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双双回溯

两人都是京城里的显贵世家,最最是克己守礼的,哪怕情深之时,也不过拥抱牵手而已。

如今顾裴如此亲密的举动,立时叫苏烟心乱起来,而紧接着顾裴吐出的话语,则更叫她心惊。

顾裴竟也是回溯到如今的!

苏烟身子止不住的颤抖,若不是顾裴揽着,只怕是要直直的滑落下去!

见她这般,顾裴不由得轻笑出声,“烟儿在怕什么?”

苏烟颤抖着抬眸,对上顾裴隐含探究的双目,心里不由得一跳!是了,顾裴虽回溯了,却不知她也回溯了。若当真叫他知晓如今的她正是上辈子推他入陷阱的苏烟,这任务怕也是难了了。

她绝计不能叫顾裴知晓她也是回溯回来的!

苏烟强自压抑着内心的惧意,嫩白的手指攀上顾裴臂膀,声音颤抖,“我,我知道。”

顾裴一怔,就听苏烟继续道:“我知晓骨裂的痛苦。”

顾裴慢慢敛了表情,松开苏烟稍稍隔开些距离,神色清冷疏离,“你怎会知晓?”

苏烟却仿佛不愿远离了他,抓紧他臂膀上的锦布,似乎陷入了某种恐怖的回忆,“父王带着我回京时,碰见了一批难民,那官府的人正巧在责打一位难民..打断了..腿骨都已经露了出来,好多血..”

说着,苏烟不可抑制般瑟缩一下,“我方才还做了噩梦,梦到阿裴也被那般对待..阿裴好疼的样子,我不要..”

说着说着,对顾裴愧疚及恐惧的情绪上来,苏烟声音里倒是带上了些真实的哽咽。

顾裴问道:“不要什么?”

苏烟抽噎一下,仰头隔着眼里的水雾瞧着顾裴,不住的摇头哭道:“我不要阿裴疼,我不该梦到阿裴这般的..对不起..”

她这模样,确是像梦魇了一般,竟仿佛分不清梦与现实,怪罪起自己不该做那样的梦来。

顾裴垂眸瞧着苏烟,神色莫测,半响嗤笑一声,若不是经历了上辈子,他还当真要被她这副模样给骗了去。

顾裴直起身子来,从怀里掏出个帕子来,这帕子还是先前苏烟所赠。

若是先前,顾裴应是神色清冷又认真的替她拭泪,眼里或许还会流露出几分心疼的情绪。可如今他只是递给苏烟,叫她自己将泪擦干净。

苏烟手里捏着帕子不住的抽噎,“对不起,阿裴。”

顾裴蹙了蹙眉,总算是启唇安抚了几句:“不过是梦罢了,莫要哭了。”

他这样子倒是恢复了往日的模样,苏烟一时琢磨不准他的想法,只也顺遂的止了泪,用帕子将脸一点点擦干净,看看脏兮兮的帕子,有些羞赧道:“这帕子,我等洗净了再给你。”

顾裴瞥了眼那帕子上的花样,目光露出几分不易察觉的冷,却只是摇头道:“不必了。”

苏烟抿了抿唇,也未再说什么,着实是事发突然,她一时还有些不知该如何面对。

回忆了下上辈子,苏烟拿出个香囊来,递给顾裴,“这是我在京外时绣的香囊,里面装有些风干的桃花,送给你。”

她上辈子便时常给顾裴送这些绣品,而那桃花,是两人第一次见面时的信物。

顾裴盯着瞧了片刻,伸手将那香囊接过,在手里把玩两下,“嗯”了声。

苏烟咬唇,上辈子的这场见面,顾裴赠与了她一镶着珍珠的桃花玉簪,她还怪喜欢的..不过事到如今,苏烟也着实不能指望那些。

恰此时,远处跑过来个小侍,先是恭敬的朝苏烟行了礼,“参见郡主。”

苏烟一点头,那人便又转向顾裴,“公子,阁老与王爷商议结束了。”

顾裴淡淡应了声,示意他知晓了。

又转向苏烟,道:“既如此,我便先回去。”

苏烟脸上立时露出浅浅的笑来,“嗯。”

目送着顾裴远去,直至身影消失的转弯处,苏烟仿佛浑身脱了力一般倒退一步,扶着旁边的假山心里惊疑不定,合目唤了系统出来,“系统,顾裴怎么会一起回溯回来?”

她与系统的意识交谈,只能在闭目时达成。

系统也是没想到这情况,忙检查一通才答道:【因任务失败造成世界能量不稳,回溯出错。】

苏烟很是捉急,“能不能再让他回溯回去?”

系统无奈,【回溯已然完成,哪能再回去..只能这样了。】

苏烟闭着眼一阵恼,“这样我怎么完成任务?他怕是恨不得扒了我的皮!”

系统安慰道:【顾裴方才也没怎么着你,说不定也不怎么在意..】

这么说着,系统自己都有些心虚,果然就听苏烟意识怒道:“这还不算怎么着,他心里怕是已经把我的腿给捏断了!”

见苏烟还要继续说下去,系统忙道:【你的丫鬟要过来,我能量不足,没什么事你也别老是叫醒我,加油完成任务,我走了。】

苏烟心里急唤了几声,却也再无法把系统给叫出来身后脚步声响起,苏烟也只好睁开眼。

巧云唤道:“郡主,王爷命人来传,说是一会一起用餐。”

苏烟不由得扯了扯嘴角,冷淡道:“知道了。”

恭王虽为王,其实与皇帝一脉隔着许多,怕连皇帝自己都说不清是哪门子的亲戚。恭王得势,一则比起其余人,恭王确实有些能耐,二则就因着苏烟生时撞了王朝大兴的日子,被钦天监道为福泽之人,更是一出生就得了郡主的封号。

只是苏烟与她父亲的关系并算不上好,原身小时候就没了娘,王爷没多久就抬了身边的小妾做续弦,也就是如今的王妃,薛氏。

薛氏与苏母不同,苏母乃京外人,出身文人世家,但家境比之京城,却算是个寒门。而薛氏娘家却算是京城有名的富商,不过在这京城,单单是有钱还是万万站不住脚的,薛家便想法设法的将薛氏嫁入了王府。

自此,原身与其父的关系也越来越疏远,这次的出京,也不过是因着皇上的旨意,按着历代惯例,一同去体恤民众罢了。

待苏烟踏入前堂时,恭王等人已是动了筷子。

苏烟步子稍一顿,接着神色淡淡的走到桌边。

薛氏抬起头来,头顶金银钗子一阵叮当响,如多数半路起家的暴发户一样,薛氏是恨不得将身上贴满了金子去,便是这般普通的家宴,头上手上的饰品也有个十余件。

薛氏笑道:“烟儿来了,真是不好意思,方才你妹妹闹着喊饿,我们便先动了筷,烟儿可切莫怪罪你妹妹。”

苏烟瞥了眼她口中的妹妹,苏雪。

苏雪不过才十岁左右,性子怕生,此时怯懦的缩在薛氏身后,偷眼看着苏烟,见苏烟看过来,又忙缩回去。

苏烟淡淡道:“苏雪年纪小,我自是不会怪罪。”

她话音刚落,先是一道落筷声,接着一道又尖又亮的声音响起,“姐姐这话那倒是我的不是了?分明是自己来的晚了,还想叫全家人等你?”

说话这人也是薛氏所出,年纪十四,乃是薛氏的第一个女儿,苏倩。苏倩从小便骄纵,性子泼辣,与苏烟更是不对付。

其实苏烟来的不算晚,比约定的时间还要早上一会,只是苏烟上辈子全然忙于任务,根本懒得与她相对。这时她也还沉溺于顾裴回溯的坏消息里,只淡淡的瞥了苏倩一眼,朝为首的王爷道:“我不饿,你们吃罢。”

说罢,转身便走。

恭王一摔筷子怒道:“是谁把你养出这般不懂事的性子!”

苏烟头也不回的出了门,薛氏忙伸手给恭王顺着气,“王爷莫气,气坏了身子可就得不偿失了。”

薛氏手上的扳指拍的恭王胸膛咚咚直响,都恭王忙伸手捏着拿远了去,板着脸道:“你身为当家主母,也该好好管教着烟儿些。”

薛氏眼睛一亮,又装模做样道:“可是我终归不是烟儿亲母...”

恭王怒道:“那也是她母亲!她若是敢说什么,尽管请了家法伺候!”

薛氏这才笑着嗳了声,夹了筷子菜给恭王,嘴里好话说个不停。

*

那边苏烟回了自己的院子,巧云还眉头紧锁,心里为自家郡主鸣着不平,苏烟见了不由一笑,安慰道:“别气了,我都不曾放在心上。”

巧云担忧的看了眼苏烟,虽说郡主一副不在意的模样,只毕竟血缘相系,她换位思考了一下,觉得郡主哪能一点不在乎?

只苏烟一心想着顾裴,随意的安抚了下巧云,便蹙着眉思索起来。

这落在巧云眼里便是为恭王爷的行为所愁,当下心疼不已,自家主子平日虽好像是个什么都不介意的性子,只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怕是心里泛着苦呢。

可她不过一介丫鬟罢了,也只能于日常用度上更加体贴的伺候了。

苏烟撵起颗葡萄来,想起顾裴便是一阵心悸。

顾裴身为首辅之子,不仅有个好皮囊更是有个好脑子,且早早的便随着首辅做事,乃是天之骄子般的存在。

只是他为人清冷,拒人千里,本身又极具权势,虽有不少名门贵女心里念着,却不敢主动上前结交。

苏烟便是在这种情况下,主动搭上了顾裴的话。苏烟按着系统所推算出的顾裴心仪条件,费尽心思以一个才貌双全,清冷尊贵又骄矜的郡主模样,引得了顾裴的注意。

只可惜不过两年,苏烟便要开始背叛顾裴的任务,开始逐步...

苏烟一惊,猛地抬眸,险些忘了这重要的一环,苏烟忙朝巧云问道:“锦月呢?”

巧云歪歪脑袋,道:“应该也快回来..”

她话还没说完,那边锦月已是进了门,走到苏烟面前道:“郡主,都办妥了。”

苏烟如遭雷击,“送到太子手里了?”

上辈子的这时候,她明里虽还未背叛顾裴,私下里却开始接近起太子来,今日便是第一步,叫锦月将她的亲笔书信与一荷包一同送去了太子府。

因这事着实不太地道,苏烟还未与一心为着她与顾裴的巧云说,只叫了性子沉稳的锦月去做。

那锦月也是心疑,却只在最初的时候面露惊讶,之后便始终面不改色的随着苏烟拿出了荷包,连同书信一起亲自送去了太子府。

那信里其实也未写什么,只是写了首前朝思念情诗,表明了自己的“勾搭”之意。

如今苏烟回溯回来,十分后悔自己这一举动。那书信与荷包既已送去了,便也别无他法,只是万不能叫顾裴知晓。

苏烟这边还在懊恼着,便见锦月接着拿出个请柬来,“郡主,这是太子殿下着我带来的。”

苏烟连忙打开,只见上面邀请了她于明日在盛金楼里见面。

苏烟轻舒一口气,见见也好,那封信暂且不说,单那荷包也是定要拿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