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阅见这人说着就坐在了自己的床上,两手向后一撑,撑下去觉得不对,还用手在他床上摸了摸,随后就转过身看着床布。
而后转身对着俞阅道:“哎我说,你怎么用粗布的?你不会被子也用粗布棉花的吗?我给你说啊,咱们这里空气湿,要用丝绸的才对身体好。”
俞阅扫了他一眼,没有从对方身上感受到恶意,也不知道对方装的像还是就是这个性子,便淡淡的道:“没钱,买不起丝绸的。”
曹余一怔,脸上闪过明白的表情,也不尴尬,只是笑着说:“呀,我忘记了,丝绸不是谁家都买的起。”
俞阅:“……”这样说话,怕是被人揍过好多回了吧。
看俞阅不回应,曹余又说起了别的:“你在外边吃过饭吗?吃过的吧?吃的哪家?味道怎么样?要我说,其实在府学上学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好吃的东西多,不然真要去了白鹿书院,可不像在府学里这样方便。”
对于这样的人,俞阅说话就没有必要客气,直接道:“那是你进不去,要是你能进去,哪里还会因为府学附近好吃的东西多而不去白鹿书院上学来?!”
曹余低落的叹了口气:“唉,你说的对。”
俞阅看对方也没半点生气,觉得稀奇,这种直白而不体贴的性子,他还真是少见的,于是便问:“你叫什么姓名,家哪儿的?家里做什么的?”
曹余看了俞阅一小会儿,疑惑的问:“我没说吗?我叫曹余,武宁的,家里开客栈的。”
俞阅不想再跟曹余聊下去,找出了自己的书来,对着曹余道:“我要看书了,你别跟我说话打扰我。”
曹余有些意外,没说什么,点了点头,走回了自己床边坐下,对着俞阅的方向。
房间里也没有其他人,曹余坐着总想对俞阅说话,只是一想起俞阅不让跟他说话,只能硬生生的忍下了。
俞阅眼光余光就见他在床边站起坐下,左挪一下右扭一下,就想来跟他说话。
不过最终没有来,不是那么烦人了。
俞阅看了一会儿书,有人推门进来了,曹余连忙转移了视线,上去跟两人搭话。
宿舍里另两个人跟曹余年龄相仿,很快就相互介绍过,俞阅还听到曹余也向两人介绍了他,俞阅便也跟两人打起了招呼来。
另外两人一个性子安静一点,另一个很是外向,是个不吃亏的,跟曹余聊的很投机,听到曹余那些不中听的话,就会反驳回去。
曹余也不生气,继续跟对方聊,从民俗同窗邻居夫子亲戚到诗书政事……
只有半天的时候,俞阅就后悔住在府学里了。
他原想着住在府学里学子多,气氛好,能更多的学到东西,没想到会遇到两个超能浪费时间的人。
这样下去,他下了学还怎么好好的看书啊,吵都被吵死了。
说实话,曹余真是俞阅两辈子第一次见过的如此话多而不认生的人。
俞阅觉得这样下去不行,他得想个办法,不能这样下去,于是被褥一卷,便去找了住宿这方面的管事。
听到俞阅说要和年龄相当的人住,管事随意的回道:“分了就不能改了,忙着呢,快回去,别使气。”
“我没使气,他们都是大人,说起妻子孩子来好吵,说起其他的也很吵,说什么我都觉得太吵了,不能让我用心读书。”俞阅解释。
管事这才认真的的考虑了一下,态度似有迟疑,耐心起来:“你要换房间,他要换房间,大家都要换房间,这样下来不就乱了套了?不行的。”
“那你给我把钱退了,我不在府学里住了,我去外边租一个房子住。”俞阅认真的说,让管事明白他不是在使气,而是真想换房间。
“……钱都交了,退不了。”管事再一次拒绝了。
“那我不要钱了,我去外边租房子。”俞阅果断道。就算真分了另一个房间,要是还是个话痨,他依然头疼。
管事诧异了,看俞阅处事稳重,想了一下,摇了摇头:“你还太小,一个人住外边不合适。”
俞阅只想速战速决,盯着管事的眼睛道:“换房间,或者让我出去住。”
管事见他态度如此坚决,扭不过俞阅,最后还是同意了,就道:“好吧,那给你换一个房间吧。”
俞阅笑着道谢,又强调道:“再有年龄跟我相差一两岁的人,你再让他们住下来。要是最后房间分完了,你再让比我年龄大很多的进来。”
前边的事已经同意了,后边的也就顺便同意了,于是俞阅得到了一个新房间。
他回去搬东西时,曹余意外极了:“你怎么要般,不是刚搬进来么?”
俞阅停下动作,认真的回答曹余:“你说我院试倒数第一,在知道我用棉被时还说丝绸不是谁都买得起,我以后不想成天听到你说我不是,就不想跟你住了。”
俞阅这话太直接了,有些不好听。不过他觉得,对于有的人,有时候就要说一些不好听的话。
如果曹余说那些话是故意的,俞阅这样不客气也无所谓;要不是故意的,俞阅这话算是提点曹余两句,让他不要这么呆。
曹余听到俞阅的话后愣住了,表情有些明白,又有些不太明白。
俞阅继续道:“这个只是小问题,主要是我爱安静,你爱热闹,我们不合适住一起,我不能让你走,只能自己走了。”
曹余张了张嘴,却没把自己搬走的话说出来。
俞阅看曹余半点都没生气,就知道他就是这性子,愉快的搬了东西住进新房间去了。
住进去的这一晚,俞阅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一个是担心以后的路。
进了秀才堆的时候,便也不觉得秀才有多难得了。
这么多秀才,有几个能考上举人的?
也不知道他能不能考上举人?要是能的话,几年能考上?要是一二十年都考不上的话,那该如何?
还有,现在都正月中旬未了,过不久郑水安就要出海了,他要上学,也没有时间过去看,不知道郑水安都准备妥当了没有,有没有什么遗漏。
这次出海,到底能不能顺利?
要是不能顺利的话,那他和苗杵的那些钱全部都会打了水漂,到时候,他该怎么给苗杵还那八百两银子?
俞阅左思右想,一会儿想到这个,一会儿想到那个,迷迷乎乎的睡着了。
睡的浅了,就做了不好的梦,先是举人没考上,再是郑水安在海上出了事,后来又梦到前世死前之事,难受的醒了过来。
正月还很冷,房间里不能放火盆,被子里的汤婆子只剩一点余温。
俞阅想去开窗看一下,清醒一下头脑,又怕这样吃了风会着凉,影响学习,就拥被坐在了床上。
在黑暗里呆坐了一会儿,他理顺了想法,告诉自己道:要是四五次都考不上举人,他便娶妻生子。
要是十次都考不上,那他便找一个好营生,好好的过自己的日子。
万一郑水安出海不顺,那也没关系,他就不再想着赚横财的事,慢慢的做一些稳妥的事,总会好起来。
在床上坐了很长时间,直到困了,才睡下了。
第二天也没有学子分到他这个房间来。
可能是他这个年龄的秀才少,房间够用,直到开学,俞阅住的房间里再没有学子过来。
俞阅便开始安心的上课。
府学里学子分甲乙丙三类,丙类是童生,甲乙两类是秀才。
乙类两个班都是一般的秀才,甲类两个班都是岁考科考成绩好的秀才。
俞阅分在了乙乙班,班上大多都是新来的,有三十八个,全部都是秀才,有一大半都是一起中了秀才的同科。
在这里,他遇到了同县的桂英和晁斌。
胡金屋家里有门道,去了白鹿书院。
赵启恒要准备小女婚事,还有自己营生,不来上学。
黄宝马不跑离的有些远,不知道情况。
曹余他们三个人都和他在一个班。
给他们上课的人很多,学的要比县学多多了。
首先,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这些学的更深更精了。
御数根本就不用学,俞阅驾车的手法早在行商的过程里掌握的很深了,算数更不用说。
礼法的话,只要记性好,学起来也不难。
重点还是放在了书法射箭和乐舞上。
俞阅学习非常用功,听课也十分认真。
前几天课堂里读书的氛围很好,后来大家熟了慢慢松懈了,俞阅便发现,班里很多学生上课时走神,也不好好学习。
这种情况在县学里就有过,不过那个时候俞阅以为他们年龄小,定不住性,才这样,现在看来,成年的人也没有比小孩好到哪里去。
稍一想就明白,不是谁都会珍惜读书的机会,有的学子什么都不缺,就是勤奋不起来。
全班里,就数俞阅上课最认真,学习最努力。
是最认真最努力的“那个”,不是“那几个”。
训导常常在课堂上夸奖俞阅,也在学生犯错的时候,拿俞阅来教育别人,说什么“都不如一个十四岁的孩子”之内的话。
慢慢的,俞阅察觉到,班上有好几个同窗不太愿意同他说话。
其中一个就是原本房间里和曹余聊的很热闹的那个人,可能生着俞阅的气,不怎么跟俞阅说话。
俞阅无所谓,不住一个房间,相处的不多,这么一点小问题完全不是问题。
不过他搬走,曹余倒是没生气,知道俞阅喜欢安静就不太找他聊了,偶尔有事找他,一说起来聊了很多,发现自己话多,很快也就走了。
这样一来,俞阅反倒是觉得自己轻松一点,更加能用心去念书。
很快,就到了四月份,白鹿书院招新的考试快到了,俞阅决定参加五月白鹿书院的考试。
他知道桂英也打算考,就问晁斌,晁斌迟疑着:“我院试排名不好,这才过了几个月,要是考不上多难看,还不如好好念一年再去考。”
俞阅想说试试也好,万一考上了呢?不过他也不能劝人家,万一对方有什么别的原因才这样说,劝了反倒不好。
最后,还是桂英和俞阅一起去白鹿书院参加考试。
府学没放假,俞阅是请了假过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