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二更

事实上赵沉星压根没见过沈律拿这种口吻说话,沈律也压根不像会这么说话的人。

就……很像哄人。

他确实没那么气了。

毕竟他心胸宽广。

此时此刻的A班,刚下课,一群人该闹的闹,该学的学,神奇地互不受影响。

沈律编辑完信息,靠在墙边,指骨撑着颊侧,看向池然,声音仍旧冷冷淡淡的,“这样?”

正好来给班长传消息的池然肯定地点点头,“如果你这位朋友因为你的一句不恰当的话误会你,这么说肯定就能掰回来了。语气软和一点最好。”

沈律没认同也没否定。

他刚刚打出来的原句是——

-中午我说那话没有别的意思。可能我表达的不对,我们一直都是朋友。

还没往里添绿茶语气,池然就碰巧过来了。

池然瞧见他的手机界面,就问怎么回事。他随口编造身份回了两句,才有了后来的成果。

沈律向池然谢过,等人一走,手指滑动,将刚刚那两句撤回。

这话绿茶指数有点爆了,不合适。

赵沉星一直盯着屏幕,眼睁睁看着刚刚的消息突然就没有了,眼皮随着弯长的睫毛一起抖了抖。

几个意思?

道歉道的好好的,突然撤回是要欲擒故纵?

赵沉星憋了两分钟,到底没忍住,回了一个“?”回去。

沈律应该是正看着手机,回得很快。

-见面说。

赵沉星:?

他莫名松了一口气。

现在这个味道好像对了。

刚刚其实有点惊悚,还有点点刺激。

赵沉星又开始觉得自己欠,太欠了,人家瞧不上他还期待个鬼。

他两指一划一摁,直接屏蔽完事。

等他赵大爷什么时候高兴了,什么时候再放出来。

他刚操作完,身周忽然安静,像落石沉了底,空气都压抑起来。

赵沉星下意识抬头,就见于涛背着手不知什么时候从讲台上走下,直往他的方向来。

于涛沉着脸在他桌边站定,下垂眼吊起,“在我的课上玩手机?交出来!”

赵沉星还没做出什么反应,同样跟于涛挨得很近的贺能倒是抖了一下。

赵沉星慢吞吞地抬起眼,直视他,声调平直地叙述事实,“老师,现在是课间。”

于涛垂着嘴角,“现在还在上课!”

他看了一眼赵沉星的卷子,“你这就八十多分还不听课,迟早掉回平行班去!”

赵沉星嗤笑一声,大概他是二班第一个敢怼于涛的,周围人都聚精会神地观看战场。

“您这么希望我掉回去,别管我任我掉不就行了?您上您的课,不耽误您的时间。”

于涛瞪视他半晌,赵沉星顶着视线看回去,他眉头一沉眼尾一挑就特别容易显得凶,还是连社会人都不敢轻易招惹的那种凶,于涛看了片刻,莫名地没了气势。

于涛腮帮子鼓了下,调回视线,“你站起来把刚刚讲解的这道题四个选项都解释一遍,还有C为什么正确,答对了就坐下,答错了到后面贴墙站一节课。”

田竣低着头呼出一大口气,侧过脸有些幸灾乐祸地看着赵沉星。

刚刚赵沉星看桌肚手机的时候,他就瞧见了,忍住没报告而已,现在可算栽了,八成赵沉星连讲的哪道题都不知道。

于涛慢慢踱回讲台,赵沉星撑着桌子,指尖夹着试卷站起来,花两分钟把题讲了个通透,跟于涛刚刚讲的大差不差,有些部分的话甚至像是直接复述。

任何人听到,都只会觉得他刚刚听课听得非常认真。

于涛也僵了片刻。

赵沉星新来的,他周围又没人给他传小话,说的这么完整只能是真听了课。

于涛摆摆手,“行了,坐下吧,手机关机啊,别老瞅着。”

赵沉星闲闲散散地坐回去,周围人早成了呆头鹅。

“草,第一次看到于涛都没法搞定的人哎!妈我长见识了!”

“这是高手啊,不愧是校霸本霸!”

田竣收回视线,不屑地嘟哝一声。

不知道是不是这件小插曲的影响,于涛之后一节课都没怎么再训过人,只是在临下课的时候,让课代表发了两份试卷下去。

“下节课体育课,你们体育老师有事请假了,你们把卷一做了,回家做卷二。现在有要去厕所的赶紧去!”

“两张卷子!上午就已经布置三张了!要死要死!”

“什么时候能让生物老师和于涛沟通一下,让他知道看书隔一段时间要远眺,一直坐着不运动对脊柱压力很大的啊……”

“做梦吧,除非哪天于涛不干了。”

“你们怎么就不关心体育老师怎么又请假?好体弱多病……”

“……”

田竣搭了那人的茬,毕竟他是体育课代表,日常和体育老师就有联系,“体育老师被迫休假快半个月了,都开始去外面驾校带科三挣外快了,体弱多病啥呀。”

赵沉星将他们的话听得零零散散,手机揣进兜里,站起身去找虞萱萱要他们提的已经布置过的作业。

他路刚走到一半,就见一个穿浅蓝粗条纹卫衣的纤瘦男生在虞萱萱笑着说话,伸手接过几份试卷,抬头就往他这里走。

再多几步的功夫,人已经到了眼前。

“你好,我叫景逸,从4班转来的。”景逸笑容清甜,小虎牙俏皮可爱,他将手里的一份试卷递给赵沉星,“我正好去拿他们上午布置的作业,顺便就帮你带了。”

赵沉星坦荡接过,“谢了啊。”

景逸仍旧笑着道:“没事,我就坐你右前方两个位置,你看,就这里,还蛮近的。”

赵沉星不置可否,转身准备回座位,景逸却又叫住他。

“你上课听得好认真啊,刚刚特别帅!我正好卷子上有个地方没懂,你能给我说说吗?”

景逸秒速从自己座位上抓过卷子摊开给他看,“就是这篇阅读理解,我错了三个!第45题为什么选A啊,我看D也是对的啊。”

赵沉星垂着薄薄的眼皮扫过一眼,顺手一指,“题干的宾语指向就是D,A虽然也对,但不对应题干……”

景逸困惑消解般地点点头,“好像是这样……你好厉害。”

赵沉星撇撇唇。

景逸卷子上分数是125,夸他一个八十多分的厉害。

接连三道题问完,景逸看着赵沉星的目光更盛,“咱们都是同一批转班进来的学生,以后一起努力进步吧!”

赵沉星觉着他应该是想抱团,他是没意见,只是,“一起进步?抱歉,我怕你拖我后腿。”

他又没想一直在二班待着。

景逸急忙道:“不会的不会的,我底子还不错,这段时间学的也勤。”

赵沉星懒得多说,挥手道:“行吧,一起努力。”

他这话才说完,走道一边的两个女生就讨论开了。

“这个赵沉星是不是太自大了一点啊,景逸我认识的,四班前三,平时就在一百多名,我跟他一个考场过,他考到二班都没人意外的,还说怕拖他后腿……”

“嘘,声音小点,这男的太猛了,小心他找你麻烦。”

其实她们这音量确实不小,景逸和赵沉星基本上都听了个大差不差。

景逸有点着急,“你别听她们这么说,我知道你很厉害的。”

谁能一个月逆袭五百多名,这种潜力听着就吓人。

赵沉星早习惯了风言风语,毕竟从小听到大,说的严重的就收拾一顿,这种程度的根本不痛不痒。

他随意应一声,就回了座位。

景逸倒是说到做到,说要和他一起进步,之后一段时间就着探讨的名义迅速加上了微信,小跟班一样,不管在学习还是平常生活都和赵沉星保持着同一步调。

或许是赵沉星大佬气质出众,也没人觉得奇怪。

倒是自沈律发的那句“见面说”之后,过了两天的周日当天,才真正又碰上面。

*

赵家许久没有联系赵沉星,嘘寒问暖没有,好在大把的生活费照给。

赵沉星原本以为会持续这种状态直到过年前,结果周六晚一通电话就把他敲了回去。

周六才下过雨,地面湿滑,空气清新润泽,太阳升起,把深秋夜雨的寒剔除开去。

赵琰之身着黑色西服正装坐在阿斯顿马丁的后座,翘着腿,不耐地看着赵沉星那张臭脸。

“奶奶七十大寿,叫你回来参加酒席是委屈你了?”

赵沉星横他一眼。

他现在还是高中生,难免有着所有学生共同的烦恼。

赵沉星顶了下腮帮子,“我还有四张试卷两本练习册没写,你们昨晚接我回赵家,今天参加酒席,明天去交空卷,委屈倒是不敢委屈,情绪差还非得让人笑?”

而且他这剩下的作业量还是昨晚熬夜赶出来的。

二班的作业量是八班的1.5倍,难度也大,进度不同,他花的时间只会更多。

赵琰之扫了一眼他眼睛下方的黑眼圈,就这浅浅淡淡的黑印子还是他让人给他抹了两层遮瑕的结果。

遮瑕找的色号似乎不对,遮蔽瑕疵的作用就也有限。

“你现在够拼的啊,怎么,怕成绩差赵家甩了你?”赵琰之拨弄着手机,听不清是讥讽还是玩笑,“听说你期中考试都考到二班了,下一步是哪?A班?”

赵沉星不适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灰蓝长摆风衣,省得一会坐皱,“要你管。”

赵琰之看他仍旧这副谁也看不上谁也不理的死样子,也不再去搭茬,车里才静了些。

赵沉星调整着耳机音量,往窗外看,他们已经进入了隔壁市——H市的市郊。

赵家的祖母并不和赵家一起住在本市,而是因为身体原因在山清水秀的H市修养。

赵沉星来过几次,赵祖母对他不算热络,但也不冷淡,到底是亲孙子,逢年过节的红包也没少过。

赵沉星对赵家有恶感,对赵祖母倒只是平平淡淡的,按照他以往对外人的态度分类区分,应该算中等偏好的那一类。

赵家两辆车到达赵祖母的宅子门前时,刚过九点半。

花园小别墅的附近停车位停了几辆外来车辆。

赵家这几年生意做的大,亲朋好友生意伙伴都愿意过来结交,赵祖母七十大寿这种日子自然也邀请了不少人,给赵祖母祝寿,也给赵家开拓人脉,给赵琰之几个孙辈铺路。

总之,好处多多。

赵祖母这几年一直与离异单身的小女儿赵雪住在一起,因此赵充带着家眷进门时,侍者刚弯腰做了个请的姿势,赵雪就迎出来接他们了。

赵雪笑着一一招待,也没漏了赵沉星,只是按照年龄放在最后称呼,“都快进来吧,咱们家自己人先坐一坐,一会一块去酒店。”

赵家这一脉人不多,除去赵充赵雪,中间还有个女儿赵曼,同样是事业型女强人,和赵充一家一见面,就先和嫂子罗碧薇聊上了。

赵琰之也自有处的好的堂兄弟,还没和寿星见面,整个待客厅中就剩下赵沉星一个人孤零零的,像是被有意孤立。

“堂哥,你们怎么把这个人也带过来了。”年纪小一些的堂弟在赵琰之耳边嘀咕。

“奶奶大寿,哪个孙辈能不来?”赵琰之拍他脑袋,“走,别管他,哥带你打游戏。”

“堂哥不和之前认识的那个小哥哥组队吗?”

赵琰之长腿交叠,半靠在沙发上,“他作业多,没空……我先进游戏了啊。”

赵沉星一个人待着倒是无所谓,没人来烦他,他正好打开手机背单词,语文有篇文言文周一检查,他也才背了一半。

一日量词汇刚背完,文言文刚开了个头,老寿星才终于露了面,一家子人浩浩荡荡地驱车赶往订好的酒店,然后由酒店服务生领到顶楼大厅及包厢处。

大厅自带有一个极宽敞的待客厅,此时已经聚集了一些人,个个衣冠楚楚商业强人的模样,大多都是拖家带口,因此也不乏小孩子的身影。

赵沉星刚准备找个地方继续背文言文,忽然连着赵琰之一起被赵祖母喊住。

赵祖母坐在待客厅首位,鬓发半百,人因为保养的好并不显得十分老,此时面容慈善地让赵琰之两人过来。

赵祖母一边和来问好的宾客寒暄,一边顺势给赵琰之介绍,“这位是鹏天集团总裁的大儿子梁丘,跟你同龄,他奶奶和我一直关系很好。”

她朝那位青年笑了笑,“你祖母身体弱,没来也没办法,回去替我问她声好。”

那人自然应着,又和赵琰之握了手。

赵沉星在一旁靠着沙发椅背,不主动上前,只是旁听。

来这的人基本也清楚赵家人口构造,大概都能猜出他私生子的身份,也没几个有意攀谈的,尤其罗碧薇那边的亲戚,路过的时候没少给他脸色。

赵沉星表面上挂着的那一丝笑将掉不掉的,看着十分虚假。

风衣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了震,赵沉星看了眼和另一拨人寒暄的赵祖母,直起身往边角退了退,掏出手机,也没看是谁,就接了电话。

电话里一个温柔女声刚“喂”出声,赵沉星从眼尾往外一瞥,余光不知怎地定在刚进大厅的几人身上。

走在高个中年男人身后的少年一身咖色阔挺风衣,薄薄的浅灰色围巾拢进风衣内,过于出挑的个头身材硬是在和暖的室内走出了走路带风的味道。

两人一进门,就有几人眼睛一亮过去寒暄,结交的意图十分明显。

赵沉星先是不可置信地辨认了两秒,随即低低草了一声,电话里的女声一顿,“您怎么了?”

赵沉星正好接着打电话的遮掩转过身,面朝着墙,视线转移,“没事。”

“嗯好的,那么家长您现在有空吗?我是xx教育的黄老师,您的孩子在我们这学习有一段时间了,方便聊一下您孩子最近的教育情况吗?”

赵沉星:“……”

现在是国家管给单身狗发孩子了?

赵沉星视线一抬,那厢沈律和中年男人避过几人,已经快到近前。

赵沉星懒怠被看见,干脆继续在电话里掰扯,“行啊,那我详细说说。我儿子在你们那学一个月了,成绩越来越差,他回来跟我说你们那的老师不好,所以能不能退钱?”

赵沉星才掰扯两句,黄老师无言片刻,气呼呼地挂断电话。

手机“嘟”了一声,赵沉星低声吐槽,“没素质。”

“赵沉星你干嘛呢!”赵琰之快走到他身边,长臂一伸将人拉过来,“奶奶都喊你几声了,跟谁打电话打的分不开……”

赵沉星压根没留意防他,被他大力一拉,拽了个踉跄,弯着腰扶住沙发椅背才险险站住,眼前罩下被顶灯斜斜拉长的身影。

他一抬头,正好和几步开外的沈律对上视线。

沈律的神情带笑,比起以往的清冷要温和不少,十分体贴有礼的模样。

赵祖母对赵沉星有些不满,只是没表现出来,笑着道:“这孩子,事情忒多,客人也不知道招呼。”

赵祖母介绍完两个孙儿,转向沈律两人,比起旁人更多了几分客套,道:“这位是瑞滨制药集团的沈总,和你们父亲同时代打拼出来的,这是他儿子,是叫沈律是吗?好像正好和星星同龄。”

赵琰之也知道这家集团如今的地位,因此客气地笑了笑,就要伸手去握,“沈总好,沈律你好。”

赵祖母笑了一声,打断他,“不能这么叫,咱们两家还有亲的。”

沈总面色温和,一身精明儒雅的书生气,“没关系,现在年轻人都是直接叫名字。”

赵祖母正色,转过头给赵琰之两人解释,“沈律正经算起来,是你们表叔外公的外甥,你们该叫表舅的,关系远了点,你们之前没见过。”

赵沉星打刚才看见人起,就一直垂着眸沉默不语,等听到这话才惊诧地重新抬目看过去。

沈律笑容不变,只是眸子弯了弯,“我和赵沉星同校,之前见过面,还是喊名字吧。”

赵祖母笑道:“那可巧了。”

赵琰之到底比沈律大几岁,想照着奶奶的想法喊表舅又一时没喊出口,赵沉星在心里卧槽了半天,装死。

还表舅是吧?他正月里就去剪头发!

作者有话要说:正月剪头死舅舅……

沈律:所以说当不成兄弟嘛

抱歉更迟了,这两天太累,脑子浑,昨晚卡文卡的厉害(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