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烂的木板房里只有一张低矮木床,烂掉一截的床脚垫着块牌位似的破木头。
床上平躺着一个枯瘦少女,陈列馆里的干尸都比她壮硕些。
外面瓢泼大雨,屋里淅淅沥沥小雨。
一滴雨落在少女脸上,少女疲惫睁眼,对着那发霉长毛还漏雨的房顶叹气。
她叫秦悠,从小跟爷爷学修补旧物手艺的她今早正式接手家里的修补小店,开张第一单是修补一副才挖出来的破木棺材,谁知那腐朽的棺材盖凭空飞起正砸在她头上,她再醒过来还以为自己晕倒摔进了棺材里,现实却是她穿越到了一个全然陌生的世界,附身在这个大概已经死去的少女身上。
少女留下的记忆很有限,秦悠只知道她跟她同名,今年刚满十八,从小体弱多病没上过学,父母亲人均已辞世,留给她的全部遗产是一整座垃圾山以及这间建在垃圾山脚下的破木板房。
几乎没离开过垃圾山的她,脑海中对这世界的仅有印象,是妖魔鬼怪横行。
秦悠没能在记忆中搜索到妖魔鬼怪的具象,也许是这垃圾山过于脏乱贫瘠,除了苟延残喘的少女再无旁人,鬼怪都不屑来闹吧。
消化了自己穿越的事实,秦悠坐起身,一阵眩晕铺天盖地袭来,她又倒下了。
拥有丰富节食减肥经验的秦悠知道,这是饿的。
饿死的痛苦与恐惧仍残存在少女体内,秦悠不想再切身体验一把。
她得活下去,她得吃饭。
木屋后面有个塑料布搭成的棚子,里面堆满了日用杂物,脏脏乱乱到处都是,没比周围的垃圾干净到哪去。
秦悠走一步喘半天挪到棚子里,单薄的衣服湿透了,冷得她止不住颤抖。
她坐到地上,把摆在最显眼位置的脏破木盆踢到外面接雨水,翻出落满灰尘的生锈铁锅,再爬到堆在角落里、留着修补房屋床铺的木材垃圾前挑一些用来生火。
由于没有力气,秦悠只挑拿得动的小块,一入手,她就发现了不对。
这块巴掌大的烂木头上能摸到很明显的纹路,她曾在爷爷修补的古式玉牌上摸到过类似的。
秦悠用手小心地摩挲木头表面,扒开附着在上面的霉菌和脏污,她辨认出这是一块用来驱邪避凶的符牌。古时富贵人家往往会给少爷小姐配一块这样的玉质符牌随身携带,尤其那些容易受惊丢魂的体弱幼童。
在妖魔鬼怪横行的世界里,这东西当个吉祥物也能卖些钱吧?
卖相是差了点,可她能修补呀。
掌握了陌生世界的生财之道,秦悠怀揣激动的心,用那双饿得直哆嗦的手继续扒拉其他木头。
有些木料她很熟,跟把她拍到这个世界的那块大差不差;有些是捡回来的木柴,粗壮些的上面生出一看就很要命的蘑菇;有些一看形状就知道是牌位,上面的字迹模糊到无法辨认;最上面有一段松木,长出好大一丛松菇。
秦悠眼前一亮,她小时候常跟爷爷进山采蘑菇,知道这种松菇是可以食用。
食物就在眼前,秦悠感觉虚脱的身躯瞬间充满了力量。
刷锅,生火,烧水,一半水给自己洗漱,一半用来煮蘑菇汤。
破碗舀起的蘑菇汤下肚,秦悠抑制住继续吃喝的冲动,现在这副身躯可经不起暴饮暴食的折腾,喝一点就可以了。
她不想回到那个又冷又漏雨的木屋里,索性靠着干燥的旧物研究手里的破碗。
很普通的陶瓷质地,上面有两个很大的缺口,如果破掉的部分还在,她倒是能修复成完整的碗,可她就只有这样一个不完整的碗,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她的手再巧也只能将就着用。
好在碗很大,质地也不错,打磨一下能雕刻成两个陶质符牌,肯定比烂木头那块值钱些。
说干就干,有了点力气的秦悠好一通翻找,家里的维修工具很齐全,都是这些年修这里修那里攒下的。
打磨瓷碗需要力气,更需要握刻刀的手要稳。
秦悠的手抬高一点就抖,只好先修理那块木牌。本就潮湿的木牌放进水盆里洗刷干净,将干未干时刷一层隔氧防护漆,再挂在阴凉通风处晾干就可以了。
可家里没有防护漆。
秦悠只好退而求其次,去那堆整理出来的金属垃圾里扣点半干的机油抹在上面,黑乎乎的机油刚好能盖住木牌斑驳的腐朽痕迹,显得神秘贵气多了。
就是一摸一手黑有点难办。
要不卖便宜点好了。
昏昏欲睡的秦悠这样想着,抱着木牌歪在地上缩成小小一团半睡半晕过去。
转天是个大晴天。
秦悠又喝一顿蘑菇汤,终于可以恢复短暂的直立行走了。
拖着棺材板改装的小木桌去到离垃圾山十几米外的空地上摆摊,木头符牌是她今天唯一的商品。不能闲着,她又找出几块更糟烂的木头块,看能不能再翻新出几样卖得出手的。
秦悠并不担心木牌滞销,她粗略瞄了眼她家祖传垃圾山,各式各样的破烂应有尽有,光是堆在棚子里的金属卖一卖也够她填饱肚子。只是家里没车她没力气,更不晓得销路在哪里,她只能先从自家门前这一亩三分地入手,等身体好些,她再考虑远途买卖。
然而现实远比计划残酷,一整天下来别说人影,秦悠连苍蝇都没瞧见一只。
就在她准备回家煮蘑菇汤之际,一辆小卡车颠簸着行驶过来,正停在垃圾山前。
开车的是个四十上下的大叔,叼着根烟,瞧见秦悠打了声招呼。
秦悠认得他,少女管他叫孙叔。少女家人在世时会去外面收垃圾,这样能多得些可以卖钱的破烂,后来只剩勉强能够自理的少女自己,她家就再没去主动收垃圾了。可垃圾总得有个去处,这位大叔是一所高校的保安,学校里的垃圾特别多,实在没地方堆放就由他送到秦家的垃圾山。
免费送上门的垃圾,真垃圾占一多半,但挑挑拣拣也总能找到几样能用的,少女对学校的认知全都来自大叔送来的一车又一车垃圾。
秦悠握紧木牌跃跃欲试想上前推销,这种掉油泥的符牌正适合挂在车上保出入平安。
孙叔看她过来,擦擦手递给她一个大口袋:“这些衣服是我闺女不要的,都是洗过的,你别嫌弃。上面的包子是我媳妇包的,让我给你拿点尝尝。”
想从人家口袋掏钱的秦悠扭捏了,她这破木牌换算成钱可能还买不了孙叔给的这一兜。
孙叔见她不接,还以为她拿不动:“我给你拎屋去吧。”
秦悠赶忙摆手:“不用不用,谢谢孙叔,我能拿动。”
她边说边接过来,入手像实心铁块,好悬没把她只靠一层皮连着的小胳膊给坠掉地上。
秦悠:“……”锻炼身体,刻不容缓。
不想暴露自己连一包衣服都拿不动的窘迫,秦悠乖巧地站在原地,兜子放在脚边。
孙叔卸完垃圾:“还有事啊?”
秦悠急中生智:“您这么关照我我也没什么能报答的,我这有一块护身的符牌,您不嫌弃的话我给您挂车上吧。”
孙叔瞅瞅那块脏不拉几的木牌,笑得很和善:“哟,那我谢谢你了。前几天算命系的老师说我最近有大劫,出来进去得多加小心,我还想着什么时候有空去求个护身符呢。现在好了,有这么个符牌挂车上,开夜车踏实不少。”
秦悠嘴上说:“正经的符您还得尽快去求,我这个破玩意就给您当个挂件了。”
心想:算命系?不愧是妖魔鬼怪横行的世界。
早知道她也学点算命忽悠人的话术,指定比守着垃圾山赚钱。
送走孙叔,秦悠迫不及待坐到地上,捧起那兜足够她吃三四天的热乎包子。蓬松柔软的面皮,一咬直冒油的大肉馅,香得秦悠有种想哭的冲动。不过哭解决不了任何实质问题,先填饱肚子才有力气把这兜衣服搬回家。
一整兜拎不动,一件两件搬一次还是可以的。
秦悠忙活完已近午夜,看着堆了一床几乎还是崭新的衣服,她决定要尽快打磨出一块陶瓷的符牌送给孙叔。
衣服有厚有薄,是十三四岁小女孩会喜欢的风格。
秦悠预估自己的身高有一米六多,但架不住太瘦,这些衣服袖子裤腿略短,尺码倒是正好。
家里连个柜子都没有,她留出两件换洗的,其他衣物叠好装回袋子,放在没有漏雨的墙角。
经过几天调养,秦悠的体力恢复得七七八八,能干点力所能及的体力活了。
她先去孙叔送来的那堆垃圾里找找带字的纸片,尽可能搜集外界信息,运气不错,她找到一本书皮掉一半的绘符手册,书页空白处都是小王八,应该是学生丢掉的教科书,里面还夹了一沓画废的黄条符纸。
看到书上文字跟她的知识体系一致,符纸上的咒文跟她修复过的旧物相同,秦悠长舒口气,不用从头学起了。穿越前的她刚刚告别校园,要是再从认字开始学,那才是真拿了地狱级难度求生副本。
现在嘛,她有知识有文化有手艺,还坐拥一整座垃圾山,脱贫致富指日可待。
漏雨的房子得先修好。
要修房子得先修梯子。
秦悠斗志满满,补好梯子补房子,再压一块破铁板防止房盖被大风卷走。
干完体力活要坐下缓缓,秦悠抄起捡来的秃头毛笔,蘸锅底灰兑出来的墨水在那几张报废符纸上涂涂改改。
对照手册内容,这个学生要画的是最基础的平安符,说不上是手抖还是没好好画,改几笔就成了颇有杀伤力的驱鬼符。
秦悠很为难。在她那个世界,什么符都只为求人们一个心安,灵不灵无所谓;现在她身处在真有鬼的世界,平安符尚且可以算作日常图个吉利的装饰物,灵不灵影响不大,这驱鬼符却是实实在在用来保命的。就她这照葫芦画瓢的锅底灰工艺,能灵就见鬼了。
不灵还当驱鬼符卖,这不是害人么。
扔是不舍得扔的,秦悠想着不行就叠成三角形,当普通平安符去卖;或者用木头和玻璃瓶底磨几颗珠子穿成好看点的饰品卖。
打定主意,她把符纸揣进衣兜,趁今夜星月明亮、她毫无睡意之际再去淘淘孙叔拉来的垃圾。
秦悠刚挪到最边上的那堆垃圾跟前,一道人影风驰电掣向这边冲过来,边跑边声嘶力竭喊“救命”。
如果是前世,秦悠肯定会出手相助;现在她看看自己的小细胳膊,果断往垃圾堆上一倒。
来人呼啸跑过去。
秦悠这时才发现他身后十几米外有个白花花的影子。
脚不沾地,白眼上翻,舌头老长。
秦悠惊出一身冷汗,又生出点莫名的好奇。
那是,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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