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沉星其实摔的有点懵,但还没忘记始作俑者,甚至反应极快。跌下去的同时,顾不着膝盖疼,直接拽着田竣的小腿往下一拉。
紧随其后,他就听见了脸着地的声音,以及一声尖叫,杀猪一样。
他右边的视野里,飞快跑过一个参赛选手。
赵沉星一咬牙,手筋绷起,撑住膝盖。
沈律一过来,赵沉星没注意看他阴沉的神情,直接一伸手,借着他胳膊的力,弹跳着站起来,周围沸腾的吵闹声他也不管,径直越过倒在地上哀嚎的田竣往前玩命跑。
“赵沉星你疯了?!伤成这样还跑?!”戴丰宇在身后追。
沈律紧抿唇,紧跟在他身边,偶尔扶一把,只是手还没搭上去就被甩开。
原本准备上前围观情况的众人一时屏住呼吸,脚尖顿住。
直到赵沉星冲过终点线,仿若静止的周旁才猛地窜出一阵阵欢呼的尖叫声,长久没有停歇。
“卧槽第三!这哥们不要命了,血糊了半条裤腿,还跑了个第三!”
“这回A班真的实至名归,服气!”
有女生挣着嗓子朝这边喊,“哥哥刚刚好帅我心跳骤停啊啊啊!!”
刚接过终点工作人员递来的水和毛巾的赵沉星撩了下微湿的额发,右膝一阵一阵的刺痛,裤脚沾着血,湿黏黏的难受。
他只是轻轻皱了眉,对旁遭的声音置若罔闻,直到沈律停在他面前,才松下紧绷的神经,咧着唇,一边臂膀卸了力歪倚过去。
沈律的神色并不好看,看不出半点对名次的喜悦,看他动作就要避开。
刚刚口嗨的女生还在接着喊,而且有越喊越激动的趋势,“哥哥真的超可!!咱们性别别卡那么死行不行?!!”
她身边的女生声音也不小,“姐妹让一让,其实我馋他颜好久了!看他凶一直没敢说!咱们排个队好吧!”
沈律扫微微一顿,扫过去一眼,主动上前一步,给赵沉星借力靠着。
赵沉星半点没觉得不对劲,脚下踩着终点线,手臂垂在沈律肩膀上,嘶嘶地喘气,想到什么,才笑了下,“这下完蛋,下午的三千米没法跑了,咱班今天怎么这么衰……”
沈律垂眸看他,一只手支着他的后腰侧,语气冻得跟冰窖里头的千年老冰似的,“你不是很能吗?三千米都没法跑?”
赵沉星这回倒是听出不对劲了,忽略后腰被抵着的异样感,蹙着眉侧过脸,“你怎么……”
“赵沉星你没事吧?!疯了你,赶紧的,去医务室!”和戴丰宇前后脚跑过来的张静珊此时半点顾不上淑不淑女,掐着腰对着人就骂,哪怕这学生她才带了十天不到。
“摔成这样谁让你跑的?出了事怎么办?名次算老几啊你这么拼?啊?”张静珊又蹦出一连串的词,一边骂一边催促人赶紧去医务室,“班长赶紧带他过去看看,这血还流着呢。”
赵沉星反倒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没事,就流点血而已。”
摔都摔了,疼都疼了,要是名次都没捞到,那才是真亏。
起码不能让田竣如意不是?气死他才算够本。
张静珊听他这话,气得又追着他讲了一会儿,直到看到赵沉星搭着沈律的胳膊跳着走到还倒在地上的田竣身边时,耀武扬威地用伤腿踹了田竣一脚,然后蹦蹦跳跳地逃开,才骤地住嘴。
这人,野是真的野,没人管的了的那种。
田竣也摔的不轻,尤其脸着地,鼻梁骨的钝痛激的他半天没缓过神,被同班同学搀起来的时候,才回过神去骂刚刚踢他的赵沉星,连赵沉星爬起来跑了个第三都不知道。
“二班这个刚刚绊人了?”
“对,我看到了!”
有路过的人小声交谈,看着田竣的表情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田竣捂着鼻子,脸涨得通红,张口就否认,“我没有!他刚刚拽我怎么不说呢!”
那两人翻了个白眼,快速走开。
来扶着田竣的二班的人估计也嫌丢人,低着头没说话,直接拉着人往医务室的方向走。
等去医务室的人都走远了,原地聚集的A班人才骂骂咧咧地散开,嘴里还挂着二班人的名字,连带着的都不是什么好词。
二班名声经此一役,反正是臭没了。
宋达关注点奇特点,嘟嘟囔囔,“我怎么觉得班长和赵沉星关系好像怪好的……”
程杰走在他一边,眯缝着眼,“不能够吧,我看班长情绪差的很啊,还不是受人道主义精神驱使。”
稍微走在他们后面一点的两个女生小声交流,“你刚刚看到班长手的位置了吗?还有那生气的表情,虽然是扶人,但我磕到了怎么回事!”
“我也磕到了!我以为就我这样!咱们俩真向日葵本葵了……”
……
赵沉星一路都挺有精神,直到坐到医务室床位上,卷起裤脚,露出血色模糊的右膝,才后知后觉地觉得刺骨的疼,用手碰了一下,轻嘶一声。
沈律眼疾手快地握住他的腕骨往后拉。
“哎哎别碰!你手消毒没?!”医务室的校医拿着棉签和医用碘伏坐到他跟前,皱着眉叹气,“一到运动会,我这儿就没歇过。”
校医年纪不大,戴着副眼镜,说着话又摸来三七粉和纱布绷带,纳着闷,“你说你这伤口面积又不大,怎么流这么多血?”
沈律一直垂目盯着,听这话才开了腔,凉飕飕的语气,“他为班争光,跑的。”
跟过来的戴丰宇半句话没敢说,偷偷觑着沈律。
校医眉头皱的更紧,给他腿上清洁完就洒三七粉,“那也不能连伤都不管啊,流这么多血。”
赵沉星被这粉末刺激地猛闭上眼,好不容易绷住了没出声。
他倒是想怼回沈律,但莫名其妙总有种心虚感,加上沈律头一回对他这态度,他一时没摸清楚状况,只能呲着牙回:“没事,着人道了,当时也没想那么多就接着跑了。”
校医挑着眉,仍旧低着头,“什么道?”
恰巧这时,慢他们几步的田竣被人搀着走进来,一脸晦气。
赵沉星哼了一声,抬着下巴,示意田竣的方向,“就这人,绊我。”
田竣一进门就听见这话,可不得了,立马就否认,“赵沉星你别乱说啊!有证据吗你!”
沈律垂眸看了一眼表,低声朝戴丰宇道:“你一会不是有跳高?你先回去吧。”
本来还想亲眼见证一场厮杀的戴丰宇只得一脸遗憾地背起手,老老实实出了医务室。
校医给赵沉星简单做了下包扎,去拿药的空档问田竣,“你这怎么伤的?”
田竣的形容其实和赵沉星半斤八两,手臂擦伤,鼻头发红,脸着地的时候砸着了额头,连带着一小块短粗的额发都脱落出去,美人尖都给擦没了,看起来颇为滑稽。
田竣指着赵沉星,没好气道:“比赛的时候他拽我,摔的。”
赵沉星原本打算不在学校和田竣动粗,听到这话就气笑了,“你不绊我,我会拽你?”
田竣噎了一下,梗着脸,照旧老台词:“你有证据吗就说我绊你?”
一直挨靠在一旁的沈律搭了腔,“操场有监控。”
田竣脸色登时一绿,分贝猛地拉高,“有监控?!”
沈律颔首,“暑假装的。”
赵沉星嗤笑一声,“没监控也无所谓,我揍人不需要理由。”
校医拧着眉看他,“这位同学,有矛盾找老师,不要私下解决。”
一听到要找老师,田竣立时就慌了,“不是,就这点小打小闹不至于吧,我和他之前就是同学,习惯比比成绩而已,年轻气盛的有点冲突正常。”
赵沉星斜着眼看他,“那比出什么没?”
田竣蓦然一愣。
赵沉星眼神讽刺,“我在变,而你,仍旧是个烂人。”
田竣猛地怔在原地。
沈律看过去,扫过赵沉星的眉眼,目光微沉。
校医拿来药,递给沈律,“你是他同学对吧,我来跟你讲讲这药怎么上,回去你帮他。”
沈律走开,田竣才回过神,对赵沉星道:“咱们怎么着也认识了一段时间,今天这么点事是我心急了,你也拽回来了,扯平了,咱们谁也不提了,你看行不?”
赵沉星放下宽松的裤脚,扶着一边桌子站起身,挑着眉看他,声线喑沉,“你在教我做事?”
田竣心里咯噔一声,知道他这意思是善了不了,不耐烦地问:“那你想怎么着?”
赵沉星提步就要走。
田竣咬牙,“你也别拿这威胁我,最多我请顿饭!”
赵沉星回头看他,“不赔礼道歉?”
田竣鼓起一边腮帮子,在身侧同学的强烈暗示下,才不情不愿地点头。
赵沉星耸了下肩,拖着腿慢吞吞走到沈律身侧,十分自觉地靠过去,挨着走了。
倒不是说他脾气好,只是这事还是得伤好了校外解决,在这说不了什么。
两人刚刚重新回到操场,迎面就碰上了找来的方泉。
方泉个子高高大大,额头还流着汗,一开口就蹦出一大串话,公事公办的口吻,“伤都处理了?这边有赵沉星你的第三名奖状,记得去拿。还有你那下午三千米怎么办?弃了还是找人替?”
沈律稍上前半步,护在赵沉星身侧,语气听不出什么异样,“知道了,三千我替他跑。”
方泉微微愕然,重复最后几个字,“你替他跑?”
对于这种突发意外的事,像之前4乘100找人替还正常,碰上三千,能找到替补的那简直要烧香拜佛。
赵沉星也是和方泉一个反应。
沈律侧目看过去,“有问题?”
方泉顿时摇头,“没有没有。”
等方泉一走,赵沉星才皱起眉,“三千弃了都行,你用不着替。”
沈律帮他的事倒不是一桩两桩了,积到这他难免觉得多,还不过来。
他心里堆了点别的情绪,但一时没理清楚,有点不知道拿这好意怎么办。
沈律翘了下嘴角,向上托了下赵沉星的小臂,“能替。”
他竖起食指,“一顿饭,要道谢。”
赵沉星闻言微愣。
这是在仿照刚刚他和田竣的话?
沈律接着补充,“饭最好是你自己做的。”
这难度tm比三千还高几个度,赵沉星反应过来后,就知道沈律是在开玩笑,笑着接茬道:“那三千我还是自己跑吧,腿断了总比炸厨房好。”
沈律顿住步子,“那就换一个条件。”
赵沉星挑起眼尾,声调微扬,“什么?”
沈律淡淡笑了一下,“等我想好再说。”
三千最后还是落到了沈律身上,原本就没拿自己这伤当回事的赵沉星也没听别人让他回去歇着的话,下午照旧在操场上候着,只是这回从跑道换到了看台,无聊的时候偶尔用手机刷刷题。
他腿上这点伤甚至比不上以往他打架受伤中的任何一次,而他以前受伤都是自认倒霉,也没人心疼他,被人叮嘱着要注意伤口注意休息才让他不自在。
三千米比赛开始的早,一开始就吸引了大多数人的目光。
“沈律也在?他既报了一千五还报了三千?”
“卧槽那也太强了吧?”
“听说是给人替补的……”
几分钟对于别人来说一晃而过,赵沉星倒觉得比平常更难熬些,尤其到了最后一圈,天上忽然落起雨,雨势起初不大,淅淅沥沥的。
等沈律一骑绝尘加速踩到终点线,众人爆发欢呼的一瞬间,头顶的滴答声才转为啪嗒啪嗒的声响。
看台三分之二的区域没有遮挡,一群人拿衣服顶在头上就飞快散到有屋顶的地方,压根没几个人还管没跑完淋着雨的人。
赵沉星只觉得自己额头微热,周围似乎有喊他赶紧避雨的声音,身后有人递过一把伞,还说了些什么,他听不分明,只在谢过之后扶着栏杆,借着坐在第一排的优势,撑着伞往操场轻一脚重一脚地跑。
他看到沈律登记完名字就迅速小跑过来,头发被雨水洇湿,墨色一缕一缕地纠缠在额前,眉眼清明好看,卫衣里白色的衬衫领口湿漉漉地贴在白净的脖颈上。
有人跑上去给他撑伞。
赵沉星侧目一扫,就看到了同样举着伞跑过来的池然和安雪霁几人。
沈律偏过脸,似乎和给他打伞的人说了句话,随后矮身跑出黑色雨伞的范围,直直跑过来,钻进赵沉星的视野,直到遮挡住周遭一切,只剩下本人那张优越的脸。
跑到几米之外的池然登时愣住,安雪霁默默垂下伞柄遮住视线,转身走开。
“腿伤了还这么跑?”低沉的嗓音响在身前。
直到伞柄被一只瘦长的手夺过去,赵沉星才抬起眼,语气调侃,“这么点伤,再晚点都愈合了。”
沈律笑了一下,不知道是汗还是雨水的透明水珠顺着他利落的下颌线往下滑,蜿蜒至突出的喉结。
“不是来接我的吗?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