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的厚重的云染上暗色,天色开始变暗。
宽敞的主?街道两边,店铺老板们正在?关上店门,准备迎接夜晚的来临。蓝康和张秋林两人领着大伙一路疾行,终于在?夜晚来临的前一刻进?了韩家小?院。
他们在?体验馆做了一天的宣纸,也一天没有进?食,饿得?前胸贴后背。一进?门,蓝康就扑到院子里的宋袭面?前,抢下他手?里的橘子狼吞虎咽。
李钟拍拍手?,把手?里的坚果递给张秋林,目光看向两人背后。
清早精神抖擞出门的人,此时皆是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见到吃的如同狼见到肉。好在?,今晚的饭菜比较丰盛,量也足,青菜和肉摆了满满一大桌。
看着大盆子里色泽红亮的红烧肉,李钟伸筷子夹了一块。
察觉周围的人都看着自己,他张嘴塞进?嘴里,满足的咀嚼着:“放心吃吧,人身上哪能有这么肥厚的五花肉。”
经过三天的观察,大家已经发?现,镇上的人自己养了足够的家禽食用,不需要靠伤害同类来获取肉源。
如今又有李钟打头阵,大家这才?放心吃起来。
大概是太饿了,他们吃得?又快又急,唯独宋袭和蒋夙慢条斯理?,用餐的动作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高度一致。
自上午画家寻仇,和下午镇民上门挑衅的事情后,其余时间都太平静了。
宋袭有点神经质地又将碗里的饭全数拨了一遍,碗底确实没有带颜色的东西?。镇民拿外来游客拖延时间,不可能这么轻巧的放过他们。
他用手?肘撞了一下旁边的李钟,“你确定你们的碗都没问题?”
“能有什?么问题。”李钟道,“吃饭前大家不都把碗筷和凳子、桌椅检查过了吗?”
李钟右手?边的蓝康劝道:“别疑神疑鬼了,好好吃一顿,下一餐还不知道要等什?么时候呢。”
宋袭点点头,往蒋夙碗里夹了个大鸡腿。
蒋夙有样学样,给青年夹了一块儿带汁的排骨。
大多数时候,蒋夙给人的感觉像一个成熟的成年人,他沉默,安静,善于观察,在?任何时候都保持着高度冷静,宋袭从没见他在?什?么情况下失态过。
可在?一些容易忽略的场景中,他又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待人接物,对世俗伦理?的理?解,全都是懵懂一片。
蒋夙的存在?是一个矛盾体,沉稳、幼稚都是他的特?性。
晚餐用得?愉快,吃到最?后,就连宋袭也放松下来。众人一扫白日的紧张疲惫,扶着圆滚滚的肚子聊着放松的话题,试图将自己从眼下危险的环境中抽离,以寻求瞬息的安静。
向导母亲今天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忙着收拾碗筷,而是安静站在?一旁,嘴唇含笑。
见大家聊天聊得?差不多了,她抬手?掩嘴,打了个哈欠,“已经九点多了,碗筷你们自己收拾吧,我去睡了。”
大家没想那?么多,目送向导母亲离开后,又聊了好一阵才?起身收拾。
厨房内干净整洁,显然向导母亲在?做完饭后好好打扫过。宋袭单手?拉开柜子,将剩菜放进?去,转身离开时,瞥见垃圾桶里有一点红色的粉末。
他蹲下,捡起盖在?上面?的菜叶子,下面?竟然藏着不少混在?一起的矿石粉末。
粉末颜色混杂,宋袭捻起一点用指腹揉开,熟悉的触感让他警铃大作,快步奔出去,冲着已经空盘空碗垒成一摞的洪娜喊:“别动那?些餐具!”
青年的声音让每个人都惊出了冷汗,蓝康迟疑道:“碗筷有什?么问题吗?”
“我在?厨房垃圾桶里发?现了天然颜料的粉末。”宋袭张开五指,让大家看清他指腹上沾染的东西?。
李钟两眼一瞪,转身扶住树干,把手?指伸进?嘴里,想用抠吐的方式把胃里的东西?弄出来。其他人有的直接跑去厕所,有的则原地又蹦又跳,更有吓疯了的人跑去厨房,往嘴里灌了一大碗洗洁精水。
场面?有些混乱,好在?洪娜还算镇定,她清楚的记得?每个碗筷盘子的摆放位置,有条不紊的挨个复位。
宋袭亲自走过去将碗和盘子倒扣过来,这才?看见,每个碗的碗底都被涂上了一个小?小?的彩色圆点。
用餐前,他们只看检查过内部的碗底,根本没料到向导母亲会把记号标在?碗的外侧底。
等所有人都会来时,宋袭已经坐回到之前的位置,左边是蒋夙,右边是李钟。
刚刚嗓子眼抠得?有点过了,东西?一点没吐出来,恶心感倒是很强烈。李钟捂着胸口?,拖着步子坐到宋袭右边,他朝蓝康投去一个眼神,蓝康连忙也坐了过来。
张秋林坐在?宋袭的正对面?,他看了眼自己眼前的蓝色碗底,松了口?气。
大家一个接一个的重新落座,最?后只剩下一个空位置。扎着双马尾的姑娘浑身发?抖,指尖陷进?掌心,脸色惨白,身形虚弱地晃悠两下,被洪娜伸手?抓住。
洪娜朝空位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坐下。”
“不,我不坐!”双马尾激动地挣开洪娜的手?,惊恐的盯着扣在?桌上的碗。圆形碗底中,画着一个鲜红的点。
周围窃窃私语,双马尾觉得?他们每个人都在?幸灾乐祸,她执起那?只碗摔到地上,“碗碎了,什?么事都不会再有。”
“别自欺欺人了。”有个男人说?,“碗你已经用过了,就是丢去河里也没用。”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招呼其他人,“没我们什?么事儿了,都去睡吧。”
“不许走,都不许走!”双马尾张开双臂挡住他们的去路,被人洪娜一把拽开。
洪娜把人带到一边,呵斥道:“你以为挡住了他们,他们就会陪你一起面?对吗?他们不会管你死?活,相反,你死?了对他们来说?是好事,那?意味着他们又躲过了一天。”
人性的冷漠和自私令人心寒,宋袭和李钟等人没走,他们将今天得?到的信息隐瞒下来,没有如往常那?样大方分享。
双马尾颓然地坐了下来,画着红点的碗底碎片大喇喇地躺在?地上,似是嘲笑她的天真。这一刻她忽然平静了,只是还有些不甘。
死?亡不过是一个瞬间的事,可那?些没做的事,没有爱过的人,终究要成为永远的遗憾。
她不甘心,好不甘心。
双马尾吸了吸鼻子,突然放声大哭起来,“洪娜姐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我还要回去看看奶奶,看我的爸爸妈妈,我还没有谈过恋爱,我才?刚考上大学……”
洪娜动了恻隐之心,轻轻把女孩儿的脑袋压进?怀里,然后侧首看向宋袭。
“来得?及吗?”洪娜问。
宋袭摇了摇头,他不敢保证能在?这个姑娘死?前找到出口?。
洪娜深深吸了口?气,神情温柔,嘴上却严肃道:“哭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不想死?就跟我们一起去找出口?。这段期间内,你必须跟我们待在?一起,我们会竭尽所能地救你。”
双马尾心里依旧惶恐,面?上乖乖点了点头,抽抽搭搭的跟着洪娜回了房间。
蓝康回来了,李钟不用再跟宋袭挤着睡,为了方便行事,张秋林也搬到了宋袭隔壁。其余人自然也有自己的小?团伙,大家想要离开的目的相同,相互提防的心却随着七天期限的来临,日渐加重。
张秋林:“搬过来前,我之前的室友也搬去了隔壁,跟两个新人一起住。”
宋袭用茶水在?桌上画了个简易图,“所以现在?还有四间房住人,钟哥和新人房间各有三人,剩下我和洪娜姐的房间都是两人,共十?个人。”
蓝康冷笑:“人心不齐,我看这十?个很快就会变成鸭蛋了。”
李钟瞪了他一眼,叹了口?气道:“今天大家都做出了宣纸,明天开始就能自由活动了,明天起来我会去跟他们商量,如果他们愿意去找线索,愿意拿出来分享,一切都好说?。如果他们不愿意,等我们找到出口?自然也不会告诉他们。”
大家没有异议,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当然还有个担忧,人心散着,队伍不好带,行事起来也很麻烦。
送走李钟三人,宋袭带着蒋夙躺上床,他今晚没有关灯,直接把脸埋进?被子里。这么躺了没多久,又掀开蒋夙的被子钻了进?去。
小?孩的身体如同不断散热的暖炉,宋袭不客气的往前凑了凑,虚虚抱住,“夙夙,我有种预感,我们很快就能出去了。”
蒋夙睁开眼,眼底清明,“真的吗?”
宋袭轻轻嗯了一声,画家那?满屋子的画布就是预感的来源。太阳能藏在?民宿带锁的房间里,一定也可以藏在?其他地方。
那?地方或许离得?很远,也能离的很近。
宋袭的手?在?蒋夙背上轻拍着,声音轻缓:“快睡吧,万一晚上听到什?么也不要把眼睛睁开。”
蒋夙往青年怀里拱了拱,额头贴在?对方胸膛:“晚安,哥哥。”
宋袭把人哄睡了,自己却一直保持着清醒。在?房间安静下来后,他平躺着望向天花板。
房门方向有两股明显的视线黏在?自己脸上,他没有躲避或佯装不知,而是在?片刻后翻身侧躺,脸朝向门口?。
属于两人的面?具悬挂在?门上,空洞下方呈现出一片白色。渐渐的,细细的红血丝出现在?那?双藏在?面?具下的眼睛里。
宋袭冲着面?具眨了眨眼,悄悄摸出了裤子里的刀塞到枕头下。
他打了个哈欠,疲惫的陷入了沉睡。黑暗侵入了他的视野和脑海,同时,房间陷入一种死?气沉沉的氛围。
如之前一样,一旦屋子里的人睡着,藏在?暗处的东西?就会悄悄爬出来。
宋袭感觉到那?远在?门口?的视线变得?近了,就黏在?自己的脑袋后,然后有一双手?掀开他的被子,夹裹着冰冷贴上他。
那?双手?如同画笔一般,在?他的脸上轻柔描摹,嗒嗒嗒的弹舌声响起,有节奏的敲击在?他的心上。
很快,那?双手?变得?不满足,手?指弯曲,指甲尖用力的刮着他的脸,仿佛想将那?张脸皮撕下来。就在?他打算动手?的时候,那?只手?移动到他的颈部。
对方似乎对流着温热血液的动脉十?分留恋,指腹来回移动不肯离开。不但如此,在?连续几次抚|摸过后,那?东西?用指甲掐住了下方的动脉。
还没睁眼,宋袭的手?已经摸到了枕头下的刀,迅速翻身往后刺去。
只见一道红影朝门口?闪退,哐当一声,面?具坠到了地上。
宋袭看向军|刀,银色的刀上映着他的脸。小?心挪开紧挨着自己沉睡的小?孩儿,他下床来到门口?,低头看向地面?。
藏在?面?具下的眼睛似乎眨了一下,转瞬就消失不见了。
他抿了抿嘴,将军刀直接戳了下去,尖锐的刀锋穿透眼睛部位的空洞。随着青年的动作,面?具上的两个洞孔被刀锋割得?稀巴烂。
这一切不但没有加深面?具的诡异,反而让它看上去多了几分搞笑。
宋袭又去把蒋夙的面?具取下来,用同样的方法捣碎了它的“眼睛”,留下两个不规则的破碎的洞。
接下来的后半夜,一切平静安好,那?种无影随行般的被窥视的感觉也消失了。
破烂的面?具被挂回到钉子上,没了眼睛的它们就像被切断了电源的监控,再无法运转。
第二天的天气很差,本就灰蒙蒙的天更加灰暗,沉甸甸的乌云仿佛随时会塌下来,压得?人心头郁结。
宋袭收拾好自己和蒋夙,推门走出去。
右边房间的洪娜也出来了,跟他点了个头,回头冲着屋内道:“别墨迹了,赶紧出来,大清早的白小?姐说?不定正睡懒觉呢,哪有闲工夫抓你。”
宋袭:“……”飒飒的洪娜姐也有幽默的时候。
双马尾颤巍巍的把头探出来,往左右两边瞧,见一切安全,这才?拉着洪娜的袖子走出来。
洪娜都要烦死?她了,昨晚不过是发?个善心,让小?姑娘跟她一起挤着睡,今早起来对方没有识趣的离她远点,反而成了撕不掉的牛皮糖。
她甩了甩被抓紧的胳膊,问宋袭,“李钟呢?”
“这儿呢。”李钟的脑袋从斜对面?的屋子里探出来,他走到几人面?前,“我跟他们沟通过了,他们同意找到线索后分享给我们。”
洪娜看了一圈院子,今早的小?院安静得?过分,向导母亲也没有为大家准备早餐。
看出她的疑惑,李钟道:“向导母亲出门买菜了,向导的爷爷和父亲都在?房间里,至于向导,我也不清楚。”
“估计是去祠堂了。”宋袭说?完看了眼双马尾。
几人明白过来,向导应该是一大早就去祠堂摆新的牌位了。
双马尾的眼眶立马就红了,身体不住的颤抖。洪娜烦躁地瞪了一眼试图抓自己袖子的姑娘,骂了句“真没出息”,皱眉说?:“那?就早点行动吧,别浪费时间了。”
李钟简单的说?了下任务分配,他们打算着重调查画家和隔壁画馆。
宋袭昨晚熬夜抓鬼,根本没睡醒,听完后他揉了揉眼睛,“你们先去,我等等再出去。”
李钟颇有深意地看了青年两秒,“那?你自己注意安全。”
宋袭回到房间,又在?床上瘫了会儿,等到所有人都离开,他翻身坐了起来,抬头看向天花板,最?终将目光落在?床贴着的那?面?墙壁顶端。
刚来的时候他就发?现,那?地方的墙壁光洁如新,与其他部分的陈旧反差很大。
上次打算查看的时候向导就进?来了,今天外面?悄无声息,只需要盯好向导父母就行。
为了保险起见,他让蒋夙去门口?放风。
房间里的床不够高,宋袭去院子里搬来凳子架到床上,他回头问门口?,“夙夙,有人来吗?”
蒋夙两手?抱着胳膊,身体朝着房内,嘴上却一本正经道:“没有。”
宋袭:“……弟弟,你看外面?,别看我。”
蒋夙:“我看得?见外面?。”
宋袭怀疑这小?子可能后脑勺长了眼睛,又叮嘱两句好好注意外面?情况,抬脚踩上了凳子。
床铺有点软,凳子摇晃不定,不好掌握平衡。宋袭东倒西?歪好一阵,终于可以缓慢站直。
自建房天花板不算很高,手?臂稍微打直一些就能摸到天花板和墙壁的交接处。那?地方触感光滑,没有其他地方那?种粗粝感,像特?意粉刷过。
宋袭回头,发?现蒋夙又在?看他。
他清了下嗓子,对小?孩儿做了个转身的手?势,随即掏出刀,动作很轻的刮了刮下方陈旧的墙壁。
带有灰烬和斑痕的腻子被军|刀刮成粉末,扬扬洒洒落得?到处都是。宋袭捂着鼻子咳嗽两声,觉得?这面?墙的腻子上得?不是一般的厚。蹙眉盯着除此之外没有其它异样的墙看了看,又转移到别的地方。
不多时,距离天花板最?近的那?片被弄得?坑坑洼洼,一无所获。
宋袭愣在?凳子上,难道是自己想太多了吗?他两眼微眯,讨好的冲着小?孩儿笑了笑,“夙夙,帮我选一块儿地方。”
蒋夙粗略扫了一眼,随手?一指。宋袭顺势看过去,那?是墙壁的正中间位置。
将信将疑地从凳子上下来,用刀背在?那?个位置蹭了几下,露出里面?的白色墙腻子,和其他地方没有区别。
回头与蒋夙对视一眼,宋袭抿了抿嘴,手?上加了点力道。
刀刃与墙腻子蹭出的沙沙声变得?粗粝,变成一种类似于塑料布摩擦的声音。宋袭一愣,不再那?么谨慎小?心,动作幅度大了不少。
几分钟后,那?块墙皮被刮得?干干净净,藏在?下面?的塑料薄膜暴|露在?空气中。
正常情况下,墙腻子必须覆盖在?水泥上,免得?开裂、脱落。韩家小?院这种腻子和水泥之间夹着塑料布的做法着实诡异。
他凑近观察,塑料薄膜下是水泥糊的墙壁,乳白色的薄膜内侧泛着淡淡的颜色。应该是时间太长,颜略微发?黑,不是水泥落下的灰尘,更像是蹭上后干涸了的血。
想到这是与白家画馆共用的墙,宋袭的心跳加速,转头对蒋夙道:“夙夙,过来帮忙,这么大的工程我一个人搞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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