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唇红齿白

沈宥豫头疼,他后悔,他就不应该带着?方年年上这条贼船。

“词穷了吧,理亏了吧。”方年年搓搓手,笑着?站起来,敞开?了双手对着?跳舞的女人说,“宝贝儿,我来啦。”

沈宥豫目瞪口?呆,“……”

这是他可?爱娇甜的姑娘?

这是他知书达理的姑娘?

这是他娇俏温柔的姑娘

看孩子傻的,都不知道怎么?收回下巴了呢。

方年年跟着?扭动身体,时不时笑着?朝沈宥豫看一眼?,还想拉着?对方一起跳跳,但?沈宥豫僵硬的犹如金明池里的湖底沉木,动都不动,不解风情?哦。

当她不知道咩。

掮客是沈宥豫提前安排的,画舫也是他提前安排的,船上的姑娘都是,她们是歌姬,不是妓子,是能够出入大户人家的清客。不过这等年月,沦入乐籍已经身不由?己了,在乐坊里安享到老?是最?好的归宿,许多?会进入贵人的眼?,成为他们手中送来送去的礼物……心不是自己的,身也不是自己的。

看着?围绕在自己周围尽情?摇摆的女人们,方年年笑得没心没肺的。

她眼?里没有?轻佻,手是这儿碰碰、那儿摸摸的,对那一对对呼之欲出的兔儿还有?些手痒。

看看被人的胸,这才是酥软。看看别人的腰,这才叫水蛇腰。

她的,顶多?是水桶腰。

跳累了,方年年撩起短衫的下摆,一屁股坐在沈宥豫的身边,她要找帕子,一张温热的帕子就出现在眼?前。

“谢了。”

沈宥豫酸溜溜地说:“不香。”

方年年纳闷,“啥?”

“我给的帕子不香。”

方年年笑咧开?了嘴,“哈哈哈,你醋上了。不不不,你也是香的,是水底沉香木的味道。”

沈宥豫一听,这是说他稳重?、内敛,又似沉香一般珍贵。

方年年弯了弯嘴角,没有?解释说是因为不解风情?。

她开?始怀疑那些京城传闻了。

沈宥豫心头美滋滋,把一块奶酪送过去,“吃点儿。”

“嗯嗯,我正好饿了。”

方年年吃完了奶酪继续用帕子擦脸,一来出汗,二来用力了,脸上的妆粉擦掉了不少,伪装十去八|九,显露出本身莹润白皙的皮肤来。有?个什么?东西掉了下来,方年年下意识顺着?去找,看到了一颗黑色的大痣,痣上面?的毛还支棱着?一动一动呢。

方年年,“……糟糕。”

“无妨。”

方年年心有?余悸地点点头,“还好在船里面?,没人看见。”

周围跳舞的早在方年年擦脸时就鱼贯而出,船舱内就她和沈宥豫两个人,温暖的室内,安静的空间,柔软的毯子,融融的熏香,还有?身边之人的陪伴。

方年年打了个哈欠,竟然有?些犯困了。

“想睡就睡吧。”

方年年揉着?眼?睛,困倦地说:“不早了,一觉睡下来就天黑了。”

“天黑好,直接去花树那边。”

“那晚上就睡不着?了。”

“你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方年年勉强睁着?眼?皮,就如沈宥豫说的,她是真的眼?皮都睁不开?了,脑袋也好重?,想睡。不做他想,方年年在旁边塌上睡下,发髻打散,五黑的长?发披散在枕边,她羡慕那位歌姬的乌发,殊不知自己的更美。

沈宥豫坐在地摊上,一条长?腿平放,一条曲着?,手臂撑在其上,另一只手撑着?下巴,就这么?默默守在方年年的身边,就这么?安静地看着?她。

她真美。

睡颜恬静安然,在烛火下,蒙上了暖调的橙色。

时间不知不觉,滴滴答答而过。

门外突然传来喧哗。

“这不是沈其嘛,六弟是不是在里头?”是个英朗的声音,疑惑的语句却语调上扬,就盈满了不怀好意。

二皇子赵豫和太子一派的不对付就差浮到水面?上了,朝野上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更甚至因为陛下的夸奖,那一句句“此子类我”简直是盖章一般说太子不好,不少骑墙派、中间党开?始动摇,簇拥在二皇子身边的人越来越多?,性格中少了内敛、多?了张扬的二皇子赵豫更加飘了。

赵豫瞧不上太子,但?老?六他觉得很对自己脾气。

可?气的是老?六一直跟在太子的屁股后面?转,对他这个二哥不屑一顾。

越是如此,赵豫就越是想要将老?六收入囊中,成为兄友弟恭的典范。他致力于寻找老?六的缺点、黑点、软肋,只要掌握其中一个,就可?以让老?六那骄傲的狼成夹着?尾巴的狗!

二皇子赵豫看着?不苟言笑的沈其,对身边的人说:“瞧瞧六弟的人,这才是得力的。”

身边人附和。

赵豫说:“老?六青天白日?的在舱里不知道做什么?事儿呢,还有?个忠心不二的守门,你们都跟着?学学。”话?音落,他忽然收起了轻松的笑容,变得阴沉了一些,“让开?!”

沈其挡在门前,不动如山。

他从小跟在沈宥豫的身边,沈宥豫是当今最?爱的儿子、淑妃独子,从小就是横着?走的,因此身边人也别有?优待,沈其从未受过委屈和慢待。但?当个下人,没有?受到过慢待不代表高人一等,沈其深知跟在端王身边时他的行为准则。

可?以不说话?,切记不能够对其他人摇尾乞怜。

可?以反抗,但?绝对不能够对其他人弯腰求饶。

因为他身后是端王府的脸面?。

赵豫扯着?嘴角淡淡地笑了笑,他侧侧头,有?七八个人从身后走了出来。他们二话?不说地朝着?沈其攻击过去,为什么?一下子走出这么?多?人?还不是因为以前动过手,知道沈其几斤几两。

打斗一触即发,沈其已经捏紧了拳头。

门里面?传来声音。

“二哥真是悠闲,祖母过寿你竟然在外游湖。”沈宥豫说得义正言辞,仿佛同时游湖的不是自个儿。

赵豫被倒打一耙也不恼怒,收拢之心昭然若揭,“我哪里有?六弟的闲情?雅致,正带着?人巡湖,免得晚上出现了纰漏。”

沈宥豫毫不掩饰的冷笑,他在兄弟间就是这么?的我行我素,这是端王应该做的,也是他不屑于遮掩的,“沈其,进来。”

沈其冷冷地看了一眼?收势不及,倒了一地的二皇子属下,转身推开?门走了进去。

赵豫脸上挂不住,狠狠地说:“丢人!”

从地上爬起来的属下面?色如土,他们全力一击,却没有?想到关键时刻端王说话?了,这下如何去打沈其,只能够收势不发,但?他们收放自如的本事肯定不行,直接扑街,给二殿下脸上落了一层灰。

赵豫踹开?挡在身前的下属,提步走进了船舱。

船舱内的靡靡之感有?,但?不重?,不像是纵情?过后的样子,更没有?任何放纵的痕迹。暖意融融中,只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异域风情?和温暖恬淡。

赵豫的眼?睛适应了室内的光线后,看到了坐在矮桌边自斟自饮的沈宥豫,沈宥豫后面?站着?一高一矮两个侍从。

老?六手边还放着?一本书,灯就在前头,他是边看书边喝一杯,以文下酒,品啧书中趣味。

“六弟好闲情?雅致。”赵豫朗笑了两声。

沈宥豫表情?清清淡淡的,“没有?二哥快意。”

他挺满意自己的字,但?独独有?一个不满意,就是其中一字与二哥的名讳重?叠。退一万步讲,一旦太子哥被废,二哥登到大宝之位,为了避天子讳,他还要改字。一想到这一幕,沈宥豫就老?大不乐意,所以坚决扶持太子,让眼?前这虎视眈眈的家伙美梦落空,最?好能够抓到二哥德行有?愧、行为不检、御下不严、贪恋权色等等实质性证据,只要能够找到证据,他绝对毫不犹豫地呈到阿父跟前,送二哥去守皇陵!

想到此,沈宥豫朝着?二殿下露出了一个真挚的笑容。

赵豫觉得背后凉了一下,仿佛有?什么?冲着?自己的后脖子吹气。

他克制着?自己扭头去看的冲动,坐下后犹如天底下所有?关心弟弟的兄长?那样对弟弟嘘寒问暖。

“我出来前,父皇还提到你,说今日?是什么?日?子,你竟不在。”

“我与阿父说过。”沈宥豫看了二哥一眼?,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的,他就是炫耀了一下,“我讨来了点花树的差事儿,就提前出宫看看,就和二哥巡湖一样。”

赵豫的脸色黑了一分?,但?很快就恢复了过来,“六弟不是不喜这些繁文缛节。”

沈宥豫光棍地说:“今年喜欢了。”

多?年不点花树,好不容易点一次,不少人的眼?睛注视着?呢,这可?是在圣人、在后宫、在前朝露脸的机会,不仅仅是露脸,还是彰显了身份的特殊,让前朝后宫看看,圣人属意的究竟是谁。

别看是点一把火,却有?着?极强的政治意义。

赵豫巡湖,不就是在争取。

别的兄弟也在运作。

他们的父亲是个喜怒面?不改色的人,儿子们可?以上蹿下跳,但?不能够跳到他的跟前,所以大家反复商量好了一般没有?刻意献殷情?讨要,而是做着?侧面?功夫,以示诚意。

没想到……

没想到,他们明争暗斗的东西,早已经是别人的囊中之物。

看面?前志得意满、洒脱不羁的人,赵豫愤怒的心猛地就松弛了下来,他笑了,“六弟就是六弟,总是出其不意,快人一步。”

“不过是胡搅蛮缠罢了。”沈宥豫浅笑,他只是从来不藏着?掖着?,做了他们想做,却从来不做的事情?。

赵豫收起了笑容,意味深长?地说:“是呢。”

一想到别个兄弟还在做无用功,他的心情?就更好了。

视线移动,赵豫注意到了沈其身边站着?的人,一开?始以为是个普通下属,现在看,唇红齿白、容貌端华,有?着?书卷气的儒雅和生活气的恬淡,是个很好看的小书童。

他看向了沈宥豫,惊讶之余是捕捉到了大秘密的兴奋。