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律淡色的眸子里掠过一丝碎光,闷在嗓子里的低音带了点笑，“只是一点小伤。”
沈律皮肤白,一小块淤青在他小臂内侧衬得格外显眼又惊心,之前袖子遮挡还看不出，现在撩上去就是实打实的刺眼。
“得了吧。”赵沉星喷完,又检查了一下他另一只手臂，“还有哪有伤？”
沈律轻声说：“腿上。”
赵沉星顿住一秒，低头扫了一眼沈律的黑色西装长裤，“那还是你回去自己弄吧。”
沈律忍不住稍稍偏开头,肩抖了下，似乎在笑。
赵沉星突然莫名地有些不自在,自顾自给自己明面上的两处伤喷上药。因为伤口离眼睛近，喷的时候还轻眯了下眼。
喷雾覆盖而来的瞬间，眼前忽然罩下阴影,眼侧有指腹的微凉触感。
赵沉星慢慢睁开眸子，沈律同时放下替他遮挡的手，若无其事般将红花油拧好轻巧一抛，丢还给黑壮汉。
赵沉星在原地微微愣了下，伸手摸了下眼侧，才转身将气雾瓶还给女警,提步要走。
等三人消失在派出所门口所能见到的视线范围内,趁着女警也暂时离得远，还没得到离开允许的潘傲又忍不住小声骂开了。
“你们几个在西桥那怎么回事？不是应该掩护我先跑吗？结果一个比一个跑的快！”
“大哥，我们TB店的,被抓住生意还要不要做？现在在这都不知道怎么跟老板交代了。”
“而且说好只是打架，你偏偏还绑了个人质，现在罪名大了，你就算家里有钱有权也不可能一下子给咱们减刑到没有啊……”
干了这单，黑白双煞简直后悔死了，小声甩出一片粗话。
司机小弟却好像还没注意到事情的严重性，还盯着门口看，“哎，其实我觉得咱们搞错了，那个景逸不像是赵狗的小男友，另一个高个子的倒是有点像……”
黑壮汉刚刚离得近，看的更清楚点，郁闷地插话道：“哪是有点，我看就是搞错了！你是没注意看那个人的眼神……”
外面的天色早已沉下来，暮色霭霭，远处的景显得模糊不清，近处的人或物也染上了凉意，迷蒙的浅淡雾气扩散弥漫，像多了层隔膜。
景逸背着书包抱着校服外套跟在赵沉星左侧，一会抬眸看着赵沉星，间或瞧一眼沈律。
沈律在二中毕竟校草学神荣誉加身，活动竞赛演讲参加了无数，二中少有不认识他的，但凡大活动升国旗的时候，往主席台看一眼，都能迅速捕捉到一排老树中的这一棵耀眼的嫩草。
所以景逸压根没想到沈律会跟着来救自己，还是跟着赵沉星来的。
方才他一直处于一种很慌乱的状态，视野里一下子涌进很多人，包括几位民警，他才一时没有顾及沈律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他在车里也模模糊糊看到过几眼，沈律也打架了，还是很厉害的那种。而且还会骑机车！
这说出去在二中能炸好几圈。
而且刚刚看情形，对方似乎和赵沉星还很熟。
不然赵沉星怎么也不会找沈律来救自己。
二中流传的关于校草校霸的各种传闻每种都有数个版本，景逸其实是有听说过这两人之前是情敌的。
但这一个月据他观察下来，似乎赵沉星早对池然没兴趣了，所以这两人现在是友好相处了？
景逸一时觉得眼前两人组合的景象有点不可思议的晃眼，怔住的同时动作也慢了下来。
赵沉星先察觉到，偏过脸问他：“怎么？”
景逸愣了一下神，快步跟上，“……没事，就是没想到沈神也会来。”
赵沉星耸了一下肩，“他爱好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沈律垂着眼，从腰后掐了一下赵沉星的小臂，“换成谁，都会来帮忙的。”
赵沉星小臂疼的一缩。
景逸看向沈律，“真的很感谢，给你添麻烦了。”
赵沉星悄悄掐回去，“这本来就是我的事，添麻烦也是我欠他人情，你别放在心上。”
景逸看了一眼他们俩，又有点不好意思地小声道：“还有……之前潘傲他们好像一直以为我和赵哥是情侣……我一开始为了让他们信我说你不在学校的事，就没反驳……赵哥对不起！”
赵沉星其实无所谓，倒是沈律出声道：“可以理解，也没人怪你。你能周旋这么久，也很厉害。”
景逸脸颊微红，“真的吗？”
赵沉星倒是觉得该批评还是得批评，“还是鲁莽了，校门口那么多人他们不见得能堵到我，你原本可以告诉门口保安，没必要把自己搭进去。”
不自量力本来就是大忌。
沈律扫了赵沉星一眼，神经稍稍放松，“好歹避免了你一敌四的最坏局面，初心是对的。”
景逸垂头歉疚不语，也发现自己有点莽撞，又觉得沈律这人一直为自己说话，人挺好的。
赵沉星不再就着这个问题讨论，他转头问沈律，语气稍微有点纳闷的意思，“刚刚我瞅见你打架……”
他拖沓着脚步，等沈律看过来，顿了一下才接着道：“你平时放水挺多啊……”
看黑壮汉满身的灰和身上衣服烂的程度，就知道沈律的力气大概在什么样一个水平上了。
沈律抬了一下眉头，“平常只是切磋，你也没尽全力。”
赵沉星抱臂低哼一声。
景逸在旁边听得更懵，忍不住开口问：“你们平常……就打架？”
所以以前听说的情敌不对付什么的是真的？
赵沉星停了一秒才道：“偶尔切磋而已。”
他不自在地转开头，换了话题去问景逸，“我给你叫辆车送你回去？”
景逸顿住步子，眨眨眼，“你不和我一起吗？”
沈律已经走到摩托车近前，拿起黑色头盔夹在臂弯，朝赵沉星道：“你跟我一道比较好。”
“？”赵沉星看向他。
“刚刚等笔录那会，我发信息让二班班长虞萱萱把你的书包和作业带给戴丰宇了，现在应该都放在我家。”沈律面色淡然地解释，好像只是顺手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赵沉星咧唇，“你这么好？那确实得跟你一块了，那景逸你自己回去？”
景逸刚觉得有点失落，就听沈律和缓的声音朝他道：“虞萱萱应该把你的作业让别的同学带给你了，你看一下手机。”
景逸连忙掏出手机。
沈律补充：“这个点没回去，最好还是和你家里人打电话说一声，如果不想让他们担心……有需要的话我可以从学校给你开补课一类的证明。”
景逸一听，连连道谢。
他确实不想让家里人操心。
沈律声音低醇好听，同样很好地安抚了他。
沈律戴上头盔，提起面罩，两下操作从手机里下单打车，一提手又将另一个头盔递给赵沉星，话却仍是朝着景逸说的，“那我们就先走了，你不介意吧？”
景逸只感慨沈律的周到体贴，哪有介不介意，他稍稍含蓄地多看了赵沉星一眼，挥手作别。
赵沉星抬腿跨上机车，才开始问：“你这安排的够仔细的，还好我家离你家近，不然我上哪去拿书包……”
沈律早收了笑，没回应。
景逸听到一点零星声音，再抬头机车嗡鸣一声，刹那间飞出数米远。
赵沉星扶着前面油箱，贴着沈律耳后问：“你那西服外套怎么办？不要了？”
沈律的声音并不清晰，但能听出颇为愉悦，“不要了。”
赵沉星叹气，“那我赔你一套吧，尺码样式你说一下。”
沈律挑眉，“跟这一样的我还有几套，用不着赔。当然如果你实在想，也可以，说不定我会很高兴。”
按照往常，赵沉星应该就点到即止不陪聊了，但事情解决完，他压力骤消，听到最后一句，干脆顺着他的意思把尺码款式问了个一清二楚，真打算改天买套新的送过去。
……
这事到底是从派出所那抖落到了老师耳朵里。
于涛如今一点管不上赵沉星，景逸又是无辜受牵连的，只能随便训斥几句，罚操场跑几圈完事。
潘傲四人被刑事拘留几天，潘家人似乎去走了关系，有风声说也关不了太久，赔偿金倒是一大把一大把地往赵沉星和景逸家里送。
赵沉星半点没受这件事影响，该怎么过怎么过，复习步骤一步没落下，只是周末趁着把用赔偿金买的西装送去沈律家的机会，和沈律一道整理了各科目框架，挑出错漏及时补缺补差，一块比时间刷完几套卷子。
和沈律一起梳理知识点效果奇好，卷子自己改一遍再订正一遍，赵沉星基本心里就有底了。
*
凛冬初至，落叶都被扫完好几拨。
赵沉星这回联考中间倒是一点岔子都没有出，一路顺顺当当的。
只是市联考改卷子出名的慢，因为要送到其他学校改的缘故，到了周二上午才隐约有能公布成绩的迹象。
天气渐冷，窗外刮着凉风，有稍微不抗冻的一早就在校服里头套上了薄款羽绒夹克。
上午前两节都是物理，二班的物理老师也是个暴脾气，看二班学生一考完试就开始懒散，气得一上来就开始训人。
“卷子都先发下去！成绩还没下来，一个个以为自己考得好了是吧？”
“你们卷子我光是看了后面几道大题就要气死。第24题第三小问那里，有几个人对你们看看！还说小话！”
物理老师站在讲台喝了一口水顺气，“赵沉星，这道题你答案多少？就是那道电场题，落点距离。”
“0.075m。”赵沉星松开翘着的腿，撑着桌沿，刚站起来就坐下。
“不会吧？！！”
四周一片质疑声。
物理老师朝下逡巡一周，“有没有不同答案的？”
贺能高高举手，物理老师点头示意他站起来回答。
“0.06m。”贺能看着那一道红勾自信满满，顺势还回头得意地看了赵沉星一眼，视线扫到赵沉星反面卷面上的那道题的时候猛然僵住。
那是一团非常醒目的红，红叉被绕了几道划掉，在一边补了个巨大的勾。
物理老师也不急，问：“还有哪些写的0.06的？”
底下哗哗举了一排。
物理老师扶着讲桌道：“是不是还有写0.88的？别笑啊，近一米了，还真有人能写的出来！”
物理老师又喝了一口水，淡淡道：“知道了吧？我说就几个对的……所以0.06是错的！试卷答案错了，一开始都给你们打的勾！后来有个改卷老师发现才改过来，正确答案是0.075啊，赵沉星是对的，而且我们班就他一个人对！”
底下哗然一片，登时炸开了锅。
赵沉星摸了一颗薄荷糖嚼进嘴巴里。
“别吵别吵，这题4分，没扣在你们卷子上，录成绩的时候才喊着改的，最终成绩每个人都扣了4分啊，我们班就赵沉星没扣。录成绩的老师都没嚷嚷，你们写错了就闭嘴吧。人家一平行班上来的都会，你们不会，丢不丢脸！”
“好了好了，我们先看一下这题为什么是0.075……”
贺能简直又惊又尴尬，他那么自信地起来回答，结果还是错的！
偏偏中间没让下课，他好不容易忍到第二节课结束，才转头问赵沉星：“刚刚老师说全校做对的就十几个！大半都在A班！因为是他们有做过类似的竞赛题，你是怎么做出来的？！”
赵沉星摊手，“考前恰好做到类似的题。”
——确实是他从沈律竞赛书里扒拉出来的，看题型没做过，就顺手做了。
他说的也没毛病。
“哪本书上的题？告诉我，我去买！”贺能激动地直拍桌子。
赵沉星被他拍的烦，朝门口瞅了一眼，突然肃起脸低头看书，沉声道：“于涛来了。”
贺能果然一听声，就迅速回过头，等了两分钟发现周围还是闹哄哄一片，才发现自己被骗了。
贺能回头站起身就要讨个说法，赵沉星嘲笑他两声，又不想被他缠着，找个出头透风的借口就要走。
霎时，教室里猛地静下来，身边的人都呼啸着跑回座位坐好。
贺能一愣，回头才发现于涛不知道什么时候真走到了二班窗边，透着玻璃看向这边，眼睛鹰隼似的。
贺能心头一紧，二话不说，也迅速坐回座位。
身边有小声嘀咕声。
“还在课间呢，于涛来干嘛……”
“烦死了都……”
于涛慢悠悠走到教室门口，朝赵沉星的方向招了招手，“赵沉星，出来一下，有话跟你说。”
于涛背着手，“其他人都坐好了，一会我通知一件事情。”
周围人又小声吵开了。
“靠赵沉星这是犯了什么事吗？于涛单独找！”
“谁知道呢？不过也正常吧，这人名声本来就不好。”
赵沉星丢开手里的书，拉开椅子站起身，漫不经心地走到教室门口，随于涛一同踱步到走廊。
于涛其实和赵沉星差不多高，此时平视着他，“联考成绩出来了，排名刚到我手里，知道自己考多少分吗？”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其实有高级律茶出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