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充和赵琰之刚在餐桌边落座，赵沉星来的也不算晚。
饶是如此，赵琰之还横了他一眼，嫌他慢。
赵充则熟视无睹。
赵沉星无意识地舌尖用力抵着牙关，慢吞吞地走到餐厅，拉开椅子坐下去。
夹菜吃饭时默然无声，像在受刑。
“听琰之说，你昨晚又打架了？”赵充开口问。
由于年纪大职位高，赵充说话总带着种上位者的优越。
赵沉星嚼完嘴里的东西，随便道：“昨晚值日回来的晚，路上遇到附中那帮人，他们嘴臭，收拾一下而已。”
赵充冷哼一声，语气重了不少，“一天天的，不学习光知道打架，不像话。”
赵沉星听着这假惺惺的话，也不回他。
赵充要是真关心他学习，就不会任由他发展到现在这个样子了。
只是把他当个便宜儿子，当宠物一样养着而已。
毕竟他上初一的时候才把他接回赵家，短短四年，没什么感情。
要不是那年他母亲病重去世，他小姨哭求到赵家，恐怕他还不知道在哪旮沓里独自一人破破烂烂地长大。
而这一切，明明是当初赵充出轨做的孽，结果完事后拍拍屁股就走人了，半句交代没给过他妈。
赵沉星深吸一口气，将那些破碎回忆塞回去，平复了呼吸，才道：“您老说的没错，我是该好好学习了。”
赵充瞥他一眼，眼神质疑，“哦？”
赵沉星扯了扯嘴角，口不对心道：“我现在就是有这个念头，打算考个好大学给您争光。但是吧……”
赵琰之也斜眼瞥过来，想看他整什么幺蛾子。
赵沉星停顿一下才继续道：“我们学校现在课业特别重，来回家里一趟，耗在路上的时间就得一个小时了，但住校吧，我又不喜欢和别人挤一屋，我打算在学校对面小区租房住，比较方便。”
学校那片的小区房价高租费也高，对面的小区还是偏中高档的，更贵。
但赵家不缺这点钱。
“至于生活方面，您也不用担心，我自己能照顾自己，实在不行，让我小姨搬过去照顾我，您每个月除了房租照给生活费就行了。”赵沉星嘴角扯着笑，说的无比体贴。
赵琰之头一个反驳他，“你该不学还是不学，跟住哪有关系吗？”
赵沉星保持微笑，脸都快僵了，“人都是会变的，你看我今天是不是就没跳脚，没跟你们顶嘴吵架？”
赵琰之还想再说，赵充大手一挥打断他，“行了行了，随你住哪。但我有个条件。”
赵充浓眉微沉，定定地看着自己这个小儿子。
如果不给条件，那就成予取予求了。
赵沉星扬起下巴示意他提。
“家长群里你们班主任说今天下午最后两节课数学小周考了？”赵充抻了抻筷子，漫不经心道，“你要是这次年级排名能进步五十名，你当天就可以搬过去。”
赵沉星扬眉，“那要是这次没有进步五十名呢？等下一次考试？”
一说到成绩，他就有点忐忑不安。
赵充满不在乎，“对，什么时候达到这个条件，什么时候搬过去。行了，赶紧吃饭，吃个饭这么多话。”
赵充皱着眉，神情嫌弃至极，赵沉星却暗中松了口气。氛围也不似刚刚那般僵着了。
他从今天一早醒来就动了搬家这个念头。
学习倒是其次，主要的原因，一是为了不再见到赵家父子，二是为了他小姨。
他刚刚听似只是顺带说一句让小姨关蓉照顾他，其实是真的打算这样做的。
书里关于他这一条配角线给的背景介绍不多，但还是提了一句，在赵沉星跟赵家闹翻无家可归时，起初有一段时间是住在关蓉那的。
但关蓉不多久就和丈夫撕破脸皮离了婚，自己身体又孱弱多病，没多久就去世了，他那有暴力倾向的小姨夫就把他轰出了家门。
……
他既然能够预见到未来的这些事，就不可能再坐视不管。
赵沉星盘算做的满满当当，甚至已经电话知会了关蓉一声，关蓉已经答应他开始相看二中对面小区的房子了。
但当成绩排名真出来那天，他还是破天荒地感到了一丝紧张。
他上小学时，母亲一半时间在住院，管不上他的成绩好坏。后来他来了赵家，赵充对他没几分关心不说，赵琰之更是恨不得把他这个小三生的踩泥地里去，巴不得他天天不学习不学好。
赵沉星捏了下手心，暗自唾弃了自己一把。
*
因为下雨，这天大课间学校没安排什么活动。
穿的一副牛仔样的范霖闲着没事晃悠到赵沉星跟前，屁股一坐，霸占了空着的瞿子成的位置。
他先是瞄了眼赵沉星桌子上正摆着的一本单词书，再一手抵着头看他，歪着唇笑，“赵哥，你这是闲的没事干，背单词呢？”
他这两天在家养伤没来，还不知道赵沉星转性了的这茬事，但今早瞧见赵沉星准时交完了作业，就发现有哪不对劲了。
赵沉星和范霖关系还是不错的，他来八班之前，范霖就是八班最混的那一个，现在老老实实叫他哥。
赵沉星摘了在放单词发音的耳机，歪着脑袋揉了揉脖颈，“你哪只眼看到我闲，背单词不是正经事？”
他现在恨不得把单词书镶进脑子里，这样才忘不掉。
他最差的就是英语。二三十分的分数他都经常考。
满分一百五。
范霖笑了下，笑容坏坏的，“不是吧，真被刺激到了？”
赵沉星皱眉不解，“什么？”
范霖戳了下前座的陈州，“上节课我一直微信和小胖聊，他说你状态不太对啊……”
陈州掰过椅子转过头，“我就是担心赵哥，【收购二中讨论组】那个八卦群里头有人看到前天晚上赵哥把池然叫阳台了，所以这次……”
告白应该是又失败了？
范霖挤了挤眼睛，示意他别说下去，叹了口气，拍了拍赵沉星的肩膀，“失败不要紧啊，就是你别把自己搞神经了……你不会还跟池然承诺了什么，想考到A班证明给他看吧？”
赵沉星咬着支黑笔屁股，噗呲一声，顺着他们的话，把手机里头这个二中八卦群翻出来看聊天记录，果然已经有人这么猜了。
毕竟他现在也不给池然送早饭帮值日了，作业还都按时交。
在他们看来，二中一霸突然没来由的“浪子回头”，就很诡异。
赵沉星把手机往桌上一拍，挑眉，“瞎联想什么，上次是有事找他。”
陈州仍旧一脸担忧，怕赵沉星有苦说不出，拿着手机翻出一个群聊来，对赵沉星道：“赵哥，要不我拉你进个群吧，二中的【老男人心碎俱乐部】，里头可多正点妹子帅哥寻找第二春，你别什么事都自己憋着……”
赵沉星将单词书往陈州脑袋上一拍——用捏死蚊子的力气，“怎么，现在我说话没分量了是不是？都不信我？”
“能不能把重心放学习上？都高二了。”赵沉星拿手转着单词书，忽地又露了点笑，容光熠熠，“等这次周考成绩下来，要是有进步，我今晚请你们吃火锅。”
陈州：“！！好嘞！赵哥您就好好学习，咱不打扰您了！”
范霖看他确实没什么事的样子，只是又好像真的有哪里变了，也不好再问，只摆摆手道：“我今晚不行，约了思思了。”
陈州朝他投去单身狗的嫉妒眼神。
赵沉星猛地想起一事，踢了踢他椅子，道：“哎，你对梁思思是认真的吧？”
范霖没来由被问这么一句，笑着晃了晃脑袋，食指上的银戒白的晃眼，“先玩着呗。感情这事说不好。”
赵沉星磨了磨牙，“你也认真点，还有……别总想着搞大女生肚子。”
梁思思是十班的女生，成绩中下。
书里赵沉星和赵家闹掰孤苦无依那会儿，除了他小姨有心无力，他这几个交好的兄弟没一个能帮他。
陈州一上高三，家里对他管的极严，手机没收，节假日都不让出去，更别说收留混混同学了，看他多跟别人说一句废话都要巴掌招呼。
瞿子成家里三代同住，也不方便。
而范霖，因为梁思思怀了孕，两家人吵的不可开交。
范霖那段时间逃了。
后来一回来，他家里人就给两人扯了证，一起打包扔去了外地。
赵沉星想起这事，也是真心劝他，范霖却脸色一沉，笑没了，手上青筋暴起。
“贴出来了贴出来了！”瞿子成飞快跑进班给赵沉星报信。
二中的数学和综合小周考是会排名的，就贴在楼下大厅通知栏上。
他这一喊陡地将几人之间的紧张气氛打破，同时转移了赵沉星的注意力。
“看到我的没？”原本瘫在椅子上的赵大爷迅速挺直了脊背，逮着他问。
瞿子成抹了把汗，“我没看，还有两分钟上课了，来不及……哎哎！”
见赵沉星一甩椅子就要起身，瞿子成连忙按住他，“急什么急，下节课就是数学课，等下课去老师那看一样的，他那肯定有排名表！”
瞿子成情真意切地劝完，赵沉星已经一溜烟跑出了教室。
他一分钟都等不了。
心里跟猫挠似的。
临近上课时间，教学楼大厅已经没几个人还在晃荡了。
赵沉星跑下来迅速将目光停留在那张新贴出来的排名表，视线在底部逡巡几回，再往上一点，终于瞧见了自己的名字。
——赵沉星—77分。
比上次上升了……赵沉星伸手一数，80名上下。
赵沉星瞳孔猛地放大。
77……
他舌尖反复嚼着这两个数字，又念了一遍自己的名次，血气上涌，他嘴都咧地没边了。
他就考前背了几个公式。
艹！
他是天才吧！
赵沉星咬着腮，一步步笑着往后退。
等他感觉到几丝凉的时候，才发现天还在下着细雨，而他已经退到了大厅台阶上。
上课铃声叮铃响起。
赵沉星低头笑了会，拍了拍手，准备往回走。
骤地，他腰上被重物一击，疼痛使他弓起了背。
他反应快，被打了第一下，第二下打在背上的就躲开了一点，但还是捶的不轻。
赵沉星忍着痛，迅速侧过身将偷袭他的人手肘一撞，力气之大，吓得那人险些拿不住棒球棍。
赵沉星又趁隙踢了他一脚，拉开距离后才认清了打他的人，“你是十三班的那个瘦子。”
他嘴里有点血腥味儿，铁锈味在口腔弥漫。
有走廊巡查的老师听到点动静走过来喝问，瘦子抖了一下，没再管赵沉星，揣着棍就跑了。
那老师以为只是学生游荡在外不上课，看人跑了也没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