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第一节课上课前几分钟,A班的班主任张静珊特意来教室跑了一趟。
这天是A班一周内唯一没有语文课的一天，只能趁课间来讲点事情。
张静珊一进门,与赵沉星想象的不同,一班人都闹开了。
“老师请客！”
“说好了这次联考平均成绩超附中竞赛班就请客吃饭的！”
张静珊一身休闲格子西装，白丝绸衬衫打底,长卷发，戴着银色花朵状长耳坠，长相温婉沉静，一笑起来却颇俏皮,看不出实际年纪。
“行了行了啊，没忘记你们的,但老师今晚家里有事，去不了了。吃饭唱歌你们自己组织安排，付账的时候打我电话就行。”张静珊气色很好,别了下垂落的散发，一手按住讲桌。
她这话一出，底下就沸腾起来了。
学霸班里高冷的其实是少数，双商高懂交际、该玩玩该学学的人占了相当一部分的比例。
张静珊面上笑容不变，语气却严肃起来，一拍桌子警醒道：“但是！到时候都不许回家晚！一个个到家都必须拍实景报到！听到了没有！”
“听到了！”
张静珊揉揉拍痛的手心,“行了,今天换班过来的同学已经过来了吧。”
她往第四组后排看了一眼，笑容更盛，“赵沉星同学是吧,刚刚我和英语老师还在说这事儿。这大概是二中定换班校规以来升的最快的了，这还没到一学期呢。按他这速度，你们前十名的要小心咯。”
下面学生半开玩笑地应和她的话，同时也不可避免地感到了一丝危机感。
赵沉星始终捏着本刚刚从沈律那摸过来的A班自己订的习题册低头看，除了刚刚张静珊喊到他，他抬头瞧一眼，其余时候压根对他们的话没什么反应。
张静珊拍了两下手，示意底下安静，“不过赵同学赶得挺巧……听说赵同学体育不错吧？”
一群可能压根没见过赵沉星跑步的人嚷嚷道：“那肯定不错啊，上次他打球我就见过！”
“怎么着也是校霸啊，体能肯定好！”
他们嚷嚷的这话别有用心，张静珊满意地点点头，“看来下周四的校运动会，咱们班可算有点盼头了啊。”
她说完这话，也不等赵沉星反应，一合掌边走边道：“行，别的就没事了，你们看书吧。”
她这话一说出口，众人心照不宣，赵沉星从练习册里抬起头，好半晌才自我调侃，“我这是被逮着了吗，难怪刚刚右眼老跳。”
就像顾客不小心露了财，被商场老板逮着使劲砍似的。
大概是因为离得近，沈律耳力奇好，还接的上他的话，“眼皮跳是封建迷信，不可信。”
赵沉星转过头，淡淡道：“但是我左眼也跳了，跳的厉害很多，我觉得还是可以信一信。”
沈律愣怔一下，偏过头，肩膀微微耸动。
就坐在赵沉星右手边的高马尾女生还嫌他们不够热闹，加入讨论，声音爽快清脆，很招人喜欢，“迷不迷信这事其实得看自己信不信。我上回期中考，出门就看见喜鹊，果然前进了十多名！这回联考我出门看见一只黑鸟，应该是乌鸦，但我不信，就一点影响都没有。”
赵沉星听见声，饶有兴趣地收起练习册看她，“那要是这次退步了呢？”
罗菲菲眯起眼，“那我也不信，一定是碰巧！”
赵沉星从之前张静珊进门一说话就注意到了旁边这个女生。
看起来小小巧巧，偏偏嗓门贼大，一说起要请客嗷嗷的比谁都大声。
赵沉星没忍住噗呲一声，突然听到身后有几声闷咳。
他回头瞧了一眼，才注意到自己身后是个清癯白瘦的男生，瘦到要脱形的手指骨突出，抵在唇边挡住咳声，原本苍白的皮肤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咳嗽的原因，泛起一片红晕。
那人见他回头，不好意思地抬起手，“抱歉笑呛住了。”
那人止住咳嗽，才道：“你好，我叫娄赫。”
声音也是和外表相称的有气无力。
罗菲菲听他自我介绍，才想起来跟赵沉星说了一遍自己的名字。
她胆子大，平平就咋咋呼呼，对什么校霸没什么概念，人又自来熟，说了这么一会一点违和感都没有。
罗菲菲瞟了眼娄赫，跟赵沉星介绍，“别看他蔫蔫的，他这次年级第九，平常也基本在前十名。”
娄赫听着话抬眼看她，又红了点耳尖，迅速低下头。
赵沉星瞧见他的小动作，微一挑眉梢，回过身，应了一声“嗯”。
他这边话音刚落，上课铃叮铃响起，与此同时任课老师从门口迈进来，是个大约三十出头的男老师。
罗菲菲趁他没走到讲台，跟赵沉星说：“这个是生物老师，top2大学医学硕士出身，不大爱管学生，但教的很好。”
她又想起什么，补充一句，“咱们班老师都挺优质的，就是上课进程快，容易跟不上，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
娄赫在后面小声道：“还是问我吧，我除了学习也没别的事了，比较闲。”
罗菲菲脸色变了一下，看他，“你还是好好学习吧……不然你家里人……”
赵沉星懒得捋这两人莫名其妙的情感氛围，摆摆手道：“没事，我问沈律。”
他倒不是头一回被同学关爱，但记忆有点久，现在难免还有点不自在。
罗菲菲稍稍有点诧异他的倾向人选，想问什么，又因为是上课时间，没能问出口。
……
A班基本上没什么拖堂的现象，因为进度比别的班快，有的时候甚至得靠将课改成自习或者讲解竞赛题，来平衡一下和其他班的差距。
最后一节自习下课，一整天布置下来的几张卷子，有速度快的，早刷刷几笔写完了。有没写完的，也剩的不多。
结果就是——准点一放学，班里人妖魔鬼怪舞成一片。
赵沉星舌尖抵了下上颚，盯着手里还没写完的一张卷子，以及桌子上压根没碰的英语习题，烦躁地踢了下桌子腿。
差距真是比出来的。
他这写作业的速度在八班一骑绝尘，在二班能拼个中上游，结果在A班居然还垫底。
周围人都吵嚷着要去哪家店，火锅串串还是烧烤，有几个稍微安静点的也在给家里打电话说要聚餐。
他后两排的程杰凑过来看了一眼，赵沉星一把将试卷盖住，英语习题丢进书包，若无其事地收拾起东西。
事实上他英语的试卷订正笔记也没来得及整理，但现在要脸，半点迹象都不见。
赵沉星将东西收拾好就要走，这聚餐他压根没打算参加。
先不说都不熟，他和瞿子成范霖他们约了晚上出去聚，选哪个一目了然。
赵沉星转身抬步刚准备离开，裤袋里的手机就嗡嗡震动起来。
赵沉星瞄了一眼来电人，迅速接起电话。
“喂？赵哥。”瞿子成的声音有点轻，背景音挺杂，“我爸接我回家吃饭，说因为我进步给我订了一桌酒席，我姑姑姨姨都来了，不好拒，去不了了……”
赵沉星动作一顿，瘦长的手指曲起抵着身后的桌子，“那行吧，你不来人不齐没意思，你跟霖子他们也说一声，今天不聚了，周五聚，还能玩晚一点。”
瞿子成呼了一大口气，“好的赵哥！真对不住，小胖他们我找他们说。”
赵沉星先一步挂了电话，盯着手机屏幕，有点出神。
另一边，陶景然高抬手，在空中打了个响指，“好了好了，先安静一下，我们在班群里投票，哪家店票数多就去哪家，ktv就最近街对面那家。”
陶景然转了个身，“还有统计一下哪些人有事不去的，珊姐请客的大好机会哈，好好把握！”
周围稍稍静了一会，戴丰宇第一个举手，“我有事我有事，我不去了啊。”
沈律扫了他一眼，“你什么事？”
戴丰宇小声对他道：“婉婉让我放学带她打游戏，之前几天联考复习我都没回她，她生气了。”
沈律用难以理解的眼神看他，半晌回了一句，“行吧。”
“还有人不去吗？”陶景然重复。
陆续又有两个人站出来，都以家里有事为理由推拒了。
沈律提着背包带，淡淡看了一眼赵沉星，“我也不去。”
四周安静了一瞬。
陶景然瞪着他。
沈律和他关系不错，无奈地解释，“堂弟今晚住我家，一会要去接。”
陶景然只得放过他。
赵沉星回眸看他，烦躁地将手机揣回兜里，又想想自己的作业，刚准备抬手，就被陶景然按下，耳边的声音温温和和，“你要是没事还是去一下吧，和班里同学熟悉一下。”
要按往常，赵沉星想干嘛干嘛，压根不会理给他提建议的。
但像陶景然这种老好人，对他不错，用意也是好的，他就容易心软。好比关蓉每次给他灌骨头汤，不想吃了也会吃两口。
赵沉星垂下眼，承了他的好意，没再拒绝。
池然捏着手机抱歉道：“我也不去了，今晚家里有别的饭局。”
陶景然叹了一口气，“其他人都去吧？走吧走吧。”
即使少数几人不去，剩下的人兴致仍旧颇高，投完票订好离得近的火锅店，就乌泱泱成群结队地走过去。
不过因为第二天还要上课的关系，众人说了要嗨，其实也都很收的住，唱完歌也才到夜里十点多。
赵沉星惦记着作业，一晚上吃没吃多少，酒水也没大碰，也好在A班没几个有灌人酒的恶习，回到家门口还清清醒醒的。
*
沈翰今晚一到堂哥家就异常兴奋。
吃饭前问一句“那个玩牌的大哥哥呢？”
吃完饭问一句“他是不是就住隔壁？他今晚会来吗？”
直到沈律辅导完他的课业，再把自己学习上的事情弄完，沈翰还在坚持不懈地问：“翰翰能去大哥哥家吗？翰翰想学飞牌，上次学的那个班里的小朋友都说看腻了，要换一个。”
沈律半靠在沙发上，长腿微蜷，姿势舒展，手里翻着手机，“说过了，今晚不行，大哥哥出去吃饭了。”
沈翰不死心，“他总得回来的嘛……翰翰都还没睡，就等他呢。”
沈律刚刚哄睡半天失败，没成想是这个原因。眼下脸一拉，移开手机看着沈翰小朋友。
沈翰眨眨眼，压根不以为惧，还兴冲冲地拢了拢自己恐龙睡衣的领口，噔噔噔蹭到他身边盯着他的手机看。
沈律挪开他的头，动作间手指戳中屏幕上的视频播放。
——视频来自没有任何老师在群的A班聊天群，群名【珊姐全球粉丝后援团】。
沈律看清视频内容，准备点返回的动作停住，手搭在一边。
视频里的光线黯淡昏沉，时而有五彩的圆形光圈晃过，视频正中一个高马尾女生正在拿麦唱歌。
也许是发布视频的人的位置关系，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其实离得最近的是一个男生的侧脸。
偏蓝的昏暗光影下，男生的轮廓线条清晰流畅，弓起的眉骨、高而优秀的鼻峰，到收的利落的下颌线拼出剪影。
偶尔光影变动，能看到男生垂下的眼睫间的些许碎光、颈骨上凸出的喉结，以及扣在沙发上的手指间微微闪动绿色光泽的上帝之眼。
沈翰坐在一旁跟着看了几分钟，点了一下视频界面，瞧见视频总时长是九分多钟。
视频播放结束，沈律动了下食指，重新播放。
沈翰不明所以，又跟着看了两分钟，慢慢地才发现问题。
他抬起头，眼神稚嫩，“哥哥，这个不是人家唱歌的视频吗？为什么不放声音啊？”
沈律眼都没抬，“吵。”
“哦。”沈翰点点头，又仔细瞧着视频中心的高马尾女生一会，“那哥哥是喜欢这个女生吗？”
沈律一愣，片刻后喉间闷出点笑声，没说话。
沈翰蹙着小眉头继续观察，终于发现在最近处——也是最暗的地方，那模模糊糊的侧脸像谁了。
“这个是大哥哥！”沈翰挥舞着小手指来指去。
沈律勾起唇，“对，记性不错。”
沈翰眼睛亮了亮，“那哥哥是……”
他话刚说到一半，忽然小耳朵动了动，蹬蹬地蹿下沙发，往大门边跑，挨着门侧耳往外听，然后兴奋地踮着脚尖朝上一把抓住门把。
沈律怕他被门把弹到摔着，放下手机小跑过来将人抱起来，门借了力乍然弹开。
刚走到605门口准备摸钥匙的赵沉星听见声儿，下意识回头，就瞧见了这一幕。
沈翰扯着沈律腰上的衣服，扑腾着要下来，脸还是偏向赵沉星这边的，嗓音清脆，“大哥哥！你回来啦！翰翰来找你学飞牌！”
赵沉星愣了好一会儿，才笑着抱住手臂扶住门，冲沈律道：“这么晚了他怎么还没睡？”
“等你……”沈律刚开口，又被沈翰的声音盖过去，“大哥哥来我家吧！教翰翰学飞牌好不好！翰翰好不容易来一次！”
沈律被他扑腾的没办法，只得把人放下来，然而沈翰刚落地，就冲过去抱住了赵沉星的腿，大有不答应就不松手的意思。
“大哥哥来吧！我让我哥哥给你切水果吃好不好？他还可以给你辅导功课！我作业就是他辅导的！”
赵沉星被他这话逗笑了，一看沈律无奈的反应，大概就知道沈翰平常就是这种爱闹的性子，加上黏人的腿部挂件属性，喜欢谁都表现的非常明显。
赵沉星没辙，揉了一把沈翰的软软的头发，咧了下唇，“你这是要拿你哥做人情啊？你问过你哥的意见没？嗯？”
沈律斜倚着门框，“我没意见。”
赵沉星缓慢地抬起眼，发出一个疑惑的哼声。
沈翰一听到沈律也允许了，胆子也放开了，“大哥哥，你看，我哥也答应了，你教我好不好！翰翰学的很快的，不会很久！”
赵沉星掂了一下自己的背包，指给沈翰看，尽量耐心解释：“但大哥哥作业还没写完。”
沈翰跟漏了气的气球一样，一下子就瘪下去了。
沈律垂眼看着，淡声说：“你教他吧。除了刚刚说的那些，你还可以再提个条件。”
赵沉星眉头一动，抬头笑着看沈律，语气戏谑，“不是吧阿sir，要不要这么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