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子成恍然大悟一般，躬腰低头小小声道：“你是想考到A班近距离追校花？”
赵沉星曲起两根手指往他头上一个暴扣，“放屁！爷我想考哪跟别人没半毛钱关系！”
瞿子成捂着头，摄于他赵大爷的武力威胁，不敢再多说话，“行行行，您老最牛逼！”
话是这么说，他其实不大信赵沉星能考上。
换谁也信不了。
二中以前乱过挺长一段时间，好班差班教育资源肯定有偏斜，留学硕士当老师和普通师范大学老师，家长自然选前者。
塞钱请客包红包进好班，连座位前后都是看身家多少红包多少。
二中校长算是个有能耐的，不知道哪天突然开了什么窍，做生意暴富，也看不上这点小营小利了，跟教导主任合力一整改，排班不让塞钱不说，还给学校排了个换班制。
文理科各有一个A班，也叫尖子班或特优班，40个学生。两个重点班，即一班二班，各50个学生。剩下的一溜儿都是平行班。
教育资源还是倾斜给好班，你想进，就自己考进去。
每次期中、期末考以及市大型联考，考试综合名次考进前一百四十名，那就能进，前一百四十名被挤下来的就分去平行班。变动区间就在1-40-140，同一个区间内名次变动不换班。
不过学霸没几个脑子不好使的，一到大考为了不掉班，都玩命儿学，地位基本稳固，每次大考只能有两三个传奇换去这140的尾巴稍稍，但说不好下一次又会被挤回来。
这个制度起初施行，被家长骂了很多次，校长坚决执行，也才有了现在名声不错的二中。
赵沉星现在年级倒数百名内，想考到A班，瞿子成觉得还是直接追校花要快一些。
……
接下来整个早自习，周围人在背3500单词，在背文言文，在背化学式，赵沉星埋头写写停停，头一回把自己几乎没翻过几次的崭新课本写上名儿，圈上重点和公式，一个个往题里套。
早自习下课，作业收上去那会儿，四门课作业他才写完一门数学，还在悠哉悠哉转笔、凭感觉选物理选择题。
“唐老班来了，嘘嘘——”
“周凯你干什么玩意儿，一会儿给我嘘尿了！”
“哈哈哈哈哈……”
“都吵什么呢！预备铃都打多久了，整个楼层就你们最吵！”唐志军常年不变的衬衫西裤，抱着两本物理教材，嗒嗒嗒地走上讲台，小眼睛梭子一样扫视全班。
唐志军为物理教学献身，中年早秃，小眼睛矮鼻梁上架着副眼镜，看着随时都能掉下来，偏偏嗓门还大，话音一震他就得扶一下镜框。
“下周四就月考了，都学好了是吧！”
班里零零散散的吵闹声这才渐渐静下来。
八班乱，学风差，唐志军精通各种罚站罚作业收手机请家长的必备招数，也只能管住七八成学生。
唐志军看自己的话有了点成效，才把臂弯里夹着的书搁在讲台上，双手扶住讲桌两边，继续审视底下的一排排学生。
“课代表早上送过去的物理练习册差了几本，没交的站起来。”
讲台下毫无动静。
唐志军嘴角一抽，抵了下镜框维持形象，“不站也行，下节课还是我的，时间多的是，我一个个点。”
讲台下陆陆续续有几个人慢腾腾地、软绵绵地撑着桌子站起来，赵沉星将桌上物理练习册啪嗒一合，笔往口袋一丢，抄着兜，踢开椅子倚着墙站起身。
唐志军数了数人头，“怎么还少了一个。”
班长举手，“老师，范霖请假了。”
唐志军：“行，其他的都站教室外面去，排一排，给我补作业，谁先写完谁先进来坐。”
瞿子成从桌子底下偷偷扯了扯赵沉星衣角，比了个ok的手势，小小声道：“物理大题前三道我会，过程拍下来发给你了，最后几道实在不行你就空着吧。”
赵沉星趁高度优势左手搭在他头顶上，“谢了，晚上给你买鸡腿。”
瞿子成朝他挤眉弄眼。
赵沉星被他恶心地不轻，率先夹着课本练习册跨出后门。
昨天留的物理作业就一章习题，门外靠墙站的几个，连抄带蒙，半节课就糊完了，一个个进门报道，最后就剩赵沉星一个。
班上人都知道赵沉星是刺头，谁也不敢招惹他，把选择填空题答案给他报一遍就走，也不敢多说话。
赵沉星该写的写，该编的编，最后两道题直接甩公式，然后就卡在一道弹簧木块加速度大题。
这题留的空足有半页纸，空着就很不像话。
偏偏他比划半天没弄清楚摩擦力方向，翻书看例题也没闹明白。
赵沉星烦躁地把作业本夹进臂窝里，左手摸进裤子口袋，翻出一个烟盒扣在右手掌心，左手中指继续在兜里勾掏，结果勾了半天也没摸着打火机，只能烦躁地把烟盒揉回兜里，用力折变形了，心里才舒坦点。
临近下课几分钟，唐志军讲完重点，布置了一道课上习题，闲着没事干，背着手从教室晃悠到走廊，走到赵沉星面前低头觑了眼打开的物理书。
“书里没夹什么杂志小漫画吧？”唐志军比他矮，此时抬起厚重的眼皮，小眼紧盯他的双目。
他压根不信这祖宗今天能在门外站这么久，还一直认真做题。
赵沉星轻嗤一声，也不等人来拿，直接将手里的练习册和书摊他面前，“你翻。”
唐志军看他这副模样，半信半疑地拿起一本从头翻到尾。
结果别说啥小漫画了，啥都没有，干净的不得了。
唐志军将书放回他手里，轻咳一声，“咳，没夹带就好，好好写啊……”
不然下节课还得站。
唐志军将未尽之意用自己那双挤到一起的小眼传达了一下，赵沉星却从头到尾没抬头看他一眼。
唐志军自觉没意思，捏捏喉咙清清嗓子就要回班，赵沉星倒扭头了。
唐志军瞟他一眼，才发现不是看自己的，不由得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阳光空落落地铺进走廊，带头朝这边走过来的高个男生皮肤本来就白，现下被照得耀眼夺目。
八班是四楼靠楼梯的第一个班，此时没有老师看管，自由的鸟儿们纷纷发出惊呼。
“校花校草一起哎！磕到了磕到了！”
“草！人家一起送个资料而已，你们怎么什么都能磕？”
“站一起这么一比，显得池然好矮哈哈哈……”
“是沈律太高了，187哎……”
唐志军快走两步，朝班里狠瞪一眼，骚动吵闹声才歇了不少。
沈律两人已经走到近前。
“老师，这是教育部发下来的宣传教育册子，每个班都要发。”沈律开口解释。
薄薄的小册子几页一本，他和池然两个人就能把理科班的全包揽下来。
“好好好，谢谢了啊。”唐志军脸上扬起笑，简直像个慈父。
没有哪个老师不喜欢沈律这样成绩好的学生，更何况人家还是教导主任的外甥，家境好，还在学校入股了的。唐志军做梦都想有这么个学生，以后说出去脸上都有光。
“八班的分好了在这里，我帮您拿进去。”池然乖巧地分出一摞宣传册，紧跟着唐志军进了班，视线半点没分给仅仅几步之遥的赵沉星。
反观赵沉星——
除了最初瞄了一眼来的人是谁，接下来的心思全花在这道加速度题上了。
他觉得这道题自己其实会，就是忽略了个什么条件，所以写不出来。
学渣但凡碰到个眼熟的，都巴不得三秒解题，好恢复点自信心，给自己一种“哈，学习不过如此”的错觉。
赵沉星现在的心态就是有点急了，好像这道题解不出来他就翻身无望了。
更何况物理是他唯一还看得过去的学科。
“这里，少了个阻力，方向往左。”
介于成熟和少年清朗的微沉声线清清爽爽地落在身侧，混杂着蓝天里些许鸟鸣，恍若天籁。
赵沉星抬头看，才发现沈律站在自己身边，说的就是他正在写的这道题。
他压根没想到沈律会跟他说话。
起码在他看来，两人昨天还是情敌。
体育课他看到沈律和池然亲密接触那会儿，连打他哪又痛又显不出伤都在脑子里演练过无数遍。
赵沉星舌头抵着上颚，张嘴，想轰人走的冲动在脑子里酝酿又酝酿，最终还是败给了暴涨的求知欲。
“……阻力和摩擦力不是一个东西吗？这里有啊。”他拿手比划。
“这里的摩擦力是动力，注意看题。”沈律眼睫垂着，像只是说了句今天天气还行，说完就后退两步。
“沈律。”池然分完宣传册，走出教室，朝沈律道：“走吧，去下一个教室。”
池然抱着宣传册转过身，视线滑过赵沉星时，稍稍僵了一下，又很快收回视线。
赵沉星把笔撂书上，侧着脸忽然伸出手拦住池然。
池然脚步一顿，睫毛颤动，抿着唇，语调有些紧张，又有些嫌烦，“不好意思，我还得……”
赵沉星打断他，仍旧歪着身子永远站不直的样子，“课间或者放学，找个地方，我有话跟你说。”
沈律敛着眉，淡淡扫过两人。
气氛一时僵持，空气都凝结不动。
赵沉星收回手，强调道：“是很重要的事。”
池然从眼角瞄他一眼，随即快速走开。
八班靠窗的几个人眼都看直了，又开始骚动起来。
“呜呜呜！值了，这三个人站一起，剑拔弩张的世纪大场面啊……就被我给撞上了！”一个女生捂嘴惊叹。
唐志军刚呵斥出一个音节，下课铃叮铃响起。
宣传册该发的也发完了，唐志军将书一合一拍，转身出了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