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个班半数人都在心不在焉地往外偷瞄,直到赵沉星懒懒散散地晃回来，于涛重新出现在教室门口,双手掐腰眼睛来回逡巡,众人才迅速移开眼低头怼书。
赵沉星刚挨着座位，贺能就飞速回头小声问：“怎么了怎么了？什么事？”
赵沉星扫了他一眼,不经意地用食指指腹戳了下他的右侧肩背，“于涛让你出去。”
贺能悚然一惊，忙朝教室门口看过去，于涛正对他点头。
“！”
“……卧槽我不会是考砸了吧……我最近也没惹什么事啊。”贺能下意识往所有可能的坏的方向想,毕竟他觉得赵沉星出去不会是因为什么好事。
赵沉星从眼尾递给他一个“你去了不就知道了”的无语眼神。
贺能瞅着门口，舔舔唇,亦步亦趋地走过去，心跳加速。
……
没过几分钟，赵沉星前桌斜斜拉开的椅子就被重新摆正,贺能坐回来，颇为不可思议地按按胸口，“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他这话是冲赵沉星说的，赵沉星自然而然问他一句，“考的不错？”
贺能脸上有种兴奋的红，不知道是幸灾乐祸还是劫后余生,“我成绩跟过山车一样,不过好险没掉出去，于涛找我不是因为我……”
他指着随后被分别叫出去的原先坐在第二组前后桌的两个男生，“其实是问他们俩的事。”
贺能说到这,又不细说了，接着问赵沉星，“你考的怎么样？于涛找你干嘛？”
他其实有种预感，他隐约觉得赵沉星要走，他身后这个位置要换人。
赵沉星多半是要出二班的了，以往二班有掉出去的，于涛就很喜欢找人单独谈。
赵沉星低着眸，嫌他烦，就拿书拍开他的脸，显然也不打算回他。
教室门口，于涛不知道说了什么，脸色黑的乌云压顶，领着那神情颓丧的两个男生就走去了办公室。
本来就是课间，见人走了二班一下子松弛下来，迅速恢复以往的吵闹，甚至变本加厉，整个嗡嗡成一团，像群蜂过境，激烈讨论。
倒是没人敢直接问赵沉星这边是什么事，贺能被拍回去后倒是打算再接再厉，回头就见赵沉星合了笔盖，似乎要出去。
他余光乍然扫到赵沉星右后角的下方，眼睛缩了一下，迅速找了话题重新问赵沉星转移他的注意力。
贺能虽然话多，但除了必要的时候并不怎么看得上赵沉星，没话找话更是从来没有过。
赵沉星抬了下眼睛，警觉了一瞬，忽然就听到右后侧有窸窣的响动。
他余光扫了眼地面上的影子，淡淡道：“解开。”
音量不大，但对方绝对听得见。
蹲在地上正小心翼翼地拈着赵沉星的鞋带、努力将其和椅子腿系在一起的田竣猛地顿住。
田竣被发现后脸臊了片刻，眼看着赵沉星另一只脚就要冲他面门踢过来，又着急忙慌把自己刚打好的结松散开，“我……我开个玩笑嘛！”
他其实也是和别人一样的想法，觉得赵沉星被于涛找，多半是要走了，想趁着临走前得收拾一下。
有些十六七岁男生的手就是这么贱，田竣不巧就是其中之一，不入流的点子多，不然也干不出在球场上玩野球撞人那一出。
赵沉星低眸看着他，“重新系好。”
正要起身的田竣，“……”
“快点。”赵沉星面无表情地催他，“都是我在幼儿园就玩剩下的了，能不能成熟一点？”
田竣臊得慌，低声囔囔，“靠了到底怎么被发现的……”
赵沉星垂着手臂晃了晃手腕，“以往有人敢这么干，我都是直接在他蹲下系鞋带的时候打他头的，懂？”
今天是心情好，网开一面。
田竣嘴里嘟嘟哝哝，但没再发出一点声音，给他系完鞋带就飞快坐回座位。
贺能瞥见，突然有点怀疑起来。
如果赵沉星没考好，应该早暴躁起来了，敢在这个时候来找茬的一般会被他认为是求打的。
难不成赵沉星其实考的不错？于涛问他是为了别的事？
没等贺能说什么，教室后门就猛地奔进来一个灰色人影，直冲赵沉星的位置。
赵沉星左手拿书准备好，随时打算拍上去。
瞿子成跑到近前堪堪停住，望了那本书一眼，抬手摁下去，再一把死死搂住赵沉星。
赵沉星很快反应过来，霍霍磨牙道：“瞿子成你发什么疯！”
瞿子成迅速松开手，心跳还怦怦的，拉住赵沉星的手腕，“星！”
他眼睛亮亮的，“我头一回进前三百名！前三百名哎！！”
他要跻身二中成绩上游了！！
瞿子成其实并不怎么往赵沉星这边跑，因为总觉得二班的人都有点傲，像看不起人，但现在实在是喜讯临门，他忍不住！
不过即使如此，他还是听到贺能不明意味地笑了一声，“才前三百名，跑来二班炫耀个啥……”
赵沉星本来脸上带着笑，此时扫了他一眼，手里的书突然就派上了用场。
贺能只感觉到自己的后脑勺突然被拍住，往下一摁，头顶上传来凉凉的声音，“不会说话就别张嘴。”
贺能猛地往下一缩一避，才堪堪躲开。
挨是挨了这么一下，但贺能也习惯了，没当回事。
反正在他看来，赵沉星也只会武力威胁。
瞿子成居高临下地看着贺能，讥讽出声，“赵哥你现在脾气真是快好到没了，他们还真当你是软茬子，我刚进来的时候还瞧见旁边那人暗戳戳瞪你，换以前那不得让他自抠双目。“
他说的就是田竣，田竣见状下意识辩驳了一句，看赵沉星有要站起来掀他椅子的架势，才没再说话。
瞿子成威慑完，才问赵沉星，“赵哥你呢？知道排名成绩了吗？我都进步到前三百了，你的榜样带头作用还在的吧？”
贺能耳朵一动，靠后仔细听着。
赵沉星放下书，闷笑了一声，像是也一直在压抑，嗓音听着都比平常清朗，却又带点哑，“年级36。”
瞿子成：“！！！”
贺能：“……”
“！！！！！！！”
“多少？？36？？！”贺能反复确认，还当自己耳朵坏了。
得益于他这大嗓门，四周的人纷纷往这看过来，原本炸锅一样的二班神奇地静下来几秒。
“什么36？”
“班级36？哪门课36分？不过36也太低了吧哈哈……”
“……我怎么刚刚听着是年级36呢？”
教室再次静了一瞬，平地惊雷。
景逸也闻声赶过来，询问是怎么回事。
贺能还瞪着眼没回过神来，回头扒着桌子，“你年级36？真是年级排名？这次的？刚刚于涛跟你讲的？”
景逸听到这才愣了一下，“……年级36？那不是该进A班了？”
他转开眼也颇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赵沉星。
赵沉星倒也习惯别人在他身边围着，双手往脑后一枕，肩背往后一靠，挑着眉，“嗯哼”了一声。
贺能仿佛还是不信，追着他问总分多少。
二班都多久没人能蹦跶去A班了，前进个三四十名的有，直接蹦到前40的，文理分班以后还没见到过！
而且这要是真的，那他和赵沉星就差了整整一百名！
但于涛刚找过赵沉星，他也不至于在这事上撒谎，不然岂不是要当场打自己脸。
周围人也都半稳过信半疑，壮着胆子想来问个究竟。
毕竟这人上一回期中考试才蹦了几百名，按理说越往上越难，难不成这回还真的就又创造奇迹了？
这还是人？？！
这他妈的不是人！！
然而还没人问出来，就见刚刚出去的两个男生走回来，两人拉着脸从座位上抱起书包换了座位。
紧接着其中一个调去了第一组，另一个去了第四组。
临走前眼神还依依不舍。
赵沉星向来不管别人的事，倒是景逸朝贺能问出了口：“他们俩怎么了？”
贺能还没从刚刚的震撼和不解中回过神，听到问话倒没故意藏着掖着，大大咧咧道：“他们俩谈恋爱被于涛叫过去了。”
他还追加一句：“没想到吧？”
景逸惊讶地回头瞧了他们一眼，“这还真……没看出来，他们俩成绩都蛮好的。”
基本稳居二班前五，平常看上去就是好兄弟。
贺能聊起这事又来劲了，“但他们现在跌了！都快跌到和我一……咱班后列了！”
景逸好奇问：“为啥？”
贺能晃着脑袋说：“就因为他们俩谈恋爱啊！费时间费精力啊！我跟你们说，我上一回就在操场上看到他们俩在角落里亲亲摸摸，摸到脸红气喘……啧啧……”
“咱还以为他们俩是好兄弟呢，压根不是！咱们学校明面上是不许谈恋爱的，虽然除了教务处的那个老师以外压根没人管，但我看不下去啊，光天化日的……我就跟于涛说了这事。”
瞿子成草了一声，“你这人怎么这样？居然举报人谈恋爱！”
景逸眸光闪了一下，看向赵沉星。
贺能翻了个白眼，“我是为他们好行吗？当时于涛还不信，觉得这两人成绩好就算真谈恋爱也没啥，结果呢！这次双双跌落成绩下滑！刚刚于涛就是问我是不是确定他们俩谈恋爱，果然现在就把这俩调开了！”
瞿子成切他一声，拍着赵沉星的肩，小声嘟哝，“你们班咋这捞货都有，人家谈恋爱跟他有个屁关系！”
贺能没听清，接着之前的话题问赵沉星，“你真年级36？怎么考出来的？教教我？”
赵沉星懒得理他，反正下午就要调班，干脆敷衍他一句，“……要不下次你考试下笔前，可以试着亲一下试卷。”
贺能愣了一下，“为什么？”
瞿子成：“傻x！这叫稳过！”
贺能皱皱眉，一秒后回过神，“你们俩驴我呢！”
赵沉星闷笑出声。
景逸跟着笑了一会，一看时间不早，摆摆手就回了座位。
瞿子成抓紧时间问赵沉星，“咱都考的不错，晚上要不要约出去吃一顿？”
赵沉星：“行啊，这次得吃好点，去市中心吧。说起来好巧不巧，今天本来我们这一组值日，不过也轮不到我了。”
瞿子成叹了口气，“如果方俊武还在，你这半年都不用值。”
赵沉星没应声。
他来二班之后，瞿子成和他说过方俊武的近况。
那段时间方俊武被他爸打了一顿在家休息之后，再也没来过。
听说是家里彻底破产了，房子抵掉了，一家人搬回了还有点田地的老家住着，估计是已经办理退学了。
瞿子成说完就走。他前脚刚走，后脚上课铃声就响起来。
于涛抱着一叠试卷走进来，亲自宣布了赵沉星班级第一以及年级第36的事实，就等着他下午搬去A班了。
班里好半晌都没平静下来。
其实于涛心情并不算妙。
这回其实升去A班的统共就一个，二班发挥的水平一般，赵沉星鹤立鸡群似的高他们一头。偏偏赵沉星还是平行班升上来的，压根没人对他抱有什么期望，甚至都还没融入这个班，没几个人将他彻底当二班的一份子，于涛也没。
赵沉星自个心里都乐升天了，仍旧如上次换班一样，面上淡淡的，直到放学那会开始收拾东西要走，动作才显出几分轻快。
景逸背着书包走到他身旁，微笑道：“恭喜你啊。”
“嗯。”赵沉星挑眉应着。
景逸垂下眼睫，捏了捏衣角，迟疑了一秒，才道：“还是一起走吗？我有话想跟你说。”
“行啊。”赵沉星将书堆叠到一块，披挂着校服外套，有一搭没一搭地应，“你这次考的也不错，晚上我约了朋友吃饭，你也来？”
景逸摁着自己的拇指指头，看着他慢慢收拾，周围的人一点一点走光。
他面颊微粉，“好，不过得先等我一会把话说完。”
赵沉星看了他一眼，手里将桌肚里最后一本书抽出来，皱了一下眉，“你今天怎么支支吾吾的。”
景逸盯着他浓黑的双目，突然有点按捺不住，他伸手搭上他的肘弯，脱口而出，“你马上就要走了，我再想说可能也没什么机会了，其实我……”
教室外突然传出一声惊呼。
两人同时往门外看去。
“沈律怎么来二班了？！”
“他这是在等人？”
“不对啊……班里现在就剩赵沉星和景逸两个了，难不成升去A班还有什么班长亲自接的福利？”
“卧槽要有这福利，我拼死了也要考过去行吗？”
“不过他们俩关系不是不好吗……”
教室外还没离开的两个女生声音并不小，连赵沉星都听得一清二楚。
他抬眼往教室门口瞟过去。
沈律歪倚着门，瘦高的个子衬得门框低矮，冷白的皮肤在初冬的季节里泛着一层薄薄的霜色，手里两指并拢，夹着一本书，淡色的瞳眸清清冷冷，直瞧向这边。
景逸到嘴边的话霎地停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