!”

秦朗立刻站起身,吼声道:“上课!起立,老师好!坐下!”又看他自顾自的坐下,趴在案上一副要睡不睡的懒散模样。

阁老胡子都快要给他气歪。

一直忍笑的太子和各位皇子,纷纷大笑不止。

好不容易秦朗清醒了一点,定定的听着阁老说从前各种名人读书的苦难之事……

“各位皇子,各位公子,吾等究竟是为何读书?”

议论纷纷,亦也有抢答。

“为了科考。”

“为了学习文化。”

“为了识字。”

秦朗盯着这众说纷纭的场面,不禁想起从前小学课本上的某句名言。

该来的总是会来的,阁老环视了一圈,最后把目光定在那边静默无言的秦朗身上:“秦朗,你说说看,为何要读书啊?”

少年抱臂,理所当然道:“为北国之崛起而读书!”

众人皆楞,唯有那阁老露出些许赞赏的目光,他又问:“为何自幼便要读书。”

秦朗笑了笑:“学习,要从娃娃抓起。”

阁老沉音而笑:“不错,话糙理不糙。”

对上小太子的视线,秦朗对着他竖起大拇指,挑了挑眉毛,小声道:“怎么样,没给你丢人吧。”

小太子看着他,只是笑。

念书的时间到是过得极快,阁老说:“今日咱们要留下四字,愿北国永驻,各位且用四字来表明吧,写完便可下学。”

大同小异的好话,都落在白纸上。秦朗打着哈切看着小太子在薄纸上一笔一划的认真写下四个字:“山河永在。”

又看了看旁人的,千秋万代,江山永在,北国扬威。

他叹了一口气,在宣纸上挥毫。

等旁人交了卷子,秦朗这才顺手写下四个大字,在太子交过之后这才将自己答案交了上去。

阁老看到秦朗的答案立刻就笑了,只道:“今日魁者,秦相公子,秦朗。”

小太子去看,只见那文墨挥毫下四个大字。

【海棠依旧】

跟在太子身后下学,那些个皇子,伴读纷纷回头盯着他,如同看待怪物,这被看着的‘怪物’却不以为然,对着太子施礼之后,便背上自己的小书包,欢欢喜喜的骑着毛驴归家了。

坐在毛驴上吊着狗尾巴草,小秦朗笑道:“古人真是好糊弄。”

秦朗在街边买了两串糖葫芦,这日下午才上了这东宫来,惯性的将自家的小毛驴放在东宫门口,捧着糖葫芦就入了学堂。

他来的稍微早一些,学堂之中仅有太子一个人正在埋头练字。

秦朗对他施了礼,想着把手里的糖葫芦递过去,可是想了想人家是太子,应该是吃不得这些市井玩意,盯着那糖葫芦看了一会儿,还是没有递过去。

太子倒是瞧出了他的意思,伸手道:“给孤吧。”

“你吃这个?”

“你不是给孤买的吗?”

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递了过去:“是给你买的,但是你一个太子吃这个不太好吧。”

“你一个相国公子都能吃,孤为何不能吃?”

糖葫芦递过去,小太子应该是第一次吃到这样的市井之物,舔了舔嘴唇,似是很喜欢的样子。

秦朗笑了,打开自己的书包,从里面翻出两只木雕的小鹰:“你选一个吧,我在街上买的,一个给你,一个我拿回去给我老妹。”

“你为何要买这个给我?东宫什么没有?”

秦朗倒是坦然,见他这么说立刻就要收回:“你不要啊,那我拿回去了。”

“别。”小太子伸手拦住,取了一个看着英武一些的下来:“孤要这个。”

嘿。秦朗笑了:“你们都被束缚的太紧了,东宫怎么可能会有这些东西。我买来给你尝尝鲜,今晚我爸,不是,是我爹要带我和老妹去放孔明灯,明天我给你带一个过来,你见过孔明灯吗?”秦朗坐在案牍上,背着书包晃着双脚嬉笑道:“听说城郊的雨莲湖后有一处萤火虫的聚集地,特别美,等我今晚去过了,回来和你说啊。”

“你整日都这么疯玩吗?”小太子放下笔墨:“都不学些什么?”

秦朗心说,本少爷学的东西比你们学得高级多了,本少爷还比你这个臭小子多活了那么多年……你还担心我不学习?

他讪笑:“因材施教嘛,不是人人都要和你一样闷在屋子里面,感受一下大自然也是很有必要的。”秦朗背着书包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再说了,我如今不是也已经成了你的伴读了吗?咱们不是一处在上课吗?”

“你那包是什么东西?”小太子望着秦朗背后的书包:“孤从未在城中见过。”

“没见过吧,这就是潮流时尚的开始。我就是引领时尚的人。”小秦朗笑道:“这是我老妹给我做的,她说上学嘛,输人不输阵,文采比不过不要急,装备一定要齐全。”

“时尚?装备?”小太子摇头:“不懂你在说什么。”

“不懂就算了。”秦朗拍着自己的包:“你喜欢这个吗?我回去叫我老妹给你也做一个。咱们两个背同款。”

“孤不似你,无需这个包。”

“哦。”秦朗点点头:“那也给你做一个,你总要出门吧。”

“那也有宫人们帮着拿东西,不似你整日大胆孤身在街上乱走。”

“嘿嘿,我混世魔王的名号早已转播千里,长阳城的人看到我都是绕道走的。”

小太子盯着他:“孤……是太子,你为何总是你啊,我啊的称呼?”

“哦?”秦朗点头:“那微臣就改了吧。”

“倒也不必。”

“你这个人真是难伺候……”秦朗双手放在脑后,随意一句之后便闭目而眠,事事不放在心上。

小太子盯着他一会儿,放下手里吃完糖葫芦后留下的竹签,提笔开始练字。

那时候春光正好,窗外有蝴蝶栖息,蜻蜓飞舞,一片姹紫嫣红之中满是浓重的春色,他们也还年少,多的是时间玩闹。

“秦朗?”

似是想起什么,小太子喊了一声那闭目的人。

没有人应他。

云啸抬头,只见秦朗的肩头停了一只蜻蜓,那少年一身白衣胜雪,安然睡去。

年少的太子突然有一点明白秦相口中的不要改变是什么意思。

这个秦朗让人觉得安全。

波诡云谲的皇家内院之中,秦朗在人的身边,总让人觉得莫名惬意。

看着别人争先恐后,偏偏他不疾不徐。

疯疯癫癫也罢。

就叫他这样,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