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律声音里含着些许笑意,“来吗?”
赵沉星摸摸沈翰的小脑瓜,服了这堂兄弟俩了,扒拉开沈翰抱他的一只手,拉过来牵住,“走吧。”
沈翰眼睛睁得大大的,唔呼一声乐开了。
赵沉星一边想着一会给关蓉发个信息,一边按了按颈后,“提个条件就不必了,平时我也没少麻烦你。”
沈律不置可否,让开半个身子,让他们进去,关上门。
赵沉星刚一进门,沈翰就哒哒哒摸来一副牌放在赵沉星手心,又从当中挑出一张红桃K自己捏着,“翰翰用这张!”
赵沉星耸耸肩,熟络地坐到沙发上,书包随意搁在一边,右手握着牌,玩了个简单的右手小动作pincho。
沈翰眼睛亮亮的,看看牌,又抬头看他,小手握在胸前跃跃欲试。
赵沉星扶开他的脑袋,“这个你不行,你哥可以试试。你手太小了,等你长大一点再说。”
沈律刚端了一杯水回来,听到这话单手撑住沙发靠背,道:“我试试?”
沈翰眼睛瞪得更大,拉住赵沉星的手,鼓起腮帮子,“不可以!翰翰先预订了的!哥哥要排队!”
就这说话的空档,牌在赵沉星手里半点没闲着,腾来挪去,速度很快。
沈律瞧了一眼,辨认出来,“这是潘多拉?”
花切的代表性动作。
赵沉星有点惊讶,“你知道?”
沈律点头,“之前了解过一点。”
很多人潘多拉做的拖沓笨重,但赵沉星手长又灵活,动作行云流水灵动飘逸,一看就没少练。
沈翰一看这动作难度,就知道又是自己学不了的,有点着急,“有没有简单一点的,像上次那样的。”
赵沉星顿了一秒,后靠住沙发背,忽然一手拉住沈律的小臂将人拉近,小声道:“我教他难一点的,他学不会应该就不会一直吵着要学了吧?”
他这一拉,沈律一时不防,没控制住身体,直到逼近赵沉星侧脸才堪堪停住,耳垂边就是对方温热的呼吸和压的微哑的嗓音。
沈律眼眸微眯,喉结轻动,同样压低了声音,“……相反,他会缠着你到学会为止。”
这话就响在赵沉星耳边,温温的气息呼的他耳廓微痒。
沈律可能是洗过澡的原因,身上带着点雪山松顶清新寒爽的味道,加上本人特有的低沉冰冷嗓音,十分醒脑。
赵沉星蓦地有些不自在,稍稍避开了一点,摸了摸微热的耳骨,才意识到刚刚离得太近了。
沈律低头看他躲开,眼眸弯了一下,出声道:“那我现在是要去给你切水果?还是准备一下辅导功课?”
这都是刚刚沈翰小朋友提出来的筹码。
赵沉星反应过来,抬手摆了摆,“水果就算了,刚刚吃了不少。辅导还是要的,你们班进度挺快,我今晚得自学挺长时间。”
尤其数学,中间好几章都得自己看自己找题刷。
沈律点点头,径自去了卧室。
身侧变得空落落的,赵沉星转头看了一眼原地的空气,轻呼口气,手里摸着牌,开始认认真真想着到底该怎么教了。
片刻后,才俯着腰低下身,对沈翰道:“上次教你的是绕身回旋飞牌对吧?其实飞牌飞出去的方式有好几种……”
沈律拿着笔记本和试卷出来的时候,赵沉星已经完全能柔和下声线和小孩子平静对谈,甚至还有了那么一丝谆谆教导的意味,平常嚣张飞扬的气势倒是一点没少,“飞的近比如那种绕身回旋的,自己看着接住就行了……飞的很远的那种不能教你,万一你在别人面前玩,伤到人了怎么办?”
电影里头飞牌伤人不是只是拍拍而已,是真的在一定速度下,牌会变得非常锋利。
虽然沈翰小朋友肯定远远达不到这个水平,但该说的还是得说,不能教的就是不能教,小孩子懂得少,万一犯错,不管是对他还是对受害人都会有很大的影响。
话是这么说,赵沉星自己其实半点抑制不住躁动,对着不知道哪里找来的小架子搭的一面纸屏,唰唰飞过去几片,纸屏被瞬间戳通,卡牌深陷进去。
赵沉星一边劝人家不要学,一边嘚瑟,欠打的不行,“看,这个叫无影飞牌,是不是都没看清我怎么出手的?哈对,这个你也不能学。”
沈翰眨巴眼睛瘪着嘴。
哐哐又是一波动作。
赵沉星:“手掌飞牌,看着简单吗?你做不了,你手力量不够,速度快不起来。”
沈翰被欺负地都要哭了,眼泪都要包不住了,“再教点简单的吧,翰翰能学会的,刚刚那个抖动飞牌翰翰就会了,其他也能会的!”
赵沉星像模像样地叹了口气,十分为难的模样,“这全是撩架小技巧,我从不教别人……成吧,这还有有个好玩的,你看看能不能会。”
沈翰重新兴奋起来,眼泪说收就收,好哄的很。
赵沉星半蹲下身,一边示范,一边对沈翰道:“这样,拿牌左上角,无名指托住底,大拇指搭在上边,向地面飞——牌会弹起来飞过去……”
赵沉星示范完,耐下心,握住沈翰的手,“像这样,对着墙,没点功夫都别对着人。”
沈翰学他的握牌姿势,好奇问:“为什么得有功夫?”
赵沉星扬着笑,“不然戳着人了,人不得打你?没功夫你就等着被打吧!”
赵沉星想起什么,又点着下巴道:“上次你哥就为这打我了。”
沈翰蓦地睁大眼睛,嘴巴微张,“……我哥还会打人?”
赵沉星歪着头,手肘支着下巴,兴味盎然,“你不知道?所以没事别惹他,他脾气可坏。”
被当面造谣诬陷的沈律:“……”
几声书本敲打桌面的声音响起,窝在一块的一大一小同时回头看。
沈律这才道:“教差不多就可以了,现在时间不早了,翰翰得睡觉。”
“书本笔记我用铅笔圈了你之前没上过的部分,自己回去看。”沈律走过去,将书本递给他,“试卷是我之前买多的,题其实不错,我勾了一部分,这部分练一练,基本就够了。”
刚造谣完,当事人就突然出现,赵沉星半点没觉得有问题,扶着沙发靠背站起来,伸手接过书本,“谢了啊。”
沈律手指并在书后托着,赵沉星接过的时候,指腹触挨到他的指骨,触感微凉,却莫名地有一缕热流蹿上来,心底微躁。
沈律眼睫颤了一下,若无其事抽回手,捏了捏指骨,“提醒一下,校运动会前老师们打算把这学期的课全部上完,剩下一个月的时间复习或者讲竞赛,你抽空多看看后面几章的内容。”
一听这话,赵沉星突然就有了危机感,迅速给沈翰教完地面飞牌,也不包售后,拎着包抱着书就跑了。
沈翰盯着手里的卡牌,神情有点茫茫然,显然是有些不舍。
一只白净瘦长的手搭在他肩上,“别担心,还有的是机会学。”
沈翰转过头仰着脖颈看冷酷的他哥,还想问什么,却因为睡意上涌,慢慢地阖上眼皮。
*
赵沉星原本以为前一天眼皮跳只是暂时的,没成想第二天一早反而跳的更勤快。
而且是一会跳左眼,一会跳右眼,中间不停歇。
上午前两节语文,张静珊在最后下课前丢了个小任务。
“标签都写好,下午之前收上来,你们都这么有才华,肯定很快的,对吧?”
张静珊抱着书刚走出教室,身后就嗡嗡地开始吵起来。
“写什么标签啊,我试卷都写不完了……”
张静珊后退几步,扫视全班,A班登时安静下来,唯剩初冬的窗外几声麻雀啼鸣声响。
张静珊收回视线,才继续往外走。
戴丰宇啧啧出声,“珊姐一回头,此地空余雀声幽啊……”
“好诗!”有人赞了他一句。
戴丰宇笑着打他,又不得不活络开,四处奔走,恨不得安个喇叭。
“珊姐说了啊,这边宣言板下面要贴标签,标签条现在都发下去。每个人想一个符合自己的标签,一会写好我下来收。”
有人就嚷嚷开了,“写这个有什么用啊,有空多背个单词它不香吗?”
戴丰宇回对方,“标签就一句话的功夫,你没时间想?珊姐纯是看你们成天闷着学习,给你们活泛思路放松一下的,都参与一下吧,到时候都贴在一块我拍张照发到班群里。”
这事倒也有不少人支持,“这不花什么时间啊,刚刚珊姐一说我就想好了,我——‘世界顶级熬夜冠军’!”
罗菲菲笑嘻嘻地插话,“我也想好了,‘表情包斗图优化项目带头人’,班群里多少表情包都是我贡献的!”
眼看班里一个个开始写标签,戴丰宇一个个催,赵沉星按着眼皮颇烦躁地拧着眉,打算出去躲一会。
但没成想刚出门就被堵了个正着。
……
赵沉星垂眼瞧着奔过来好歹没大呼小叫的瞿子成范霖等人,一手一个按住,推到开水房边上。
陈州在一旁捏着手机巴巴地看着他,一只手跃跃欲试想拉着他,“赵哥你太强了来膜拜一下!”
瞿子成替他解释:“小胖这次考得不好,上次进步那点名次全倒退回去了,说是缺少你的鞭策,一定要来找你。正好昨晚因为我的关系没聚成,就一起来了。”
范霖如今稍稍退了点痞子气势,拍着他赵哥结实的小臂,大大咧咧道:“现在没人陪我混,搞得我都开始学习了,不然就跟不上你们了,现在有空正好一道过来给你道个喜。”
赵沉星点头,很轻地笑了下,松开手,抄进兜里,才朝陈州道:“你少玩点手机。整天玩手机不掉才怪,除了玩手机你还知道什么?”
陈州立刻放下手机揣进兜里,“我知道错了……赵哥给我签个名吧,我拿回去贴着作为激励!”
赵沉星:“……”
赵沉星被缠了几分钟,开水房路过的人多,他不得已胡乱签了个字,潦草的他姨都认不出,偏偏耐不住陈州彩虹屁一棒接一棒的吹,最后还被塞了件三人一齐拿马克笔画了名字的白衬衫,说是互相激励,才勉强算完事。
陈州一边收好纸条,一边问:“到底怎么才能进步啊?我觉得这个简直就像玄学!我这个月明明也学了不少。”
赵沉星倚着玻璃墙,半垂着眼,手臂上搭着白衬衫,随意道:“刚开始打基础的时候,就认真专一一点。还有,不要想着以后会到什么地步,你可以拿张草稿,记下在学习上你不能做什么,除了那些以外,你都能做,没什么限制。”
……
从天井盘旋而上的风撩起额发,带着些寒意,等人都走了,赵沉星趴着栏杆,开始走神,眼神空泛。
他最开始用心学的时候,其实有很多都不会,哪怕很基础的。当时只能压下烦躁,逼着自己一遍遍看书和例题,一遍遍做。
剩下的,沈律也帮了不少忙。
沈律这人其实挺有意思。
要换别的学霸,学渣跑来问一些简单题,可能早不耐烦了,沈律却一直没觉得他问的题量多少或者难度大小有什么问题,甚至越难的题他讲解花费的时间精力越少,更倾向于建筑基础。
赵沉星想到这,不自觉翘了下嘴角,下巴抵在手背上,往楼下蹦跶打闹的人头没什么目的地眺望。
“赵哥……”
一声耳熟清朗的男声稍稍拉回一点他的思绪。
赵沉星转过头,拍了拍手上的灰,才瞧见景逸站在自己侧后方,眼里噙着笑意看着自己。
“怎么?”赵沉星应了一声。
景逸抿抿唇,手指互相抵扣,神情有些紧张,“你现在有空吗?”
“昨天有一些事,我没来得及跟你说,现在能听我说一句吗?”
…………
赵沉星抓着头发,混乱烦闷地回到A班时,戴丰宇还在挨个收标签条。
宋达把自己的递过去,挑着眉毛念自己的,“AAB制当代著名能吃男高中生!”
戴丰宇噗嗤出声。
宋达交完自己的,顺势凑到戴丰宇面前念别人交上来的。
“陶景然——‘浮世三千,吾爱有三。上课,作业,考试’?啧啧,不愧是学习委员,令人敬畏……”
“程杰——‘特聘一级戏精表演专家’?哈哈哈哈哈……”
“这个是谁的啊……‘你我本无缘,全靠我死学’好真实哈哈哈哈哈,哦是娄赫的。”
“你的呢课代表?”宋达顶着戴丰宇的眼刀,又把标签条给捋好,追着又重问一遍。
戴丰宇凉凉道:“‘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话唠继承人’,现在看来,我后继有人了。”
戴丰宇几下绕过宋达,回到第四组,“还有人没交的吗?”
罗菲菲举手,“等一下,雪霁正在想。”
就坐在罗菲菲前面的英语课代表安雪霁将标签条递过来,“写好了。”
罗菲菲用眼神征询了一下意见,然后小声念了一遍,“‘纵有疾风起,人生不言弃’。啧,你怎么这么文艺,显得我们很没文化哎……”
戴丰宇接过标签条,恰巧走到赵沉星身边,敲了敲桌子,“你的呢?”
赵沉星将卫衣帽往头上一戴,臂弯里的白衬衫往书包里随意一塞,还漏了个角晾在外头,眼也不抬,“别烦我。”
戴丰宇对这位兄弟没辙,毕竟这位凶名在外,只得软下语气问:“配合一点行吗?”
赵沉星一眼横过去。
戴丰宇立刻抬手投降,“行行行,那你标签就叫这个了啊,——‘别烦我’。”
戴丰宇一边说,一边在纸上写,一板一眼的。
赵沉星现在脑子里全是刚刚的事,烦闷的不行,也不管他。
戴丰宇坐回自己座位,又数了数标签条,嘴里还念念有词,“这人怎么一会阴一会晴的,难得我之前还觉得他人不错……”
他数了一会,才想起来漏了一个,回头盯刚从办公室回来的沈律。
沈律一脚抵着桌腿,余光里看了两眼右侧,听见声才回过神,“……什么?”
戴丰宇可不敢跟这位拍桌子,悲屈道:“我问两遍了,沈神你标签条写好没?”
沈律“啊”了一声,显然刚想起来。
戴丰宇催促他,“想一个吧。”
沈律歪过头,转了下笔,神情懒懒的,好像不大有精神,“古诗词可以吗?”
戴丰宇点头,“行啊,没限制。”
沈律稍稍偏头想了一下,开口:“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
戴丰宇愣了一下,“你这是要表达自己早出晚归辛勤劳作?但这个寓意不好啊,你是想草盛豆苗稀吗?”
沈律淡淡瞟了他一眼,依言换了一句:“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
戴丰宇点点头,“这个挺好,你写一下,我就收齐了。”
沈律微挑起眼尾,落笔写了一行,递过去。
疏逸灵隽的字体看得人心情很好,戴丰宇稍稍欣赏了一会,才发现不对劲,他捏着标签条,不解地问:“怎么改了?”
戴丰宇下意识把这句话读给他听,“你写的是‘垦祈南岳寿,势拱北辰星’,你刚不是要写李白那句吗?”
沈律神情仍淡淡的,只是带了点笑,声音轻低,“哪句都可以,其实还可以是‘风霜催短日,河汉独晨星’,‘九天无一梦,此道付晨星’。”
戴丰宇有点上火,“你跟‘晨星’杠上了是吧?”
沈律垂着眸,“随你理解。”
戴丰宇收拾着标签条,突然觉得哪不对劲,“慢着……”
他迟钝地反应过来,本来准备拍桌而起的上半身也缓慢落回原位。
他缓慢地朝赵沉星的方向扫了一眼,手指哆哆嗦嗦地指过去,又飞速收回,“是……这个沉星?”
难怪他刚刚怎么老听着晨星觉得耳熟呢,这不是班里就有一个?
不过应该是碰巧?
沈律垂下头,塞上耳机开始做题,显然不打算搭理他了。
戴丰宇低头看了眼手里那个“势拱北辰星”,突然一个激灵,雷劈一样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