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里灯光明亮,没有明灭闪烁。
这?一次,宋袭看清了,是之前卫生间看到的女人。她身上的衣服染满鲜血,肩膀、肚子、颈部的衣服这?几个地方已经成了黑色。
她的头发干枯,有许多地方焦掉,黏在一起。
感觉到她有转头的趋势,宋袭立刻转身,用后背抵住房门。
密封良好的玻璃窗缝隙中,飘来些许凉意。
宋袭的心脏不可抑制地跳起来,他攥紧了拳头,垂下的眼角瞥见一抹红色。
蒋夙一把将?人拽过来,摁在怀中往后倒退。
门外的血竟然全都聚集在了玻璃窗口上,正试图挤进来。玻璃坚硬又脆弱,能隔绝外界,却经不住重击。
在鲜血不断地挤|弄下,玻璃上裂出网状,鲜血慢慢渗透了进来,将?网状染成了红色。
早在两人进门的时候,洪娜跟庞郝就惊醒过来。
见血马上就要彻底渗透进来,两人急忙从床尾冲过出,其中一人拉着蒋夙的后背大喊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跳窗啊!”
尾音尖利,刺得人耳朵生疼。
宋袭从惊骇中回过神,拍着蒋夙的胳膊示意他放开自己,然后和庞郝一起冲去窗口。
远处的天际已经开始泛红,马上就要天亮了。可这里的鬼和恐怖片里的鬼截然不同,他们杀人除了要遵守看不见的“规则”,没有时间上的顾忌。
宋袭撑住窗框把身体探出去,看见垂直往下的建筑墙壁时,双腿软了。
六楼啊,跳下去不死也要半身不遂。
洪娜瞪着眼睛,也迟疑了,“要不看看有没有别的路?”她一愣,指着蒋夙道,“喂,你去哪儿?!”
蒋夙的背影消失在卫生间门口,宋袭眼前一亮,跟了进去。
卫生间的天花板那么低,站上马桶盖就能触到,他们完全可以从通风口爬出去。
病房门上,血沿着玻璃往下滴落,它们精准的发现了目标所在的位置,朝卫生间流动。
蒋夙已经揭开管道口的铁网,入口不算小,但要容纳一个成年男人顺利通过略有些困难。
洪娜看向庞郝,“你爬第一个。”
“我不去!”庞郝强烈反对道,“万一里面藏着东西怎么办!要爬你先爬!”
洪娜危险的眯起眼睛,冷笑一声,“行,那你就留在后面垫后吧。”
说完第一个爬了进去,宋袭第二个,他的肩膀明显已经紧紧挨上金属管道,每一次往前爬行,肩上的皮肉都有一种摩擦的疼。
他艰难地看向后面的人,奇异地发现蒋夙的活动竟然完全不受阻碍,就好像,他的身体缩小了一寸似的。
想起蒋夙的影子形态,宋袭释然了,同时还默默羡慕了一把。
庞郝比宋袭爬得至少艰难十倍,他浑身都是肉,体重又重,每一下动作都疼得他咬牙切齿。膝盖下方的金属板,被他弄得不停作?响。
他抬头看向前面的人,蒋夙的个子明明比他高,肩膀比他宽,却轻松自如,这?他妈是练过锁骨功吧!
越想越嫉妒,庞郝发了狠的加快动作,粗声粗气的瞎咋呼道:“前面的能不能快点!后面追来了!”
前方,洪娜忽然低呼一声。
宋袭问她怎么了,洪娜举起一只手给?他看,“前面有血。”
视野被洪娜占据,宋袭什么也看不见,“你往前再走点,我看不见。”
洪娜继续往前爬去,宋袭这才看见她口中的血是什么。确切来讲,那是一竖拖拽出的血痕,一路往前,拐了个弯,通往不知名的方向。
洪娜停在十字口,“接下来我们沿着血迹走,还是另选一条?”
在这种地方,鲜血代表着厄运、不祥,宋袭道,“另一条吧。”他在心里将?途径的管道记下来,并且着重标注了这?个十字路口的位置,想等到脱离危险后,从外部窥探。
也不知爬了多久,前面的人停下来。
宋袭:“怎么了?”
洪娜一动不动,浑身僵住。如?果仔细观察可以发现,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肉都绷了起来,如?临大敌的模样。
宋袭努力将?目光越过她的肩头,看见了前面的出口。
出口前方是一团黑色,看着那一缕一缕线条,和?纠结在一起的干枯发尾,他吞咽了下,回头对蒋夙小声说,“后退,快往后退。”
话音刚落,洪娜叫了一声,她本能地想要直起身,脑袋结结实实撞在了管道上。
宋袭透过缝隙看见,那团头发的主人扭过头来,用吊着的眼睛死死盯着他们。心里咯噔一声,下意识闭上眼睛。
四周忽然安静了,来自于前方的急促呼吸,和?属于自己的心跳声显得巨大无比。
宋袭睁开眼,发现那东西不见了。
洪娜不顾形象地将上身贴在管道上,屁股撅|着,大口大口的喘|息。宋袭比她好点,但也是浑身冷汗,被周遭的冷空气一激,打了个寒颤。
他憋屈地调整了下姿势,避免自己的脸再继续对着洪娜的屁股。
蒋夙气定神闲,“不走了吗?”
宋袭怀疑他刚刚可能什么也没看见,随口道:“歇一会儿。”
三分钟后,洪娜继续往前爬,很?快就从近在咫尺的管道口爬出去,落到了地上。
这?是一间库房,里面堆满了满是灰尘的纸箱,和?被白布盖着的废弃设备。宋袭被灰尘呛得打了个喷嚏,眼角变得湿润。
用手扇了扇鼻前漂浮的灰尘,他走到门口,轻轻一拧,门开了。
“别走,我他妈还没下来呢!”庞郝的声音嗡嗡传来,宋袭转头一看,他的下半身悬在半空,上半身被卡在了管道内。
宋袭揉了揉眉心,无奈地冲蒋夙道:“我怀疑他是来搞笑的。”
蒋夙:“……”
洪娜翻了个白眼,“你是猪吗。”
蒋夙和?宋袭各抓住庞郝的一条大腿,用力往下一拽。松手的同时,庞郝成功从管道中解脱出来,砰一声砸到地上,疼得他嗷嗷直叫。
洪娜呼了口气,跟着青年走出去。发现他们在不知不觉间,来到了住院部大楼的尽头,也是与疗养中心相接的位置。
蒋夙的手落到宋袭肩上,替他拍拍灰尘,随即掩嘴打了个哈欠,眼眶泛着微微的红,深邃的眼睛变得莹润潮湿。
守了一夜的停尸房,谁都没好好休息,宋袭对他说:“再忍忍,咱们现在就回病房去。”
“你还敢回去!”洪娜难以置信。
紧跟上来的庞郝一边拍打身上的灰尘,一边反对,“你现在不清醒。”
“她应该不想真的杀掉我们,当然,也可能是不能杀。”宋袭回忆着之前的种种道,“她第一次出现是在水房隔壁的卫生间,在门口站了几秒就不见了。第二次出现就是刚才。前后两次,她看似充满攻击性,但每次都只是在给我们造成一定惊吓后突然消失。”
他停顿了下,又说:“如?果那个女人不是有毛病,爱恐吓人的话,她应该有别的目的,譬如,让我们恐慌。”
洪娜明白青年的意思,“爱恐吓人”的目的是为了娱乐自己,而?“单纯的恐吓”,目的是获取别人的恐惧,让人乱了阵脚。
“算了。”洪娜满身疲惫,“随意更换病房的后果我们谁也说不准,还是不要冒险了,忍一忍。”
临走前,宋袭看了眼几步之远的疗养中心,不禁想到,出口距离疗养中心这?么近,如?果他们当初选择其他岔道,会不会直接爬到疗养中心内?
607号病房外,站着宋袭之前见过的清洁女工。
女工旁边立着一个塑料桶,一只拖把,里面的水是清澈的,显然没有用过。她正拿着一个扫帚,一个簸箕在清扫地上的玻璃。
一见到他们回来,女工埋怨,“怎么才回来,玻璃碎了也不早点报修。”
“我们也是刚刚才知道。”宋袭怀疑玻璃应该是在他们离开后,鲜血彻底涌了进来时崩坏的。他四下扫了一圈,笑着说,“阿姨,你已经拖过一遍地了吗,地面好干净。”
“还没呢,我正准备拖。”女工脸上带着笑意,“要我说啊,还是你们这批人爱干净,地上干净整洁,比我们以前遇到的病人好多了。”
宋袭:“以前也来过病人?”
“当然来过。”女工说,“没病人咱们医院还能开下去么。”不知想起什么,她脸色黯淡了下去,“可惜了,都是一些绝症患者,没有一个活着离开,哎……”
她看上去真的很?悲伤,也不知道是不是演出来的。
地上的血不见了也好,免得大家心里膈应。待女工打扫完卫生离开,隔壁的小情侣和袁小暖一起跑过来,询问他们大清早去了哪里。
宋袭蹙眉:“五六点的时候,你们没听见这?边有声音?”
“没有。”康杰闻言脸色凝重起来,“出事了?”
“那个女人又出现了。”宋袭说,“她追了我们一路,对了,我们还在吊顶内的管道里,发现了拖拽出的血痕。我们路过的时候没蹭上衣服,应该干涸一段时间了。”
安佳宁死死抱住男朋友:“长头发的女鬼最吓人了,阿杰,我好怕。”
蒋夙专注地看了两人一瞬,又转头去看宋袭。
宋袭对两人的黏糊视若无睹,“对了,昨晚我在停尸房碰见了珍姐和?那个戴眼镜的男人。”
听到停尸房三个字,周遭的人纷纷对他投去肃然起敬的眼神,尤其是庞郝,偷偷在心里计算着,既然宋袭胆子这?么大,回去之后要不要跟他商量一下,接两部恐怖片拍拍。
几人说了会儿话,就到早餐时间了。
今早的餐点依旧丰盛,清粥、小炒、炒饭,几乎可以满足所有人的胃口需求。宋袭感觉,他们不是来“住院”的,而?是来疗养度假。
珍姐的团队还是不跟宋袭他们坐在一起,两队人马之间隔着一竖排的空位,明显的将?两个阵营分割。
宋袭喝着粥,吃着馒头,忽然感觉有人从面前略过。
“他怎么了?”对面的庞郝纳闷的盯着那人,嘴里的粥忘了咽下去,沿着嘴角流下来。
洪娜嫌弃地坐远了一点,“关你什么事,吃你的吧。”
可能是事情发生得有点突然,珍姐那边的人显然没有反应过来。他们怔忪片刻,放下碗筷朝着那人追去。
宋袭赶紧解决完早餐,趴到窗户上往下看。
珍姐的人在楼下花园中,死死拖住了那个奔跑的人。那人似是遭到了极大的刺激,抱着脑袋吼叫不停,发疯似的推搡着捉住他的人。
宋袭隐隐听见,他嘴里似乎喊“女人”。
“你看上去很好奇。”蒋夙撑着下颌勾唇看向他,“去看看?”
宋袭冲他弯了弯眼睛,大手一挥,“走。”
他一走,团队里的其他人也坐不住,跟着一起到了楼下花园里看戏。除了庞郝,这?是宋袭他们第一次来到花园。
花园里的花颜色鲜艳,叶片翠然,精神的立在花坛中。
宋袭上手一掐,发现居然是假的。
他伸手刨开一点下方的泥土,土是真的。
“我看见了,我看见了,一定是那个女人,一定是因为她!”他嚎啕大叫,“你们吃的都是带蛆的腐烂食物,全部都是,我都看见了!”
“呕……”有人听完忍不住呕起来。
宋袭按住胸口,试图把恶心感按下去,蒋夙靠在他身边,“吃的东西没问题,他可能是产生了幻觉。”
“真的?”宋袭望着蒋夙,大概是那双桃花眼太好看吧,他信了。
洪娜紧皱着眉头,“真的假的,可我吃的三明治挺新鲜的。”
“或许他说的是真的也说不定……”安佳宁声音艰涩,“我和?阿杰之前遇到过一次,大家被鬼遮了眼,喝的汤全是馊得不能再馊的泔水,我们却以为是土鸡汤,喝得可起劲儿了。”
宋袭:“……”
那人还在挣扎,“我待不下去了,宁愿死也不想留在这里,太可怕了,我们会被生生折磨死的!”
他情绪失控,已经开始无差别攻击。
珍姐直接命令人把他给?敲晕,拖回了病房。
宋袭几人跟在后面往住院部走,刚进电梯,便听见蒋夙说了一句:“他们少了一个人。”
“戴眼镜那个。”洪娜道。
宋袭:“他住5楼。”
洪娜知道他想去找人,“我跟你们一起去。”
看得出,远视眼对他们的敌意轻些,对于信息的分享也比较大方。宋袭想去问问,那个发疯的人口中的“女人”到底指的什么。
情绪激动的那人住在4楼,病房号不太吉利,414。
宋袭三人特意去四楼逛了一圈,414病房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里面嘈杂不堪什么也听不清,遂放弃,上了5楼。
5楼上静悄悄,阿发那间病房紧锁着门,护士值班台内空荡荡的。
宋袭发现,与6楼的布置相同,这?里的值班台内也有一张小小的钢丝床在,上面铺着厚实的被褥。
“等?下,我进去找点东西。”宋袭进了值班台,挨个拉开抽屉,从最底下那层中翻出了一包耳塞,以及两副用过的眼罩。
所以负责这层的张护士,和?楼上的周护士一样,会在十点后戴上耳塞和?眼罩。
502病房中,远视眼缩在病床上不停颤抖。招风耳蹲在他窗前,把从食堂拿回来的白粥举到他面前。
“你最好还是吃点,要不然等到要跑路的时候,一点力气也没有。”
“吃不下,恶心。”远视眼气若游丝,抬个手都困难。
“他怎么了?”宋袭走进去,弯腰近距离看了看,又用手探了探远视眼的体温,正常的,没发烧。
“吓得。”招风耳很不满,“昨晚他不是去了停尸房吗,回来就瘫在床上动不了了,还做了一晚上的噩梦,害得我们整个病房的人都没睡好。”
宋袭看向其他床,六张里面有三张是空着的,“你们还有个室友呢?”
“楼下看热闹呢。”招风耳把碗噔的一声放到床头柜上,“宋先生,你有什么线索了吗?我们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出去,这?接二连三出事,大家的情绪迟早要崩溃。”
“没有。”宋袭说,“不过我觉得疗养中心有点可疑,你对那边有了解吗?”
“疗养中心?”招风耳怔了怔,“我醒来的时候,刚好就在那边。”他五官皱了起来,没想起什么有用的东西,“不过待的时间不长,我没在那边发现什么。”
“没关系。”宋袭指了指脚下的地板,“那楼下的事情你总知道吧,那个人为什么情绪突然失控?”
“他啊,”招风耳声音低了几个度,“他撞鬼了。”
洪娜提高了声音,“撞鬼?”
“嘘嘘嘘,你们小声点。”招风耳道,“珍姐不让告诉你们我们这边的事。”
宋袭:“为什么?”
“珍姐说如果出去的时候有人数限制,或者要我们自相残杀,你们就是我们的敌人。”招风耳说完挠了挠耳根,“可我觉得应该不会有这?么邪门儿的出去方式吧。”
洪娜:“至少我目前为止还没遇到过,但不代表没有。”
“……”招风耳讷讷道,“那我到底是说还是不说啊。”
蒋夙:“说。”
冷冽的声音让招风耳心头紧了一下,他干笑道,“开个玩笑,开个玩笑嘛。”清了清嗓子,他道,“我也是听他的室友说的,说他清早起床的时候晨间起立了,然后就骂骂咧咧去了卫生间,一呆就呆了将?近半个多小时。”
宋袭:“……挺久。”
洪娜轻咳一声,嘴唇抿了抿。
蒋夙看了两人一眼,没吭声,眼神示意招风耳继续。
招风耳:“室友见快去吃早餐了他还没出来,就跑去敲门,结果发现门没锁。推开一看,他叉着腿靠坐在马桶上,脖子高高扬起,嘴巴大张着,跟死了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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