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赵沉星压根没见过沈律拿这种口吻说话,沈律也压根不像会这么说话的人。
就……很像哄人。
他确实没那么气了。
毕竟他心胸宽广。
此时此刻的A班,刚下课,一群人该闹的闹,该学的学,神奇地互不受影响。
沈律编辑完信息,靠在墙边,指骨撑着颊侧,看向池然,声音仍旧冷冷淡淡的,“这样?”
正好来给班长传消息的池然肯定地点点头,“如果你这位朋友因为你的一句不恰当的话误会你,这么说肯定就能掰回来了。语气软和一点最好。”
沈律没认同也没否定。
他刚刚打出来的原句是——
-中午我说那话没有别的意思。可能我表达的不对,我们一直都是朋友。
还没往里添绿茶语气,池然就碰巧过来了。
池然瞧见他的手机界面,就问怎么回事。他随口编造身份回了两句,才有了后来的成果。
沈律向池然谢过,等人一走,手指滑动,将刚刚那两句撤回。
这话绿茶指数有点爆了,不合适。
赵沉星一直盯着屏幕,眼睁睁看着刚刚的消息突然就没有了,眼皮随着弯长的睫毛一起抖了抖。
几个意思?
道歉道的好好的,突然撤回是要欲擒故纵?
赵沉星憋了两分钟,到底没忍住,回了一个“?”回去。
沈律应该是正看着手机,回得很快。
-见面说。
赵沉星:?
他莫名松了一口气。
现在这个味道好像对了。
刚刚其实有点惊悚,还有点点刺激。
赵沉星又开始觉得自己欠,太欠了,人家瞧不上他还期待个鬼。
他两指一划一摁,直接屏蔽完事。
等他赵大爷什么时候高兴了,什么时候再放出来。
他刚操作完,身周忽然安静,像落石沉了底,空气都压抑起来。
赵沉星下意识抬头,就见于涛背着手不知什么时候从讲台上走下,直往他的方向来。
于涛沉着脸在他桌边站定,下垂眼吊起,“在我的课上玩手机?交出来!”
赵沉星还没做出什么反应,同样跟于涛挨得很近的贺能倒是抖了一下。
赵沉星慢吞吞地抬起眼,直视他,声调平直地叙述事实,“老师,现在是课间。”
于涛垂着嘴角,“现在还在上课!”
他看了一眼赵沉星的卷子,“你这就八十多分还不听课,迟早掉回平行班去!”
赵沉星嗤笑一声,大概他是二班第一个敢怼于涛的,周围人都聚精会神地观看战场。
“您这么希望我掉回去,别管我任我掉不就行了?您上您的课,不耽误您的时间。”
于涛瞪视他半晌,赵沉星顶着视线看回去,他眉头一沉眼尾一挑就特别容易显得凶,还是连社会人都不敢轻易招惹的那种凶,于涛看了片刻,莫名地没了气势。
于涛腮帮子鼓了下,调回视线,“你站起来把刚刚讲解的这道题四个选项都解释一遍,还有C为什么正确,答对了就坐下,答错了到后面贴墙站一节课。”
田竣低着头呼出一大口气,侧过脸有些幸灾乐祸地看着赵沉星。
刚刚赵沉星看桌肚手机的时候,他就瞧见了,忍住没报告而已,现在可算栽了,八成赵沉星连讲的哪道题都不知道。
于涛慢慢踱回讲台,赵沉星撑着桌子,指尖夹着试卷站起来,花两分钟把题讲了个通透,跟于涛刚刚讲的大差不差,有些部分的话甚至像是直接复述。
任何人听到,都只会觉得他刚刚听课听得非常认真。
于涛也僵了片刻。
赵沉星新来的,他周围又没人给他传小话,说的这么完整只能是真听了课。
于涛摆摆手,“行了,坐下吧,手机关机啊,别老瞅着。”
赵沉星闲闲散散地坐回去,周围人早成了呆头鹅。
“草,第一次看到于涛都没法搞定的人哎!妈我长见识了!”
“这是高手啊,不愧是校霸本霸!”
田竣收回视线,不屑地嘟哝一声。
不知道是不是这件小插曲的影响,于涛之后一节课都没怎么再训过人,只是在临下课的时候,让课代表发了两份试卷下去。
“下节课体育课,你们体育老师有事请假了,你们把卷一做了,回家做卷二。现在有要去厕所的赶紧去!”
“两张卷子!上午就已经布置三张了!要死要死!”
“什么时候能让生物老师和于涛沟通一下,让他知道看书隔一段时间要远眺,一直坐着不运动对脊柱压力很大的啊……”
“做梦吧,除非哪天于涛不干了。”
“你们怎么就不关心体育老师怎么又请假?好体弱多病……”
“……”
田竣搭了那人的茬,毕竟他是体育课代表,日常和体育老师就有联系,“体育老师被迫休假快半个月了,都开始去外面驾校带科三挣外快了,体弱多病啥呀。”
赵沉星将他们的话听得零零散散,手机揣进兜里,站起身去找虞萱萱要他们提的已经布置过的作业。
他路刚走到一半,就见一个穿浅蓝粗条纹卫衣的纤瘦男生在虞萱萱笑着说话,伸手接过几份试卷,抬头就往他这里走。
再多几步的功夫,人已经到了眼前。
“你好,我叫景逸,从4班转来的。”景逸笑容清甜,小虎牙俏皮可爱,他将手里的一份试卷递给赵沉星,“我正好去拿他们上午布置的作业,顺便就帮你带了。”
赵沉星坦荡接过,“谢了啊。”
景逸仍旧笑着道:“没事,我就坐你右前方两个位置,你看,就这里,还蛮近的。”
赵沉星不置可否,转身准备回座位,景逸却又叫住他。
“你上课听得好认真啊,刚刚特别帅!我正好卷子上有个地方没懂,你能给我说说吗?”
景逸秒速从自己座位上抓过卷子摊开给他看,“就是这篇阅读理解,我错了三个!第45题为什么选A啊,我看D也是对的啊。”
赵沉星垂着薄薄的眼皮扫过一眼,顺手一指,“题干的宾语指向就是D,A虽然也对,但不对应题干……”
景逸困惑消解般地点点头,“好像是这样……你好厉害。”
赵沉星撇撇唇。
景逸卷子上分数是125,夸他一个八十多分的厉害。
接连三道题问完,景逸看着赵沉星的目光更盛,“咱们都是同一批转班进来的学生,以后一起努力进步吧!”
赵沉星觉着他应该是想抱团,他是没意见,只是,“一起进步?抱歉,我怕你拖我后腿。”
他又没想一直在二班待着。
景逸急忙道:“不会的不会的,我底子还不错,这段时间学的也勤。”
赵沉星懒得多说,挥手道:“行吧,一起努力。”
他这话才说完,走道一边的两个女生就讨论开了。
“这个赵沉星是不是太自大了一点啊,景逸我认识的,四班前三,平时就在一百多名,我跟他一个考场过,他考到二班都没人意外的,还说怕拖他后腿……”
“嘘,声音小点,这男的太猛了,小心他找你麻烦。”
其实她们这音量确实不小,景逸和赵沉星基本上都听了个大差不差。
景逸有点着急,“你别听她们这么说,我知道你很厉害的。”
谁能一个月逆袭五百多名,这种潜力听着就吓人。
赵沉星早习惯了风言风语,毕竟从小听到大,说的严重的就收拾一顿,这种程度的根本不痛不痒。
他随意应一声,就回了座位。
景逸倒是说到做到,说要和他一起进步,之后一段时间就着探讨的名义迅速加上了微信,小跟班一样,不管在学习还是平常生活都和赵沉星保持着同一步调。
或许是赵沉星大佬气质出众,也没人觉得奇怪。
倒是自沈律发的那句“见面说”之后,过了两天的周日当天,才真正又碰上面。
*
赵家许久没有联系赵沉星,嘘寒问暖没有,好在大把的生活费照给。
赵沉星原本以为会持续这种状态直到过年前,结果周六晚一通电话就把他敲了回去。
周六才下过雨,地面湿滑,空气清新润泽,太阳升起,把深秋夜雨的寒剔除开去。
赵琰之身着黑色西服正装坐在阿斯顿马丁的后座,翘着腿,不耐地看着赵沉星那张臭脸。
“奶奶七十大寿,叫你回来参加酒席是委屈你了?”
赵沉星横他一眼。
他现在还是高中生,难免有着所有学生共同的烦恼。
赵沉星顶了下腮帮子,“我还有四张试卷两本练习册没写,你们昨晚接我回赵家,今天参加酒席,明天去交空卷,委屈倒是不敢委屈,情绪差还非得让人笑?”
而且他这剩下的作业量还是昨晚熬夜赶出来的。
二班的作业量是八班的1.5倍,难度也大,进度不同,他花的时间只会更多。
赵琰之扫了一眼他眼睛下方的黑眼圈,就这浅浅淡淡的黑印子还是他让人给他抹了两层遮瑕的结果。
遮瑕找的色号似乎不对,遮蔽瑕疵的作用就也有限。
“你现在够拼的啊,怎么,怕成绩差赵家甩了你?”赵琰之拨弄着手机,听不清是讥讽还是玩笑,“听说你期中考试都考到二班了,下一步是哪?A班?”
赵沉星不适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灰蓝长摆风衣,省得一会坐皱,“要你管。”
赵琰之看他仍旧这副谁也看不上谁也不理的死样子,也不再去搭茬,车里才静了些。
赵沉星调整着耳机音量,往窗外看,他们已经进入了隔壁市——H市的市郊。
赵家的祖母并不和赵家一起住在本市,而是因为身体原因在山清水秀的H市修养。
赵沉星来过几次,赵祖母对他不算热络,但也不冷淡,到底是亲孙子,逢年过节的红包也没少过。
赵沉星对赵家有恶感,对赵祖母倒只是平平淡淡的,按照他以往对外人的态度分类区分,应该算中等偏好的那一类。
赵家两辆车到达赵祖母的宅子门前时,刚过九点半。
花园小别墅的附近停车位停了几辆外来车辆。
赵家这几年生意做的大,亲朋好友生意伙伴都愿意过来结交,赵祖母七十大寿这种日子自然也邀请了不少人,给赵祖母祝寿,也给赵家开拓人脉,给赵琰之几个孙辈铺路。
总之,好处多多。
赵祖母这几年一直与离异单身的小女儿赵雪住在一起,因此赵充带着家眷进门时,侍者刚弯腰做了个请的姿势,赵雪就迎出来接他们了。
赵雪笑着一一招待,也没漏了赵沉星,只是按照年龄放在最后称呼,“都快进来吧,咱们家自己人先坐一坐,一会一块去酒店。”
赵家这一脉人不多,除去赵充赵雪,中间还有个女儿赵曼,同样是事业型女强人,和赵充一家一见面,就先和嫂子罗碧薇聊上了。
赵琰之也自有处的好的堂兄弟,还没和寿星见面,整个待客厅中就剩下赵沉星一个人孤零零的,像是被有意孤立。
“堂哥,你们怎么把这个人也带过来了。”年纪小一些的堂弟在赵琰之耳边嘀咕。
“奶奶大寿,哪个孙辈能不来?”赵琰之拍他脑袋,“走,别管他,哥带你打游戏。”
“堂哥不和之前认识的那个小哥哥组队吗?”
赵琰之长腿交叠,半靠在沙发上,“他作业多,没空……我先进游戏了啊。”
赵沉星一个人待着倒是无所谓,没人来烦他,他正好打开手机背单词,语文有篇文言文周一检查,他也才背了一半。
一日量词汇刚背完,文言文刚开了个头,老寿星才终于露了面,一家子人浩浩荡荡地驱车赶往订好的酒店,然后由酒店服务生领到顶楼大厅及包厢处。
大厅自带有一个极宽敞的待客厅,此时已经聚集了一些人,个个衣冠楚楚商业强人的模样,大多都是拖家带口,因此也不乏小孩子的身影。
赵沉星刚准备找个地方继续背文言文,忽然连着赵琰之一起被赵祖母喊住。
赵祖母坐在待客厅首位,鬓发半百,人因为保养的好并不显得十分老,此时面容慈善地让赵琰之两人过来。
赵祖母一边和来问好的宾客寒暄,一边顺势给赵琰之介绍,“这位是鹏天集团总裁的大儿子梁丘,跟你同龄,他奶奶和我一直关系很好。”
她朝那位青年笑了笑,“你祖母身体弱,没来也没办法,回去替我问她声好。”
那人自然应着,又和赵琰之握了手。
赵沉星在一旁靠着沙发椅背,不主动上前,只是旁听。
来这的人基本也清楚赵家人口构造,大概都能猜出他私生子的身份,也没几个有意攀谈的,尤其罗碧薇那边的亲戚,路过的时候没少给他脸色。
赵沉星表面上挂着的那一丝笑将掉不掉的,看着十分虚假。
风衣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了震,赵沉星看了眼和另一拨人寒暄的赵祖母,直起身往边角退了退,掏出手机,也没看是谁,就接了电话。
电话里一个温柔女声刚“喂”出声,赵沉星从眼尾往外一瞥,余光不知怎地定在刚进大厅的几人身上。
走在高个中年男人身后的少年一身咖色阔挺风衣,薄薄的浅灰色围巾拢进风衣内,过于出挑的个头身材硬是在和暖的室内走出了走路带风的味道。
两人一进门,就有几人眼睛一亮过去寒暄,结交的意图十分明显。
赵沉星先是不可置信地辨认了两秒,随即低低草了一声,电话里的女声一顿,“您怎么了?”
赵沉星正好接着打电话的遮掩转过身,面朝着墙,视线转移,“没事。”
“嗯好的,那么家长您现在有空吗?我是xx教育的黄老师,您的孩子在我们这学习有一段时间了,方便聊一下您孩子最近的教育情况吗?”
赵沉星:“……”
现在是国家管给单身狗发孩子了?
赵沉星视线一抬,那厢沈律和中年男人避过几人,已经快到近前。
赵沉星懒怠被看见,干脆继续在电话里掰扯,“行啊,那我详细说说。我儿子在你们那学一个月了,成绩越来越差,他回来跟我说你们那的老师不好,所以能不能退钱?”
赵沉星才掰扯两句,黄老师无言片刻,气呼呼地挂断电话。
手机“嘟”了一声,赵沉星低声吐槽,“没素质。”
“赵沉星你干嘛呢!”赵琰之快走到他身边,长臂一伸将人拉过来,“奶奶都喊你几声了,跟谁打电话打的分不开……”
赵沉星压根没留意防他,被他大力一拉,拽了个踉跄,弯着腰扶住沙发椅背才险险站住,眼前罩下被顶灯斜斜拉长的身影。
他一抬头,正好和几步开外的沈律对上视线。
沈律的神情带笑,比起以往的清冷要温和不少,十分体贴有礼的模样。
赵祖母对赵沉星有些不满,只是没表现出来,笑着道:“这孩子,事情忒多,客人也不知道招呼。”
赵祖母介绍完两个孙儿,转向沈律两人,比起旁人更多了几分客套,道:“这位是瑞滨制药集团的沈总,和你们父亲同时代打拼出来的,这是他儿子,是叫沈律是吗?好像正好和星星同龄。”
赵琰之也知道这家集团如今的地位,因此客气地笑了笑,就要伸手去握,“沈总好,沈律你好。”
赵祖母笑了一声,打断他,“不能这么叫,咱们两家还有亲的。”
沈总面色温和,一身精明儒雅的书生气,“没关系,现在年轻人都是直接叫名字。”
赵祖母正色,转过头给赵琰之两人解释,“沈律正经算起来,是你们表叔外公的外甥,你们该叫表舅的,关系远了点,你们之前没见过。”
赵沉星打刚才看见人起,就一直垂着眸沉默不语,等听到这话才惊诧地重新抬目看过去。
沈律笑容不变,只是眸子弯了弯,“我和赵沉星同校,之前见过面,还是喊名字吧。”
赵祖母笑道:“那可巧了。”
赵琰之到底比沈律大几岁,想照着奶奶的想法喊表舅又一时没喊出口,赵沉星在心里卧槽了半天,装死。
还表舅是吧?他正月里就去剪头发!
作者有话要说:正月剪头死舅舅……
沈律:所以说当不成兄弟嘛
抱歉更迟了,这两天太累,脑子浑,昨晚卡文卡的厉害(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