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模棱两可的答案使?得明瑞酸意上涌,越发嫉妒,等他回过神?来时,德勒克已然走远。
他的步伐格外轻快,在?明瑞看来,似乎有?种占了便宜,极为得意的意味。
不甘心的明瑞随即快步赶上队伍,跟其中一人交代?了一声,说是临时有?要事去?办,让他先带队。
而后明瑞去?往容锦所住的方向,想去?找她问个清楚,却意外的在?半路的亭间看到她的身影。
雨虽停,凉意却是无孔不入的侵袭着她,而她像是失去?了知觉,就这般坐在?亭间,以手?支额,闭目哀思,一动不动。
听到脚步声,她才回过神?来,以为是德勒克又?拐了回来,抬眸一看才发现是明瑞。
瞧见他的一瞬间,容锦眸光顿黯,垂眸不语,连声招呼也没打?。
明瑞见状越发心塞,紧咬着牙关强压怒火,沉声揶揄,“怎的,看到我你很失望?”
容锦心情极差,什么都不想说,扶着桌子站起身来,预备离开?,却被他拽住了胳膊,厉声质问,
“德勒克又?来找你了?你答应过我与他了断,为何还要背着我出来见他?我说过我可以等你,但这不代?表我允许你们藕断丝连!”
这算是藕断丝连吗?是她的错吗?也许吧!反正她怎么选择都是错的,她明明想要了断的干净,不亏欠任何人,却一次又?一次的陷入这样尴尬的境地?。
她伤害了德勒克,违背了对明瑞的承诺,回想方才的一幕幕,容锦只觉面色发烫,无地?自容,道不出任何辩白?之词。
她这算是默认了吗?他俩真的又?见面了?醋意大发的明瑞心火直冒,攥着她手?臂的力道不自觉的收紧,一双眸子早已被怒火熏红,
“他唇间的伤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是不是强吻你了?”
直白?的询问令容锦越发没脸,她都快要定亲了,却还与别的男人揪扯不清,这不该是她会做出的事,却偏偏发生在?她身上,那些羞人的细节,她如?何说得出口?
他只想要她一句解释,哪怕是骗他的,他也甘愿自欺欺人,怎奈她默不作声,连骗他都懒得。
气极的明瑞当即松开?她的手?,看他一脸震愤,容锦心生不祥预感?,急忙反手?拉住他手?腕,
“那是个意外,你别去?找皇阿玛!”
“上回我轻饶了他,可他呢?并未摆正自己的位置,反而得寸进?尺,一再骚扰你,我岂能容他?”
明瑞坚持要走,容锦紧拽着他不放,她越是这般关心德勒克,明瑞越是吃醋,气极的他愤然甩手?,容锦一个没站稳,登时跌倒在?地?。
亭间铺着瓷实冷硬的青石砖,杵在?上头的掌心火辣辣的疼,而她的心也一阵绞痛,她已分不清这是身子的疼,还是情绪上的失控。
听到她的哀呼声,明瑞立时停步回首,俯身去?扶她,当他拉起她的手?,发现她的手?掌擦破了皮,正渗着血丝时,他愧疚不已,暗恨自个儿太过生气居然失了手?,
“抱歉,我不是故意推你。”
他想扶她起来,她却紧捂着心口上方的位置,不敢动弹,示意他莫强拉。
明瑞这才想起,儿时的容锦心肺皆弱,身子骨不大好,太医调理了许久,她才渐渐好转,但太医嘱咐过,她受不得刺激,一旦情绪失控,极易令旧疾复发。
此时此刻,她是真的不舒坦,还是为德勒克而伪装,以此拖住他?明瑞无法确定,纵然他心有?不甘,恨透了德勒克,纵然容锦很可能是在?骗他,他也不敢拿她的安危冒险,终是选择了妥协,“我答应你,不去?找皇上,不追究他的责任,你放宽心,别再为他担忧。”
说出这番话时,明瑞的指节紧攥着,手?背上青筋毕现,容锦知他心中有?怨,缓了好一会儿才有?气无力地?道:
“我已向皇祖母请示过,后日?便回皇宫,往后不会再见他。”
说话间,她一直低着眸子,明瑞看不清她的神?色,但却清晰的感?觉到手?背上有?什么滴落,初时热烫,瞬间就变得冰凉。
又?是为德勒克吧?
明瑞的心苦涩至极,却连一句狠话都不敢说,生怕她承受不住,伤身伤心。担心她的病况,明瑞要抱她回去?,她却不许碰,坚持站了起来,要自己走回去?。
无奈的明瑞只好跟在?她身后,护送她回帷幄,亲眼?看到她进?去?,又?请了太医为她诊治,确定无甚大碍,他才回去?继续当值。
自己的未婚之妻心属于旁人,这些本是他无法容忍之事,可真到了这一刻,怨不得,说不得,就连恨也恨不起来,除了原谅她,他还能怎样?
明瑞所能做的,就是强咽下酸楚,盼着皇上早些下圣旨,唯有?拿到赐婚圣旨,他才能真正的安心。
木兰围场曾是容锦最向往的地?方,这里山清水秀,天高云阔,每年一到此处,她便觉身心格外舒畅,可今年的木兰围场却成了她的噩梦,每一刻于她而言都是煎熬,她只想快些回宫,避开?这纷杂的世事。
她本打?算抛下一切,离开?此地?,然而德勒克的那番话又?令她难以安心。
当天夜里,容锦做了个噩梦,梦见德勒克惹怒皇帝,被遣送回蒙古,终身不许再踏入京城!
梦里的情景太过真实,她总觉得这个梦是在?预示德勒克今后的命运,忧心忡忡的她再也睡不着,一直睁眼?到黎明,苦思破解之法。
她想去?找巴林郡王,将此事告知王爷,希望王爷能劝德勒克放弃这个念头。可她是清廷公主?啊!若公然去?找蒙古王爷,必会引人猜疑。
太后和皇后更不能找,她们皆以皇权大局为重,必会教训德勒克,他连她的话都不听,更遑论旁人?指不定到时又?会起冲突。
思来想去?,她竟是没招了,唯有?听天由命,派人去?皇帝的御幄附近盯着,一有?动静,立即来报。
那边厢,德勒克早早起身,初升的旭日?暖耀大地?,那一束薄辉照在?他身上,仿似给他指引了方向。
他抱着最好的希望,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而后毅然迈步,去?求见皇帝。
然而人算终究不如?天算,有?些意外,总是来的猝不及防!
彼时金川那边有?军情传来,乾隆正在?御幄中召见军机大臣傅恒等人,战况远比他们想象得更复杂,川陕总督张广泗来信请求朝廷派兵支援。
乾隆怎么也没想到,一个金川土司叛乱,居然打?了几个月还未能平叛,清军节节败退,毫无进?展,这令乾隆面上无光,恨斥张广泗等人玩忽职守,畏惧不前。
傅恒只道当务之急不是追究责任,而是得尽快调兵遣将,重新部署,先平了金川的叛乱,再定其罪。
一众臣子与皇帝在?御幄中商议许久,迟迟未出来,德勒克在?御幄外沿的营帐边候着,已然等了将近半个时辰的他难免有?些心焦。
没多会子,李玉出来了,瞧见世子还候在?这儿,遂劝他先回去?,“皇上正在?与几位大人商议军政大事,估摸着一时半会儿不得空,要不世子等午后再来?”
这事儿一刻不定,他如?何心静?回去?亦是煎熬,倒不如?待在?这儿。德勒克坚持继续等着,李玉也就没再多管,拐回去?候旨待命。
又?等了将近一刻钟,德勒克没等到皇上宣召,反倒把父亲给等来了。
同样来求见圣上的巴林郡王瞧见儿子也在?这儿,遂问他来此作甚。
家父询问,德勒克也就没瞒着,如?实道出此行的目的。
得知他想求娶和婉公主?,巴林郡王并未训责,只是哀叹了一声,
“你已经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即便我是你的父亲,也不该干预你的决策。你心悦公主?,想娶她为妻,我并不反对,然而家里出了事,你伊吉突然病逝,你必须先将此事暂放一边,跟我蒙古去?,送她最后一程。”
骤闻祖母病逝的消息,德勒克心下大震,鼻翼瞬时酸涩。
半年前他离开?蒙古时,伊吉还好好的,还说等着他年底回来看望她,她老人家的身子一向硬朗,怎的突然就没了?
当他问及因由,巴林郡王只道人是半夜晕倒的,而后就再没醒来过。具体情形他也不清楚,得等回去?之后再详问。
眼?下他正是来向皇帝请辞,欲回蒙古治丧。
祖母赫然离世,德勒克心下悲痛,可他深知一旦回蒙古,皇上极有?可能真的把容锦许给明瑞,到时他便再无挽回的余地?,是以他想在?临走之前向皇上表明心意。
巴林郡王却是严词制止,不许他胡闹,
“若是寻常的日?子,你请求赐婚,皇上还有?允准的可能,今日?万万不可!皇上最重孝道,如?今你伊吉病逝,你却仍在?念着儿女私情,你让皇上怎么看待你?定会认为你冷血无情,不配做他的女婿。”
父亲之言有?理,在?这样的境况下,他实不该主?动提婚事,但若错过今日?这个机会,他不敢想象后果,
“可是伊吉过世,丧仪至少?得三个月,等我再回来,可能容锦就真的被指婚了。”
“那你也得等!”紧攥着儿子的手?腕,巴林郡王正色提醒道:
“眼?下你的亲人才离世,于情于理,皇上都不可能为你赐婚,你没有?丝毫的胜算,我也没有?帮腔的理由,所以这件事你只能藏在?心底,不许再提。倘若年底公主?尚未被指婚,我定会为你向皇上请求赐婚。”
“可若指婚了呢?”三个月,足以发生太多的变数,德勒克这一走,哪还有?机会?
“那只能说你们有?缘无分!”随后巴林郡王嘱咐他先行回帷幄,收拾行装,而他则去?向皇帝请示,今日?就动身回蒙古。
因着是家中有?丧,丧事大过天,是以李玉不敢耽搁,破例进?入御幄,为巴林郡王传话。
乾隆帝闻讯,其心甚悲,他十分理解巴林郡王的丧母之痛,劝他节哀,允准他即刻启程回蒙古。
此事已成定局,无可扭转,下属们正在?收拾行装,德勒克坐立难安,总觉得这样不打?招呼就离开?似乎不太妥当,他想去?跟容锦告个别,便想法子找到月蓝,让月蓝去?传话。
月蓝顿感?为难,“可是……可是公主?说她不能见您。”
“我马上就要回蒙古,往后很可能再也见不着,你帮我知会她一声,就说我在?亭中等着她,请她务必来一趟。”
担心容锦不肯赴约,德勒克故意把情况说得严重些。月蓝一听这话,不免有?些担心,担心主?子日?后怪罪她。
犹豫了好一会儿,她才勉强答应,“奴婢会把话带到,但公主?来不来,奴婢可不敢保证。”
赶巧明瑞瞧见这一幕,他已然猜出德勒克的心思,随即自竹林边绕过去?,率先去?找容锦,询问她的病况,问她是否按时喝药。
得了信儿的月蓝即刻赶回去?,正准备禀报公主?,掀帘竟见明瑞少?爷居然在?里头!
月蓝暗叹不妙,瑞少?爷跟世子可是死对头,他最忌讳公主?与世子联络,这事儿绝不能当着他的面儿说,可他一直不走,这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